江與城隻能在心裏提醒自己, 隻剩13天了,忍下将她拆吃入腹的沖動。
隻在言語上調戲一句:“那我給你揉揉?”
“不用。”程恩恩紅着臉用手臂抱住胸, “你快去吧。”
江與城在她腦門上彈了一下:“累了就睡會。這個會可能有點久,等我回來我們就回家。”
程恩恩乖乖應聲。
她看着江與城離開, 辦公室一下子安靜下來。一上午明明也沒怎麽說話,但他這一走, 就顯得無聊起來。
程恩恩也不敢亂翻他的東西,過夠了老闆的瘾, 起身回到沙發那兒, 繼續看電視。看得困了, 就滑下去閉上眼睛。
這一覺睡得很沉, 醒來時,眼皮朦朦胧胧地睜開, 便見一顆腦袋杵在眼前。江小粲兩手托腮, 安靜地看着她。
程恩恩睜着困倦的眼睛,和他對視。
“醒醒呀,起床回家啦。”江小粲拉長聲音很輕地說。
午睡睡久了會很倦,程恩恩覺得腦袋沉, 坐起來還很迷瞪。
江與城從辦公桌後走過來:“沒睡醒?”
程恩恩含糊地:“嗯……”
“那我抱你下樓?”他說着俯下身, 一手抱住程恩恩的腰身,一手從她膝蓋下穿過。
屁股離開沙發的前一秒, 程恩恩清醒了, 立刻把腳放到地上:“我醒了。”
江與城便直起身。
“我去給你拿毛巾洗臉。”
江小粲跑進洗手間, 洗了一條熱毛巾拿出來遞給她。程恩恩接過來呼住臉時,聽到他特别寵溺地說:“小迷糊。”
“……”程恩恩不好意思地從毛巾下露出半張臉。
她擦完臉自己去清洗毛巾,出來時見江小粲正耍賴地抱着江與城的大腿:“爸比,你抱我下樓嘛。”
江與城看都不看他一眼,十分冷漠道:“腿不想要,可以捐給有需要的人。”
江小粲哼了哼:“你偏心。”
被偏心的程恩恩,悄悄在後面臉紅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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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薇姐,你下班了嗎?”段薇剛走出大樓,便被一個小秘書叫住,秘書室的成員們都在。
“是。”段薇看了眼幾人,“這是要去哪裏?”
“吃飯。今天程姐來公司了,江總把項目組會推到明天,也讓我們提前下班,正好大家一起聚個餐。”小秘書興緻勃勃地問,“薇姐,你也來啊。”
“來什麽來,”不遠處,已經走到一輛白色轎車前的陶姜回頭,“她現在已經不是秘書室的人了,内部聚會叫她幹嘛。”
小秘書暗暗瞪了她一眼,打抱不平:“薇姐隻是暫時調到人力資源部,又不是以後都不回來了。”
說完又小聲安慰段薇:“薇姐,你别忘心裏去,江總氣消了肯定就調你回來了,畢竟你是我們的頂梁柱啊,江總最信任你了。”
但這話也就隻是一句安慰了。
段薇自信做事謹慎,沒露出任何馬腳,她也足夠了解程恩恩,絕不會察覺年會照片的“暗示”是有意,更不會在江與城面前說嘴。
但有時候天意弄人,她沒料到會被一個不知分寸的小演員連累。不僅停職一個月,複職後直接被調到了人資部。
江與城不是會被氣性左右反複無常的人,段薇心裏清楚,不是“消氣”能解決的。她既然被調離秘書室,就回不去了。
小秘書與陶姜還在拌嘴争論,段薇沒有理會,隻是問:“程姐來了?”
“對啊,在江總辦公室待了一天呢。”小秘書道,“我看他們還有戲,來的時候都是牽着手呢,走的時候也是。”
段薇沒說話。
“薇姐,你跟我們一起去吧,還是上次那家餐廳……”
“我就不去了。”段薇笑了笑,“不合适。”
小秘書有點失望:“那好吧。等你回來我們再一起聚次餐。”
曠了一天課,那股不知從何而來的傷感平複之後,程恩恩就開始感到自責了。昨天誓師大會才結束,今天就曠課,實在是愧對自己的發言。
晚飯是一起在外面吃的,回到家,她便立刻進入瘋狂學習模式。
平時中間會定時休息一下,今天不知是焦慮感作祟,還是誓師大會的雞血效果,一口氣學到十二點,直到江與城慣例開門進來,她才從高度集中的狀态中脫離。
黏黏糊糊地親一親,然後去睡覺。
睡前,她将桌子上100天倒計時的日曆撕下一頁。
有壓力,更多的是期待。
程恩恩有段時日沒見過段薇了。年後開學,她原本準備了小禮物想要送給段薇的,但去找了她幾次,人都不在,發給她的信息也沒有收到回複。
一直不見人,到後面就變成擔心了。
這天她又去了政教處,探頭探腦地看了看,依然沒有見到段薇的身影。
離開時撞上另一位老師模樣的人,對方一見她就笑,畢竟是女主角,還是大老闆捧在手心裏的,大家都認得。
“喲,這不是程恩恩同學嗎?來這兒有事?”
