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承業瞥了眼妻子,沒好氣地說:“闵家會等半年?而這件事到最後,皇上要給自己一個台階下,必然要熱熱鬧鬧辦幾件事,你收起眼淚,仔細給女兒準備嫁妝吧,等不上半年,你就要做嶽母了。”
“爹爹,這是什麽意思?”韻之問,“不是訂了明年開春?”
“你說了算,還是皇帝說了算?”祝承業道,“若得陛下賜婚,也是你三生有幸,聽說你和初雪,今日跟着言扶意跑來宮門外找我?太沒規矩,往後不要和她厮混在一起。”
韻之本想說,爹娘又忘了,他們不能承受自己的婚事,可眼下家裏雞飛狗跳的,她也不忍開口,隻解釋道:“扶意是奉命來接我們回家來,不是她帶我們出去。”
初雪也跟着解釋:“父親您誤會了。”
二夫人怒聲責備兒媳婦:“這點誤會有什麽要緊,你倒上趕着解釋,我叫你們别去,你聽不聽?”
平珞起身擋在妻子跟前,對母親道:“您心火重,多多休息才是,兒子累了,我先去歇着。”
夫妻二人退下,順便把韻之也帶了出來,遇見祝镕剛好回家來,特地來探望叔父和大哥。
兄弟倆借一步說話,韻之送嫂嫂回去,初雪托付小姑子去内院看看孩子們,等她這邊料理周全,就要把懷楓和嫣然接回來。
清秋閣裏,扶意獨自回屋換衣裳,因祝镕沒讓下人傳話,她還不知道丈夫回來。
祝镕雖另有要務在身,再次離家前,還是折回來看一眼妻子,剛好見扶意坐在床上發呆,衣裳滑落肩頭,她也不顧,一動不動地出神。
祝镕走進門,說道:“大哥要我給你陪個不是,他誤會你了,請你别放在心上。”
扶意乍見相公,高興地站起來,沒意識到衣衫滑落,一腳踩在拖地的長袍上,猛地撲到在了地上。
“怎麽這麽不小心?”祝镕腳下再快,也沒趕上這一趟,又生氣又心疼,“你急什麽呢?我能飛走嗎?”
可是從地上撈起來的人,滿臉歡喜的笑,仿佛昨夜今日什麽麻煩都沒發生過:“我正想你,你就出現了,怎麽會這麽巧,以爲要天黑才能再見到你。”
祝镕抱起扶意,将她輕輕放在床榻上:“摔着沒有?”
可小娘子目不轉睛地看着他,恨不得能把自己藏進她的眼珠子裏。
“我還以爲你在犯愁,不知如何安慰你,原來你隻是在想我?大白天想我,你害臊不害臊?”祝镕的心情也晴朗起來,禁不住在扶意柔嫩的臉蛋上親了一口。
“再麻煩的事,咱們一件一件來解決。”扶意說,“着急管什麽用,我好着呢,不用擔心我。”
祝镕道:“今日提審盤問的結果,皇上也偏重闵氏一族是遭人陷害,已陸續把人放了,但是看情形,明日後日,不出這幾天,老相爺就該上書辭官了。”
扶意問道:“之後朝堂上,會有一番震蕩吧。”
祝镕颔首:“一些人的靠山沒了,或是灰飛煙滅,或是另投他人門下,父親和叔父們都會忙起來,京城裏的派系之間,要重新梳理一遍。”
夫妻倆話還沒說完,香橼敲門進來,剛剛收到紀州來信。
原以爲是母親的家書,沒想到是父親的親筆信,父親一心都爲了學子,開篇就直截了當地問,爲何今年遲遲沒有來年會試主考官的消息傳下去。
“待有消息,我給父親飛鴿傳信。”祝镕道,“眼下皇帝哪有心思張羅這件事,不過你放心,我會示意我爹提醒皇帝。”
扶意道:“這件事不急,不必我們來出頭,你和父親先忙手頭的事吧。”說着話,她看了眼日頭,便催道:“趕緊辦差去,記得吃口飯,早些回來。”
祝镕看了眼門外,抱過扶意狠狠親了一口,才高高興興地分開。
再走出清秋閣,竟是神清氣爽,就方才進門前,他還心事重重,擔心國事家事,擔心扶意,然而隻妻子的一抹笑容,将煩惱全掃光。
扶意因自己衣衫不整,沒有送出門來,丈夫走後,便坐到書桌前給爹爹回信,一面将信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抱怨爹爹心裏不惦記她,就不知道問問自家閨女好不好。
随手将信紙丢在一旁,準備磨墨鋪紙,不經意地瞥了眼,剛好看見斜着連起來的一行字,驚得她落了手中的筆,擡頭看了眼屋子裏沒有旁人,随手就把信燒了。
等不及給爹爹回信,穿戴整齊後,便往玉衡軒來。
大姐姐正靜靜地獨自看書,一刻不停地要補回這五年與世隔絕的空缺,扶意趕來,欣喜而驚訝地告訴她:“王爺和世子,回到紀州地界了。”
涵之眼中放光:“你怎麽知道?”
