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時,郡主就被接來,扶意起身相迎,少不得被埋怨幾句,其他弟弟妹妹過來問候,堯年倒是好好地受了禮。
逗着嫣然玩一會兒,小妹妹就被哥哥叫去,水榭裏一時隻有幾個下人,扶意便打發她們:“都去看着些,别叫公子小姐們失足落水裏。”
衆人領命退下,隻留香橼和堯年的随身丫鬟,扶意便将那神秘錢莊的事告知了郡主,畢竟争鳴能力有限,能深入調查派高手潛入那宅子的,隻有勝親王府。
扶意說:“本該親自上門向娘娘解釋,但我眼下不宜出門,隻好請郡主來,您行動自由,之前就時常來家裏,也不算惹眼。”
堯年自顧自伏在欄杆上,看對岸紅楓如火,層層疊疊,說道:“紀州的楓葉可短,稍不留神就掉光了,一陣北風來,再轉身已是冰天雪地。小時候聽母親講述京城風光,總以爲這裏無限美好,原來,我才是那世外桃源來的人。”
扶意靜靜地聽着,果然堯年的話還在後面,她滿目悲戚:“我和慕開疆,完了。”
“出了什麽事?”扶意擔心不已。
“也沒出什麽事,而他好像故意避開我,偶遇不成,我算計着要見他也不成。”堯年苦笑,“指不定心裏還埋怨我給他添麻煩,我不願再算計着相逢。”
扶意勸說:“開疆一定是有苦衷的,您别着急。”
堯年一臉落寞:“我是體諒他的,可我不甘心,不甘心到了這時候,才發現自己竟是那樣在意他。”
該說的,扶意早就說明白,困在求而不得的情愫裏的人不是她,她說什麽都太輕飄,深知堯年隻是想傾訴,她安靜聽着就好。
不遠處,傳來孩子們的歡呼聲,敏之終于釣上魚來,懷楓和嫣然高興得又蹦又跳,拍着巴掌繞着跑,吓得跟他們的奶娘,跑得上氣不接下氣。
扶意還沒收回目光,便聽堯年說:“這些話說出來,我好受多了。”
“是,您心裏是明白的。”扶意溫柔地說,“還請郡主少些煩惱,寬待自己。”
堯年道:“我心裏是知道,不該這樣婆婆媽媽,既然有了一年之約,那是生是死、是合是分,來年自有交代。可我敵不過心裏的牽挂,難免生出怨怼不甘,隻願你能包容,叫我能有說話的去處。”
扶意福了福:“是我之榮幸,請郡主不要客氣。”
但聽遠處又有歡呼聲,像是平珒釣上來一條碩大的鲫瓜子,扶意含笑望着,便道:“請郡主留下用飯吧,今晚有香濃的魚湯喝。”
堯年望向祝家雖不比皇城太液池,但也足夠氣派的湖面,像是自言自語:“那池塘下的東西,已經取出來了。”
扶意心頭一緊,涵之姐姐提過,勝親王手裏,握有另一份先帝遺诏,竟然真的埋在池塘底下?
但這件事沒有展開,涵之并沒有向婆婆和小姑子提過,她告訴了扶意這件事,扶意這邊模棱兩可,自然不敢貿然開口。
堯年發洩完心中的憋屈,便跑去和姑娘們一道玩耍,直到太陽西沉,寒風漸起,扶意才催着弟弟妹妹們散了,先各自回去洗漱休息,之後一起到老太太屋裏喝魚湯。
她和堯年送兩個孩子回東苑,遇上大嫂嫂找來,堯年被小娃娃們一左一右拽着往前跑,大的小的打成一片,初雪便來攙扶弟妹,說道:“你先回去吧,一會兒我會再送郡主過來。”
細細看嫂嫂,見她眼眶泛紅,顯然是哭過了,扶意不禁關心道:“二嬸嬸又責備您了嗎?”
初雪搖頭,爲難地避開目光。
扶意說:“嫂嫂若不便對我提起,也不要一個人憋着,與大哥商量商量才是。”
初雪更是搖頭:“他近來忙得很,之前被抓進大牢一回,爲了能揚眉吐氣爲自己正名,拼了命在做事,我不願用家務瑣碎來煩他。”
這份心意扶意是能體諒了,可見不得嫂嫂受欺負,說道:“哥哥回家來,還是會看見您的淚容,嫂嫂,我能幫您什麽嗎。”
初雪摸了摸臉,很是慌張不安,終于開口:“母親說,我若不願再生養,就要爲你大哥納妾來開枝散葉。”
扶意歎氣:“又是這些話,我就說,嬸嬸她本性難移。”
初雪道:“我想盡快搬進園子裏住,離得遠些也好,扶意,少不得麻煩你,替我在奶奶跟前再提一提這件事,老太太一催促,我們就能走得名正言順了。雖說母親她大可以每天召喚我回來,又或是去園子裏折騰,可兩處分開總是好的,我圖個心裏舒坦。”
扶意問道:“那孩子的事呢?”
