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什麽這麽想?”江與城竟然保持住了鎮定。
“我不是長得像她嗎……”程恩恩說了半句就說不下去。
還失散多年的妹妹,拍電視劇呢?她就是覺得這畫面似曾相識的感覺太真實,仿佛見過;而她又和他太太的樣貌相似。
但什麽妹妹啊,妹妹怎麽會不記得他們呢?她雖然車禍之後好多人都認不出來,但記憶并沒有斷層。
這些天腦海中偶爾冒出來的些微片段,都莫名其妙。
是最近壓力太大了嗎?
“我腦抽了, 你不要管我。”她沒看江與城,低頭朝江小粲跑。
江與城的視線随之轉過去。
江小爺在遠處又團了顆雪球準備偷襲呢, 被逮個正着,非常迅猛地轉身假裝一切都是誤會。
程恩恩剛跑出兩步, 聽到他情緒不明的聲音追過來:“别亂給自己安身份,我不想做你姐夫。”
“……”
程恩恩忽然反應過來, 要真的是“失散的妹妹”,那她暗戀自己姐夫算怎麽回事?
她簡直沒臉見人, 隻當沒聽到, 跑過去和江小粲一起開始推雪球。裝了一會兒鎮定, 回頭瞄, 冷不防就和江與城對上眼神。
他站在不遠處, 點了支煙,夾在指間抽了一口,微眯着眼睛從煙霧後盯着她。
雖然程恩恩厭惡煙味,但不得不承認, 他抽煙的樣子很酷, 有點帶感。不過下一秒, 眼前飄過“姐夫”兩個字……
她咻地一下腦袋轉回來,你在想什麽呀程恩恩同學?!
“草莓”的難度太高,他們将雪球推到直徑二十厘米的大小,再一顆一顆摞起來。
想将雪球堆成一條垂直的直線,是一件幾乎不可能的事情,但不巧這兩個都是強迫症患者,要求很高,忙活了兩個多小時,天色擦黑,還沒收工。
江與城第二次從樓下下來時,程恩恩正抱着江小粲,讓他伸着手往上放第九顆雪球。
八歲的小朋友很重了,程恩恩又瘦,有點艱難。
“馬上馬上。”江小粲小心翼翼又快速地把雪球舉起來。
“不要急,我可以的。”程恩恩咬着牙說。
江小粲剛找準位置,正要放上去,身體忽然騰空。他“诶?”了一聲,舉着雪球落到了江與城懷裏。
江與城已經換了身衣服,單身抱着江小粲,瞥了眼一旁立刻大喘一口氣,正甩着胳膊緩解酸痛的程恩恩。
他抱得高,也更穩,江小粲輕松不少,也不着急了,精細地找好方位,喊:“小恩恩,快看看正嗎?”
程恩恩立刻跑到對面,看了看,又跑到側面看看,“正。”
“OK!”江小粲這才将雪球慢慢放下,然後拍拍他爹的手臂。江與城将他放下地,他跑過去抱起第十顆雪球,再跑回來,江與城一言不發但配合默契地将他再次抱起。
最後一顆球也在程恩恩的指揮、三個人的通力協作下就位。
江小粲原本想找根“簽子”紮進去的,但一則合适的棍子難找,二則雪球一戳容易碎,便放棄了。
但是程恩恩還記得他想吃草莓口味的,從家裏拿了十顆草莓,小心地嵌進雪球中央,每一顆的朝向都擺得正正的,剛好練成一條筆直的線。
有了草莓的點綴,光秃秃的雪球串忽然就好看多了。
這一串“糖葫蘆”終于完工,三個人站在兩米之外觀賞了片刻,江小粲拉着程恩恩跑過去:“爸爸,幫我們拍照!”
江與城拿出手機,卻并未幫他們拍,而是轉身找了一位恰巧經過的清潔工人,随即大步向他們走來。
江小粲原本拉着程恩恩的手站在最右邊,立刻跑到中間來,換了隻手來牽她,左手牽住江與城,然後面朝鏡頭,呲着牙笑得一臉開心。
程恩恩往江與城的方向望了一眼,不想剛好對上他投來的目光。
江小粲正沖那邊的工人喊:“漂亮阿姨,把我拍帥一點哦。”
那位工人已經年過半百了,這小子嘴甜起來睜眼說瞎話。對方被逗得呵呵笑,按下快門時手還在晃,不禁讓人懷疑照片會糊到什麽程度。
上樓的時候,江小粲拿着江與城的手機在捯饬。
漂亮阿姨抖着手拍的照片,效果意外很不錯。
天色很暗,反而有一種溫柔甯靜的基調,三個人手牽手站在“糖葫蘆”前,莫名像一家三口。每一個人都在笑——就連江與城也因江小粲的那句話臉上泛起淡淡的笑意,模樣比平時溫和太多。
江小粲将那張照片發到自己手機上,順便發給程恩恩一份。
程恩恩還挺喜歡那個意境的,吃飯時,江小粲發朋友圈的時候,她沒忍住,也暗搓搓地發了一條。
江小粲秒給她點贊,還專門拿江與城的手機也贊了一下。
江與城今天的話尤其少,大約是突然變成“姐夫”,沖擊太大,見狀也沒任何反應。
程恩恩看到那個心形後面的“江叔叔”三個字,心裏有一絲絲奇妙的感覺。
不過緊接着,又收到一條評論:
【樊祁:。。。】
不知道爲什麽有點心虛呢?
