涵之淡漠地看着母親:“我不再計較的事,也請您放下,不然隻會更難堪。走出這道門後,不論是什麽下場,都是我心甘情願的事,怎麽也強過日複一日無休止地被藥成傻子。您還有個盼頭,數着日子等我真正瘋傻的那一天,到時候該有的報應,就都來了。”
大夫人臉色煞白,唇齒顫抖着,再也說不出話來。
涵之再看了眼父親:“您向來是識時務者,女兒若不得善終,絕不牽扯家人,但若父親要往死路走,我也犯不着來拉您,各自珍重吧。”
祝承乾蹙眉不語,雙手背在身後緊握拳頭。
眼睜睜看着女兒轉身離去,大夫人驟然崩潰,哭喊着女兒的名字,從床上跌下:“涵之,别丢下娘,涵之……”
直至興華堂門外,涵之還能聽見這痛苦悲慘的呼喚,而她方才,看見了母親手腕上的傷痕。
祖母告訴她,她曾親口咬傷了親娘,連皮帶肉的咬下去,鮮血淋漓。
可是涵之的記憶很模糊,不知是根據祖母描述的編制出一段記憶,還是真的在她腦海裏存在。
但不變的是,即便在她癡呆瘋傻時,也沒有減少對母親的恨意。
一輩子,她都不會原諒雙親犯下的罪孽。
“大小姐,咱們還去清秋閣嗎?”翠珠道,“少夫人怕是要躺上一兩個月不能出門,您回王府前,再見一面吧。”
涵之搖頭:“我不想讓她看見我的愧疚,反而成了她的負擔,我走後你回清秋閣,要好好照顧少夫人,香橼這幾日不巧傷了,扶意身邊不能沒有貼心的人。”
翠珠道:“隻怕奴婢小産過,大老爺和大夫人不允許,嫌奴婢不祥。”
涵之卻說:“鬧成這樣,他們再沒臉幹涉清秋閣的事了,你隻管放心,若說你不祥,不如他們少做些孽。”
翠珠定下心來:“奴婢一定盡心照顧少夫人,您放心,少夫人是有福之人,這孩子一定沒事。”
内院裏,芮嬷嬷帶人收拾大小姐的東西,涵之搬來住不久,細軟物件倒也沒多少。
今日項圻要與其他官員一同上朝,在文武百官面前,再次講述他這五年的經曆,因此是堯年代替她哥哥來接嫂嫂回家。
堯年這會兒才知道扶意出了事,得知她有身孕又是高興又是擔心,雖然惱怒大夫人惡毒,也怪扶意自己不小心,做了新娘子,該多長個心眼才是。
說起父親和哥哥的事,昨晚哥哥已經向她和母親解釋,父親是擔心皇帝爲了逼迫他們現身,做出傷天害理的事。之前南方就有人假借他們的名義收斂錢财,倘若皇帝如法炮制,會有無辜的百姓受害,再三商量後,決定讓哥哥先回來。
“我哥說,他和父親失散了一年多才重遇,他的腿摔斷了,險些保不住,躺了大半年才下地,真正能像現在這樣靈活,花了兩年的時間。”堯年說道,“我爹找到哥哥後,就想要帶他返回紀州,途中發現有人打探他們的消息,尾随跟蹤後得知,他們是皇帝派來的人,目的是找到屍首,又或是遇見活人就地斬殺。”
扶意颔首,無奈地說:“祝镕和開疆他們,也是其中之一。”
堯年苦澀地一笑,繼續道:“于是我爹決定暫不現身,先帶着我哥遍訪名醫治好了他的腿,後來的日子,一面躲避皇帝的追捕搜查,一面招兵買馬、囤制兵器,爲了有一天能返回京城做準備。”
扶意不敢相信:“可是整整五年,皇帝派出去那麽多人,竟然都找不到王爺和世子的蹤迹,更不要說招兵買馬這樣大的動靜。”
堯年道:“将來你有機會離開京城,去真正看一眼大齊的江山,就知道他們藏不藏得住。更何況我爹深谙兵法,從前領兵打仗,便是用兵如神的天降,對付皇帝這些小伎倆,綽綽有餘。”
“王爺遲遲不來,是還在等時機嗎?”扶意問,“是王爺眼下實力不足,還是有所顧慮。”
