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此刻,皇後派人來傳話,質問爲何京城裏傳遍了,說妹妹拿着祝家的金銀貼補娘家,以支持皇後與太子。哪怕這一切都是事實,也不得宣之于口,更不能被官員百姓們拿來當茶餘飯後的談資。
大夫人便道:“我現在讓權,傳出去,豈不是坐實了那些閑話,難道我心虛嗎?”
涵之卻說:“事已至此,不論怎麽做,那些嚼舌頭的都不會放過您,他們總有話能編排,要緊的是将來。皇後與太子也好,我們祝家和舅父家也好,您現在放手,往後就算再有閑話,也編不到您身上來。。”
大夫人咬緊牙關:“休想,你們都别癡心妄想。”
涵之坐回自己的位置,取了茶水,淡漠地說:“您打算,如何給姨母一個交代?皇後娘娘宮裏的人,還等着傳話呢。”
大夫人瞪了女兒一眼,起身往門外去,像是親自去找那宮裏來的人,三夫人跟着到門前張望了幾眼,趕緊回到座位上,輕聲說:“大嫂回來了。”
再進門,楊氏面上的氣勢又減了大半,換一個角度看向屋子裏的人,與她從不和睦的妯娌,她不放在眼裏的侄媳婦,令她萬分厭惡的言扶意,還有,還有和她離了心的親生女兒。
偌大的家宅,沒有一個值得她信任,沒有一個站在她這邊,如今連皇後,都不讓她再進宮,說是要避嫌,若無傳召,不得再擅自求見。
“隻怪我……命中無子。”大夫人喃喃自語,一步一步往内室走去,涵之起身,請衆人稍等,便跟着母親進去了。
母女倆離去,二夫人來到弟妹身邊,好奇地問:“你哪兒來那麽大的擔子,把家裏鬧成這樣,打算如何向母親交代?”
“這是我的事,和嫂嫂什麽相幹。”三夫人沒好氣地說,“敢情不是短了您的銀兩,韻之出嫁時,爲了公中給的陪嫁太少,您不是也去母親跟前鬧了一場?那會兒不算賬,我還沒想到,現在才想起來,韻之離了娘胎起就在老太太身邊養着,你怎麽好意思每個月領她的分例,還嫌公中的嫁妝少?”
二夫人見這火要往自己身上引,讪讪一笑索性不理睬,又坐回原處了。
韻之在扶意耳邊輕聲說:“到底是怎麽了,三嬸嬸瘋了嗎,外頭傳得可難聽了,我婆婆都在我面前嗤笑,奶奶不得氣瘋了,三嬸嬸也不是沒挨過家法,她不怕奶奶?”
扶意說:“這是長輩們之間的事,一會兒我們回清秋閣再說。”
“你若當家,大伯父是不是就不能軟禁你了?”韻之很是歡喜,“他本來就沒道理,等我三哥回來,看他怎麽向兒子交代。”
但見涵之從内室出來,手裏捧着一串鑰匙,邊上的丫鬟則捧着對牌,她立在上首,威嚴莊重,卻非那不可一世的盛氣淩人,扶意隐約像是在哪裏見過這份氣質,一時半刻想不起來。
涵之道:“母親吩咐,命大哥哥和嫂嫂搬出東苑,在家中擇一處院落,往後開銷用度與東苑分開,也算是自立門戶了。此外,嬸嬸們雖是長輩,但不得幹涉大嫂嫂和扶意處置家中事務,若有矛盾或不是,自然有祖母和母親做主,不會讓她們仗着當家就目無尊長。”
初雪和扶意走上前,從涵之手裏接過鑰匙,扶意見大姐姐眼角泛着淚光,不知方才在内室母女之間說的什麽,她想了想,便道:“請姐姐放心,我會照顧好母親。”
涵之安心含笑:“家裏,就托付給你們了,我該走了。”
初雪沒聽出話中深意,挽留道:“在家吃過飯再走吧,郡主也來了,不能讓你們餓着肚子走。”
涵之答應下,但再看扶意,彼此早已心領神會,扶意知道,姐姐說她要走,是要離開京城了。
然而一家人剛要散去,宮裏又有消息傳來,祝家四公子祝平珒在邊境違反軍.紀,遭杖刑并遣送回京,之後由兵部和吏部共同發落。
三夫人吓得雙腿發軟,跌跌撞撞地跑出去,這一邊就連扶意也不明白發生了什麽,難道真是镕哥哥發狠,把不聽話的弟弟打發回來?