初雪說:“有你哥哥在,我倒是不怕,可就怕父子母子反目,又鬧得雞犬不甯,這樣的日子,什麽時候是個頭。”
前方忽地傳來奶娘驚呼,妯娌二人循聲望去,是嫣然趴在地上,摔了個狗啃泥。
初雪吓得不輕,趕緊要沖過去,被扶意輕輕拉住了胳膊。
隻見嫣然被抱起來後,懷楓就來給妹妹拍拍腿上的塵土,還抱着妹妹親她一口,像模像樣地哄她不要哭。
嬌滴滴的小嫣然哼哼唧唧了幾聲,受驚吓的心安定下來,很聽哥哥的話,奶聲奶氣地對郡主說:“表姨,我不疼。”
初雪捧着心口,松了口氣,對扶意說:“将來有緣再有孩子,我自然十分珍惜,可這輩子若隻這兩個,我也心滿意足了。”
那邊卻是念念有詞,奶娘正教嫣然念的什麽神神叨叨話語,像是爲了下次不再摔倒,又請土地爺保佑姑娘健康長大,逗得堯年哈哈大笑,說奶娘太迷信。
扶意腦中一個激靈,對嫂嫂說:“奶奶正念叨,要爲了韻之的親事,去廟裏還願,我有法子,隻管叫二嬸嬸放下這個念頭。”
且說這一年,東苑大事不順、小事糟心,二夫人念叨她中了邪,已不是一兩天,扶意便将計就計,要請神佛來消除嬸嬸逼大哥大嫂再生孩子的念頭。
這晚在祖母屋子裏,老少同席,其樂融融地喝了魚湯,待堯年離府,弟弟妹妹們都散了後,扶意便把自己的想法說了。
老太太聽罷,對女兒說:“這丫頭正經不是老實的孩子,我倒是白操心,怕她被婆婆欺負,你那嫂子,别被她算計就該燒高香了。”
扶意“壞”得坦蕩蕩,不必對祖母遮遮掩掩,隻是在姑姑跟前,略覺不好意思。
靖王妃對此隻有欣賞,豈會反感,說道:“不是我嫌棄初雪,但若再來一個她這樣的孩子,您還有什麽指望?老天爺厚待咱們祝家,隔着千裏也把這孩子送來了。”
聽這話,扶意更不敢得意輕狂,自知距離成爲公爵府主母,她還差得很遠,大夫人雖不慈,但也有她的本事和手腕。
老太太說:“你身子還不穩,我原就要去廟裏還願的,如今不過再多一件事罷了,我會着人安排,你安心在家等着。”
靖王妃則問:“過幾日皇後擺家宴,已經下了帖子要請咱們家的女眷,扶意去是不去?”
老太太說:“還是不要去了,在宮裏出什麽事,比任何地方都麻煩,我親自向皇後和太子妃解釋便罷。”
那之後,靖王妃借口消食,順路送扶意回清秋閣,遇上兄長回家來,彼此寒暄幾句,當着貴爲王妃的妹妹,祝承乾也不好責備扶意到處亂跑,隻叮囑她要小心,就走開了。
“我哥哥這麽墨迹難纏,還真沒想到。”靖王妃說,“就看在他也沒惡意的份上,哪怕隻盼你腹中的孩子,你也想開些。”
扶意笑道:“姑姑,我是不在乎的。”
她們繼續說錢莊的事,且等勝親王府派人去查,等那邊有了結果,宮裏的喜酒吃罷了,姑姑就該帶着侄女們回靖州去。
“三嬸嬸已經答應了。”扶意說,“我原想,是挑唆母親和奶奶大吵一架,好讓奶奶生氣跟您走,現在換成了妹妹們,倒也省心了。”
靖王妃哭笑不得,說道:“意兒,你那婆婆雖不善,但也是個可憐人,将心比心,你我的丈夫若是在外和女人生養孩子,我們又是何種心情呢。或許你潇灑,拿得起放得下,可并非人人如此,我們不能幫她什麽,也多幾分同情吧。”
扶意問:“姑姑,難道您怕我欺負母親嗎?”
靖王妃笑道:“将來一定讓讓她,我知道,她不是你的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