程恩恩乖乖問了好,然後問:“怎麽最近都沒看到段老師啊?她沒有來嗎?”
“段老師?你說段薇?”程恩恩說是,對方道,“你找她啊,她早就離職了呀。”
“什麽?”程恩恩驚詫,“什麽時候呀?”
“那就早了,去年的事兒了。”畢竟是幕後老闆指派的親信,來去都不由其他人過問,具體原因還真沒人清楚。
對方回想了一下:“好像是十一月份吧。”
當時出了戴瑤的那檔子意外,鬧了一場大風波,大老闆親自過來處理的,時間點也算印象深刻。說不準段薇的離職跟那事兒也有關系呢。
怎麽會離職呢?她竟然一點都不知道。
程恩恩慢慢皺起眉:“可是,元旦假期前,我還在學校裏見過她……”
“那就不知道了,興許是回來有事?”
從政教處離開後,程恩恩實在有些擔心,不知道薇薇姐是不是遇到了什麽事。對話列表的消息還停留在她發的那幾句:
【薇薇姐,你不在學校嗎?】
【你什麽時候來呀,我給你帶了禮物。】
【薇薇姐,你在忙嗎?】
程恩恩試着給段薇打了一通電話,響了幾聲之後,那端順利接通,她立刻松了口氣。
“薇薇姐,是我。”
段薇的聲音很正常:“嗯,怎麽了,有什麽事需要我幫忙嗎?”
“不是。我有個禮物要給你,一直沒有見到你,今天才知道你離職了。”程恩恩道,“薇薇姐,你是不是發生什麽事了,爲什麽離職啊?”
“沒什麽,隻是換了份工作。”段薇說。
程恩恩“哦”了一聲,心也放下來了。
那邊也停頓了片刻,段薇的聲音重新響起:“不如哪天有空了我們一起吃頓飯吧,你的生日快到了,我也有份禮物給你。”
“謝謝薇薇姐。”有人記得自己的生日,程恩恩總是感動的,“我每天放學之後都有時間的,周末也有,你什麽時候有空啊?”
“這個周末吧。”段薇問,“你的時間方便嗎?”
“方便的。”程恩恩一口答應下來。
程恩恩的生日是植樹節,下周二。
18歲,這個生日的意義重大,從此以後,她就是一個不再需要監護人的、成年人了。
這一天她期待已久,以前一邊害怕着那個家破碎,一邊迫不及待地想要長大,可以一個人生活。但現在一點也不覺得孤單了,她不是一個人,她有江叔叔和小粲粲。
唯一讓她緊張的一點,是江與城每次接吻以後,都會在她耳邊說一句:
還剩10天……
還剩5天……
“還剩兩天。”
周五晚上,他比往常提前了半個小時過來,程恩恩正在跟一道概率題較勁,算了幾次都不對,太專注,連開門的動靜都沒聽到。
江與城直接走到她身後,抽出她手中的筆。
“坐太久了,起來放松一下。”
“我會了!”程恩恩突然靈光一現,把筆奪回來,低頭奮筆疾書起來。一邊寫,一邊在嘴裏默默念着。
江與城沒再抽她的筆,無聲地低頭看着,等她寫到最後一個字,抄着胳肢窩将她從椅子上提起來。
最末一筆在紙上劃了很長一道,程恩恩手裏還攥着黑色水筆,人騰空而起,随即被放到了桌子上。
江與城站在她身前,吻落下來,程恩恩配合地仰起頭。
今天他似乎格外貪婪,一次一次地吻。筆什麽時候掉到地上的,程恩恩毫無所覺,被放開時人都是暈暈乎乎的。
“還剩兩天。”江與城醇厚的低音在她耳畔說。
程恩恩知道這個“兩天”的意義,成年了,就可以一起睡覺了。
他好像對一起睡覺很有興趣,但她不知道要怎麽睡,有對于未知的緊張,也有羞澀不敢言的期待。
到底是怎麽做的呢,要不要自己先偷偷學習一下?