這事到了下午,總算明了,說是平珒在軍營中擅自行動,帶着村民進山打獵,緻使村民跌落受傷,險些釀出人命。
爲整肅軍規、不徇私情,項圻和祝镕一緻決定,将祝平珒打了四十軍棍後,發送回京城,由朝廷處置。
東苑裏,初雪收拾行李,照着大伯母的吩咐,今明兩天就要搬出公公婆婆的院子。
她一面心裏高興,一面又聽婆婆在邊上碎碎念着:“這一下回來,不止要問他違反軍紀的罪過,還有國子監裏的賬也要算吧,他把人家打傷了,還偷家裏的銀子去逛花街。”
初雪問道:“偷銀子怎麽說的,您可别聽下人亂嚼舌頭。”
二夫人搖頭:“他哪裏來那麽多的錢,你那三嬸嬸把錢看得那麽緊,平珒手裏沒錢我是知道的,必定就是從她娘的體己裏偷的。”
初雪想到,就在昨晚,婆婆爲了自家的事要死要活的,一夜過去,看着别人的笑話,自己就全忘了。
想到今天大伯母當衆諷刺她婆婆,說她被老太太嫌棄,不配教養孩子,其實這事兒老太太早就私下叮囑過自己。
初雪自知性情太弱,教不出什麽了不起的兒女來,可她畢竟不是婆婆這樣的人,好人做不成,壞人也做不成,一輩子看丈夫的臉色,懷楓和嫣然跟着祖母,隻怕将來……
此刻二夫人又在念叨:“鑰匙怎麽都給了老三媳婦呢,你是大嫂嫂啊,該你拿着才是,何況她身子不好。哎……也罷了,她那麽精明一人,你往後也就是給她打打下手,還真指望你當家做主嗎?”
初雪不言語,繼續指揮下人收拾東西,想着如何才能擺脫婆婆的糾纏,清秋閣來人傳話,說是姑嫂姐妹們在一起用飯,請大少夫人也去。
二夫人沒好氣地說:“去吧去吧,你看看,這才剛拿了鑰匙,她們就差遣起你來,可别忘了,你也是當家的。”
初雪才不在乎,不等請婆婆示下,順便把懷楓和嫣然也帶走了。
小娃娃們被衆星捧月,懷楓好奇地問韻之:“姑姑怎麽天天回家來,您不是嫁出去了嗎?”
韻之氣得夠嗆,把小侄兒摁在懷裏一頓揉搓,吓得他嗷嗷叫,她們這邊熱鬧着,涵之與扶意便在一旁輕聲說話。
提起平珒的事,涵之說道:“具體的事兒我也不清楚,但你姐夫的意思,是放平珒回來,好讓他保護家人,镕兒與他商量什麽事來着,尚未有結果。”
扶意道:“京城關防越收越緊,眼下是出城容易進城難,就怕改天,連出去也難。姐姐既然要走,還請早日動身,橫豎都是要和皇帝翻臉的,他才是要顧忌更多的。”
隻見堯年走來,要和扶意單獨說幾句話,涵之嗔道:“你們最近好些悄悄話,都不能告訴我嗎?”
郡主在嫂嫂面前,才會有幾分嬌柔模樣,依偎在扶意身邊說:“就是體己的話,隻能對扶意說。”
扶意難得見郡主這一面,很是新奇,待大姐姐被嫣然纏去,才見她收斂了嬌态。
堯年正經道:“難得今天見一面,可你們家那麽多人,我實在沒法兒對他開口,眼下我們就要走了,之後會如何,誰也不知道,但你總多些機會見他,替我傳句話可好?”
扶意說:“若是不着急的話,不如等将來,郡主親口去說?”
堯年搖頭,眼中還映着今日見慕開疆的情形,口中道:“沒什麽要緊的話,但卻很着急,扶意,替我告訴他,不論如何,都要保住性命。”
扶意想起了開疆的話,他說他要一直留在皇帝身邊,當時沒來得及問緣故,現在怎麽心裏隐隐覺得不踏實。
堯年說:“你也要保重,隻怕貴府要遇重創,皇帝必然有所遷怒,你懷着身孕,千萬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