扶意說明緣故後,涵之感慨:“言夫子也太大膽,萬一被人攔截發現,他可就遭殃了。扶意,你想法兒在回信裏,告誡夫子,他勢單力薄,我們離得那麽遠,根本顧不上,請他自行珍重,便是對我們最大的助益。”
“我會的,姐姐放心。”扶意笑道,“您放心,我家爹爹那手狂草,沒幾個人認得清全部的字,也就是我了。”
涵之無奈地笑:“寫家信用狂草,才惹人懷疑呢,聽我的,請言夫子自行珍重。”
扶意道:“不知王妃娘娘是否知道這消息,您回王府那日,可以親口告訴娘娘。”
涵之則嚴肅地說:“我想着,盡快讓母親和堯年離開京城,她們在這裏,随時可能遭皇帝禁锢成爲人質。原先不知父親和相公的生死,留在京城查找過去的線索,想要報仇也罷了,現在該盡早離去,不被皇帝威脅,爲父親騰出手來。”
扶意說:“要有名正言順,連皇帝想阻攔也阻攔不得的借口才行,可娘娘連家人都在京城,要爲了什麽走出京城呢?”
涵之并不急躁:“容我想一想。”
扶意則問:“到時候,姐姐走不走?”
涵之道:“我當然不走,若是連我也走了,就太明顯,就算皇帝不願主動翻臉,也會有人煽風點火。”
扶意抿着唇,不自覺地握緊了拳頭。
涵之靜靜地看着弟妹,心中想,倘若早些年就在紀州結識這孩子該多好,能讓扶意跟着自己,見識更廣闊的世面,好在這孩子聰明,現在也不遲。
“姐姐。”扶意猛地擡起頭,“到時候,能走一個是一個,不要瞻前顧後,不要讓來讓去的,能走的全都走。”
涵之笑道:“我以爲你想什麽,在想這事兒?”
扶意嚴肅地說:“若有機會跟随王妃娘娘走,您就離開京城,去和世子團聚。您留下,皇帝最終還是會向我們發難,您不走,結果也不會有改變,隻會多一個人面臨威脅。”
涵之心中莫名地充盈了勇氣,答應下:“聽我家少夫人的,隻要有機會,我先走。”
扶意心裏踏實了,不由得高興起來,借用了姐姐的筆墨,趕緊給父親寫回信。
此刻,祝镕策馬趕回皇宮,在大殿外遇見了等待觐見的闵延仕,闵延仕大方地說:“皇上似乎因什麽事耽誤,我這裏遲了半個時辰,你和之後的大臣,興許都要等一等,或是我們一起進去。”
祝镕沒搭理,轉身面向大殿站立等候,内侍們來回跑了幾趟,請二位大人稍等。
深宮裏,貴妃殿中一片死寂,宮女太監都跪伏在地上,連喘氣都小心翼翼。
内殿中,貴妃哭成淚人,被她擋在身後的兒子,臉上赫然幾個紅腫的巴掌印。
“你們好自爲之。”嘉盛帝起身來,“這一次的事,雖與你無關,可你的父兄對太子做過什麽,你心裏最明白,下一次,就不是朕親自來問你。”
貴妃深深叩首,算是答應了皇帝,看着他走出去,四皇子起身要去追,被貴妃拽下,哀求着:“皇兒别去,你别去。”
“母妃,這皇子我不要當,如此你再也不必被人懷疑。”四皇子激動地說着,“我不要這樣卑微可憐地活着,我甯願不當皇子。”
貴妃連連搖頭,悲容中透出猙獰的戾氣:“不可以,絕不可以,我不能輸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