她很容易害羞臉紅,在某些方面,卻又意外地大膽。
江與城不知她内心的小九九,手指摩挲着她耳後的那塊皮膚,說:“我明天出趟差,後天晚上回來,陪你過生日。”
“啊?”他有段時間沒去出差了,猛一聽到,程恩恩竟然感到不舍。
她的失望毫不掩飾地流露出來,江與城很受用,低頭親親她鼻尖:“我一定準時回來。”
原本是後天的行程,爲期兩天,更改行程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一則其他事務會受到影響,二則牽扯到多方的時間,交涉起來很困難。爲了不錯過她的生日,他硬是提前了一天。
不延後是因爲,他覺得自己短時間内,大概都不會舍得離開。
程恩恩乖巧地點點頭:“那我等你。”
隔天是周六,一早醒來時,江與城已經出發。程恩恩和江小粲吃完早餐,看天氣不錯,一起去附近的音樂主題公園玩了一上午。
中央大街上一個小胖哥哥唱歌很好聽,路過時,程恩恩忽然說:“他的聲音好像江叔叔啊。”
江小粲在旁邊噗嗤一笑,一臉“我都懂”的表情說:“你是不是想我爸爸了?”
“哪有。”程恩恩臉熱,強裝鎮定。
明明他早上才離開,分别不到四個小時,還沒有平常上學一天的時間久。可是好像,真的有點想念呢。
隻有一點,一點點。
站在那兒聽完一首歌,程恩恩拿出手機,小窮鬼大方地掃碼給了打賞。
下午兩個人在家裏看電影,江小爺請客,叫了冰淇淋和披薩的外送,相當滋潤。
但沒有江與城的周末,明明曾經度過許多次,這一次卻意外的覺得漫長。
和段薇約定的時間在周日傍晚,程恩恩赴約前,段薇發了地址過來,還是上次那家咖啡廳,就在誠禮對面。
她提前十分鍾到達,給段薇發了條信息,然後把包裏裝着禮物的小禮盒拿出來,端端正正地擺在桌子上。
段薇回複說馬上到,程恩恩便安安靜靜地看了看菜單面闆,打算先幫她點好咖啡。上次來段薇點的東西,她還記得。
點完,付了賬,轉身回座位。
餘光掃到窗外的一道身影,隻是随意的一瞥,程恩恩卻忽然僵在原地,刹那間手腳發涼。
她目不轉睛地看着那道仿佛隻是偶然經過的身影,一步一步從窗外、玻璃門前走過。也許是她的目光太熾烈,對方有所察覺;也許隻是第二個不經意的偶然,那人轉頭,向門内瞥來一眼。
隻是很短暫的一眼,程恩恩與他視線交彙也隻有不到一秒鍾的時間,但那一瞬間,腦子裏“嗡——”的一聲,像是一根弦斷了,緊接着是快要爆炸一般的劇痛。
她眼前黑了一瞬,身體晃了晃,栽倒前被恰好在附近的服務生及時扶住:“你沒事吧?”
“哥……”她張了張嘴,卻沒有聲音發出來。
另一名服務生趕過來,一邊一人攙着她:“怎麽了?需要叫救護車嗎?”
程恩恩手腳發軟,不知哪來的力氣推開兩人,猝不及防向外跑去。門被推開時風鈴作響,清脆的叮鈴鈴卻如同不知名的魔咒。
程恩恩把腿狂奔,耳邊有風聲,在追趕的風聲。
那道身影并未走遠,她很快便追上,像怕被他逃掉似的,一把攥住他的手臂。她站在對方跟前,喘得很急,眼睛死死盯着他的臉,突然漫上來的紅血絲讓她的眼神看起來有些瘋狂。
那是個很年輕的男人,長相斯文俊朗,戴着一副眼鏡,氣質溫潤。
程恩恩在看清他模樣之後,大腦中嗡嗡作響的噪音一點一點減弱,神智開始回籠。
不是……
很像,但不是……
對方被她突然攔下似乎也并不感到意外,甚至沒有嘗試推開她攥得過分用力的手。他隻是靜靜看着程恩恩來回變幻的臉色,一言不發。
混沌漸漸散去,程恩恩才恍然發現,一直追趕而來的風聲是自己急促的呼吸。
她慢慢松開雙手。
對方擡腳走開,身影消失在街角,像是一個沒有台詞的演員,戲演完了便退場。
混沌散去,清醒與恍惚交替、博弈,程恩恩像一隻遊魂野鬼,機械地提步向前走。
滿腦子都是一個詞:哥哥……哥哥……
程恩恩不記得自己是怎麽回到家、躺到床上的,她在一夜紛亂繁複的夢中被糾纏得極不安穩,睜開眼時,已經是第二天的上午。
江小粲守在她床邊,小臉上寫滿擔憂:“小恩恩?你醒了嗎?看得到我嗎?”
程恩恩點頭,坐起來,頭疼得厲害。
“吓死我了!”江小粲心有餘悸地拍拍胸口,“你昨天不是去見朋友嗎,怎麽困成這樣,一回來倒頭就睡?我還以爲你生病了,可是又沒發燒。”
程恩恩扭頭看了眼床頭實木小櫃上的電子鍾,已經快八點了,要遲到了。
一下子驚醒。
“你沒去上學嗎?”