她默默把手機收起來,專心吃飯。
方曼容和程紹鈞去民政局辦好離婚手續,已經是兩周之後了。
程恩恩收到短信時,剛剛陪江小粲寫完作業回到房間,癱倒在床上,對着天花闆發了一陣呆,腦子裏一片空白。
還是會感到沮喪,天大地大,以後再也沒有一個家。
程恩恩努力讓自己的心情沉澱下來,不要受到影響。
期末考試臨近,學校緊張備考的氛圍越來越濃厚。她想在這次期末考拿到一個可以讓自己安心的成績,學習愈發刻苦,每天晚上都做題到兩點。
江與城提醒了幾次讓她注意休息,她倔得很。
小學寒假放得早,考試前幾天,江與城把江小粲送回江家老太太那兒,給她空間專心複習。
他還是像這段時間以來一樣,每天盡早下班回家,但從不打擾她,存在感極低。程恩恩一心撲在學習上,吃飯的時候都在琢磨數學題,也就沒察覺到什麽。
考試前一天,爲了養好精神,程恩恩十二點就合上書。這個點班級群裏還在熱火朝天地讨論,她拿着手機邊看邊打開門出去倒水喝。
家裏的燈都暗了,安安靜靜,一絲聲響都沒有,她想着江與城大概已經睡了,動作放得很輕。喝完水小跑回房間,關了壁燈正要關門,突然想起手機落在吧台了,再次拉開門往外跑。
然後咚地一下,撞到什麽東西。
江與城胸口被她的腦袋結結實實砸了一下,悶哼一聲,反射性摟住了她的腰。
“你是要把我撞吐血嗎?”
這一下真的撞得不輕,程恩恩痛得差點掉眼淚,捂着額頭好半晌才回過勁兒,立刻往後退。
江與城的手還扣在她腰上,沒松。
“對、對不起,我不知道你在這裏。”
她能聞到江與城身上沐浴後的清淡氣息,也能感受到隔着睡衣他掌心的溫度,無所适從。
幸好黑暗裏誰也看不清誰,她燒紅的臉不會洩露秘密。
她不得不擡手在江與城胸口推了一下。
江與城順勢放開她,程恩恩後退一步,卻覺得手也開始發燙了。
“準備得怎麽樣?”江與城問。
話題岔開,程恩恩松了口氣:“還好。”
“有信心嗎?”
她搖頭。
她給自己定的目标太高了,B大是夢想,所以即便成績可以一搏,也忐忑膽怯,于是每一次考試都倍感壓力。
江與城從前并不知道這小丫頭還藏着一顆學霸之魂。他記得當年程禮揚是考上了B大,但因爲要照顧她而放棄,選擇了本地的大學。雖然也是重本,但到底與“理想”二字差了距離。
想來她對B大的向往,大約也受了程禮揚的影響。
江與城再次伸手,将程恩恩攬過來,在她反應過來之前,低頭在她額頭上吻了一下。
很輕,但停頓了一下才離開。
程恩恩還懵着,他已經放開手。
“現在有信心了嗎?”
“……”
程恩恩的大腦很幹脆地當機了,運轉不動,遲鈍了幾秒鍾才呆呆地搖頭。
江與城的嗓音裏帶起笑意:“那我再親一下?”
嗯???程恩恩猛地一下清醒過來,瞪大眼睛,劇烈搖頭:“不用了!我有了!”
“嗯。”江與城氣定神閑地,“那祝你好運。”
言罷轉身,從容的步伐走進卧室。
程恩恩在原地傻站了片刻,才拖着發軟的腳步回房間。躺到床上時,人還是懵的。
心髒跳得很快,那種糾結、愧疚,夾雜着一絲絲喜悅的心情……難以言表。
盡管已經決心要藏起自己的暗戀,還是無法控制地感到歡喜。
她把自己蒙進被子裏,悶悶地想,等到考試結束,她就搬出去。
四場考試都很順利。學校大發慈悲,爲了讓大家能好好過個年,題出得相對簡單,程恩恩的數學試卷隻有最後幾道大題的三個小問沒有答出來,這簡直是她車禍之後的巅峰了,出考場時心情都是飛揚的。
江與城親自來接她,江小粲也吵着鬧着跟來了,還非要到學校裏面迎接。父子倆并排招搖地站在教學樓下,比江與城的獨自出現更拉風。
程恩恩背着整整一書包的教材教輔,還有每一科加起來近一百套的試卷,跑都跑不動。
江與城擡手,将書包從她背上拎下來。
程恩恩瞅了他一眼,似乎想說什麽,最後也沒開口。
江與城帶他們到外面吃大餐慶祝,程恩恩全程都開開心心的,不過晚上回到家,她到書房找江與城,告知他自己的打算。
“我已經交了定金,明天就可以搬進去。”程恩恩說,“江叔叔,謝謝你這段時間對我的照顧。”
她以爲江與城多少會挽留一下的,沒想到他并未有過多反應,隻是問:“你一個人住,不害怕?”
“不害怕。”
怎麽會不害怕,但總要學會自己面對的。程恩恩說,“房東阿姨人很好的,隔壁是一對母女,樓下有一些年輕人,不過馬上就要回家過年了。”
“不願意留在這裏?”江與城又問。
程恩恩說不是:“我不能一直賴在這裏。”
江與城便道:“既然你想搬出去,就搬出去吧。”頓了一下,又說:“你的房間給你留着,随時可以回來。”
這句話還是很窩心的,程恩恩點頭:“江叔叔,謝謝你。”
了了一樁心事,她心底的糾結也松散不少。
不過她這邊離開書房,偷聽他們講話的江小爺便風風火火闖進來:“江與城,你是不是腦子壞掉了?怎麽能讓她一個人搬出去,會被拐跑的!”
“急什麽。”江與城将手中的文件翻了一頁,頭也不擡。
“她會自己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