堯年道:“都有些緣故,而我父王終究是仁慈,不然憑他的資質,早在先帝駕崩前,就能把皇帝擠下太子之位,又或是在我皇爺爺去世後,逼宮奪位,那都是輕而易舉的事。”
扶意想了想,問道:“郡主,你可知皇上他,幼年時遭先帝……”
堯年不等她說完,已點頭:“我知道,我娘提起過,正因如此,我爹才多少覺得對不起他的兄長。你說皇帝傻不傻,弟弟若要搶他的皇位,早八百年就動手了,還能有一天被他算計,險些葬身懸崖?而我爹也傻,我要是他,早殺回來了,都這樣了還念什麽兄弟情。”
“王爺必然有更多的顧慮,爲了國家和百姓。”扶意道,“我們盡力配合就是了。”
堯年嗔道:“你就算了吧,先把身體養好,現在我哥回來了,我心裏踏實多了,不要再爲我們擔心。”
隻見韻之敲門進來,繞過屏風,向堯年道:“郡主,家姐的行李都已準備妥當,随時可以動身了。”
扶意看向門前,大姐姐果然沒再來,而這一分開,往後再要學持家立足之道,不知要等到幾時,而他們很可能不久後就要返回紀州,未必留在京城。
“郡主。”扶意請堯年留步,“回到家中後,請替我向大姐姐轉達,我會好好記着她的話,早日在這家中站穩腳跟,獨當一面。”
堯年答應,笑道:“在那之前,還請少夫人你,保重身體。”
公爵府門外,老太太親自送孫女出來,雖說兩府離得不遠,往後祖孫相見不難,但這一走的意義截然不同,涵之的人生,終于又重新開始。
“奶奶,過幾日我選好了先生,就派來家裏,平珒的課業不能落下,妹妹們的也是。”涵之說,“我隻是搬回王府去住,随時都能回來,您也别總在家裏不走動,套上馬車,幾步路就到了,來王府喝杯茶。”
老太太含淚點頭:“我來,一定來,你要好好保重身體,镕兒給你的藥,記得按時吃,到明年春天,就全好了。”
祖孫依依惜别,堯年接了嫂嫂風風光光回家去,衆人便擁簇老太太進門。
二夫人和三夫人上前攙扶婆婆,三夫人好奇地問:“娘,扶意那孩子,怎麽了,什麽病那麽要緊,大嫂嫂又怎麽了?”
老太太站定,嚴肅地看着兩個兒媳:“大房裏的事,終究和你們不相幹,你們一個照顧孩子,一個準備嫁閨女,各自做好各自的事,不該管的别管。往後一個月裏,我不許再聽見任何人拌嘴吵架,做主子的若不要臉面,想被拖到前院動家法,你們就隻管不消停。”
妯娌二人不敢再多嘴,将老太太送回内院退下後,互相看了眼,二夫人輕聲說:“老大家,是不是婆媳倆大打出手,兩敗俱傷了?”
三夫人怕被婆婆拖去打闆子,連連搖頭:“我可不打聽,二嫂,趕緊給韻之準備嫁妝吧,這日子眨眼就過去了。”
她們說着話從内院出來,見祝镕的小厮争鳴從外面回家,給二位夫人行禮請安後,就一溜煙地跑了。
清秋閣卧房裏,翠珠送走大小姐後,正式過來當差,頭一件事就是傳争鳴的話,禀告說三公子此刻從城外回來,進宮去了。
“他真是的,你告訴争鳴,傳話給公子,我可不惦記他。”扶意嗔道,“一上午三四回了,他不煩我還煩呢。”
翠珠笑道:“恐怕不是怕您惦記,而是公子惦記您,好讓争鳴借口打聽您的動靜,公子心裏就踏實了。”
深宮大殿中,祝镕正在巨大的沙坑前,向皇帝講述京城各道門外的地形地貌,以及作戰時的攻防之策,開疆領旨進門來,皇帝見了便說:“來的正好。”
他喚來内侍,内侍奉上兩把匕首,嘉盛帝親手交到年輕人手中:“你們是武藝最高強,最聰明的兩個,這兩把匕首,一把帶回一個人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