“我怎麽放心你一個人。”江小粲說,“你餓不餓?”
程恩恩點頭,起床和他一起去餐廳。
吃過飯,小王送她和江小粲去上學,程恩恩在校門口下了車,揮了揮手,往校門的方向走。走到一半停下,回頭見小王已經将車開走,轉身回到路邊,打了輛車。
她在家門口敲了很久的門,沒人回應,又撥通方曼容的電話。
“恩恩?”方曼容似乎很驚訝,“什麽事啊?”
“媽,”程恩恩站在低矮昏暗的樓道裏,一片寂靜裏,她的聲音帶着微弱的回響,“我有哥哥嗎?”
“什麽哥哥,你沒有哥哥啊。”方曼容更驚訝了,“怎麽突然這麽問?”
“沒事,就是看到别人有哥哥。”程恩恩說,“我挂了。”
話音剛落,電話便被掐斷了,彼時正身處某片場化妝室的“方曼容”納悶地看了眼手機。
她這個“女兒”今天是抽風了嗎,莫名其妙的電話,還破天荒挂得這麽利索。劇本裏她是獨生女,哪有什麽哥哥,奇奇怪怪的。
正犯嘀咕,身後有人叫:“唐老師?唐老師快點,就等你呢!”
“诶,來了!”方曼容急忙應了聲,放下手機,便把這事抛到腦後了。
程恩恩在家門外的站台等公交,這條路偏,偶爾車輛呼嘯而過,傾軋馬路的聲音讓人焦慮。
她沒有忘記昨天那個人,因此也沒忘記當時占據着整個大腦的“哥哥”。可是她沒有哥哥,方曼容也說她沒有哥哥。
那昨天夢境中破碎的片段,那個讓她騎在脖子上帶她去買糖葫蘆的人、那個熟練地幫她紮辮子的人、那個一手拖着行李箱,一手牽着她,說“恩恩不哭了,以後哥哥養你”的人……
到底是誰啊?
她有哥哥的。
她明明有。
回到學校時已經遲了兩節課,老秦問起來,程恩恩說身體不舒服起晚了,一向嚴厲的他竟然沒責怪。
一整天與平時并無分别,放學時背上書包,像什麽都沒發生過,照舊坐上來接她的賓利,和江小粲一起回家。
路上江小粲說要吃某一家的點心,繞了點路,下車時,才發現不是津平街的公寓,而是一處獨棟别墅。
江小粲熟門熟路地領着她進去,漂亮的房子後面有一個花團錦簇的花園,已經布置成了party現場:四處可見的粉白相間的氣球,“HAPPY BIRTHDAY”的可愛字母,巨大的“18”立體字符,以及她彎着眼睛微笑的巨幅照片。
除了費盡心思的裝飾,還有幾張供應自助酒水和餐點的白色長桌,香槟塔晶瑩剔透。
不顯眼的地方還有一張單獨的桌子,堆滿了禮物。這樣的手筆,一看便是江與城準備的。
一整天落不到實處的心,在這一刻湧上一絲暖流。
下一秒,四周忽然爆發整齊的喊聲:“surprise!”
一群人忽然從四面八方冒出來,喜氣洋洋地向她湧來。程恩恩懵了,被幾個女生簇擁着踏上紅地毯時,才回過神。
都是她的同學,葉欣、陶佳文……甚至是樊祁,都在。
“你們怎麽在這裏?”她還是沒搞清狀況。
“給你過生日啊。”陶佳文笑着說。
原本劇本裏沒這出,生日是女主角和男主角單獨過的,不過“學校”突然下發通知,她們自然要聽領導的安排。
程恩恩挺感動的,“謝謝你們。”
就餐區,餐桌布置得豪華而精緻,已經擺滿了豐盛誘人的食物,管弦樂隊在她進來之後,開始演奏歡快愉悅的樂曲。
這種宴會一樣的場面,程恩恩覺得不是自己過生日,是個公主過生日吧。
主餐桌前,江與城穿着淺灰色西裝三件套,今天沒系領帶,而是偏可愛一些的領結。
綠茵茵的草地與白色洋房構成足夠浪漫的背景,他立在那兒,正垂眸往酒杯中注入紅酒,舉手投足,端的是風流倜傥、英俊無雙的貴公子派頭。
别說程恩恩了,所有人看到他,都不約而同地安靜下來。
媽的,這樣英俊多金還會寵人的金主,别說女同學了,男同學都想心動了好嗎。
江與城擡眸,目光準确地落在人群中央的程恩恩,微勾唇角。
他放下那瓶紅酒,向她伸出手:“過來。”
程恩恩一下子鼻子泛酸,忍着眼淚朝他跑過去,到了跟前沖勢也不停,一頭紮進他懷裏,抱住他的腰。
“我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