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丈夫和兒子被官差帶走,二夫人吓得腿軟癱倒在地上,初雪也是六神無主,但不得不來攙扶婆婆。
廳堂裏,三夫人緊緊拽着平理的手,吓得臉色煞白,方才官差闖進來的那一瞬,她還以爲又是平理闖禍。
上回的事婆婆叫她不要追究,當沒事兒發生過,她表面上是裝得忘記了,其實心裏一直擔心着兒子。
此刻就算被帶走是老二一家,她也吓破了肝膽,平理感受到母親手指間的力道,深知她爲了什麽而擔心,愧疚極了。
弟弟和大侄子被抓,祝承乾不可能撇清關系,立刻便要帶着祝镕去弄清緣故,疏通打點。
這麽多年朝廷上大事小事不斷,他不至于慌亂,就是沒想到,弟弟背後做了多少事,能把宰相府的官司牽扯到他們身上來。
老太太往屋裏看了眼,扶意和姑娘們都不在,芮嬷嬷見了便說:“他們闖進來前,少夫人就帶着姑娘們,抱着孩子去後廳了。”
老太太滿意地點頭:“要緊時候,還是這孩子能頂事。”
她起身對衆人道:“别大驚小怪的,不過是例行查問,太子遇刺是天大的事,皇帝當然要查明白,你們散了吧。”
後廳裏,不知爺爺爹爹被抓走的懷楓和嫣然,正高興地和姑姑嬸嬸玩耍,見太祖母來了,便圍上來撒嬌。
老太太命奶娘将姑娘們都領回去,說東苑眼下不太平,兩個娃娃留在她身邊照顧。
“好孩子,方才連我也顧不上了,還是你冷靜。”老太太誇贊扶意,“不然吓着這兩個孩子,如何是好。镕兒跟他爹去疏通打點,必定很晚才回來,你别擔心。”
扶意道:“奶奶,二叔和大哥會有事嗎?”
老太太搖頭:“也不知他們糾纏了什麽事,你那二叔一門心思往上遊走,卻總做下作的事,有什麽罪過也是自讨苦吃,可憐平珞被他牽連。”
扶意小心攙扶着祖母,老太太撫摸着她的手說:“家裏的顯赫尊貴,你是見識過了,可即便如此,皇帝要抓人,管你是一家吃團圓飯,還是夜半三更睡得香,閻王叫你三更死,誰敢留人到五更。”
“孫兒明白。”扶意道,“何止是家宅,就是國,昔日太祖滅趙,不過朝夕之間。”
老太太道:“臨了能再遇大事,也不算白活一場,興許我閉眼之前,能見到更強盛的大齊,扶意,你期待嗎?”
扶意颔首:“孫兒滿心期盼,即便前途艱難,總有人義無反顧。”
回到内院,涵之聽說這事兒,一樣地擔憂平珞和二叔,但她和扶意心裏明白,太子遇刺因何而起。
皇帝現在大張旗鼓地抓捕,不論是闵家還是祝家,興許早晚還是要算在王府的頭上,隻不過在王爺和丈夫生死明了前,皇帝還不好撕破臉皮。
下人來傳話,說二姑娘今晚留在東苑不回來,不多久又有人傳來消息,宰相府也被官兵闖入。
他們家幾位老爺被抓走,老相爺與長孫闵延仕雖得幸免,但也與一衆家眷禁足府中,宰相府内外,暫時不允許任何人出入。
除此之外,還有多戶官員遭捕,報上名來,皆是平日貴妃四皇子一黨。
扶意辭過祖母和長姐後,便往東苑來,二夫人躺在榻上一直哭,大嫂嫂也彷徨無措,隻有韻之還算鎮定。
姑嫂二人避開她們,到門外來說話,韻之問:“我哥不是說,皇上是要逼老相爺辭官,怎麽抓到我們家來了?”
扶意道:“我不知,顯然你大伯父和哥哥也不知道,皇帝的心思多難猜,不然怎麽說,伴君如伴虎呢。”
“還真是等着今天,甚至等不到明天,就等兩家簽下了婚約,皇帝就動手了。”韻之目光直直地,滿心悲涼,“扶意你說,可笑不可笑,我爹還差點把我送給四皇子做小,真是将來他别是連怎麽死都不知道。”
“别胡思亂想,你在這裏照顧嬸嬸和嫂嫂,懷楓和嫣然有奶奶和大姐姐看着。”扶意道,“咱們家先别亂了。”
“扶意,你不害怕嗎?”韻之問。
“怎麽不怕,我現在心還跳得厲害。”扶意說,“咱們這樣的人家,他們說闖就闖,小時候聽說,給皇帝當差都是把腦袋拴在褲腰上,我如今算是懂了。”
裏頭又傳來二夫人的哭聲,爲了不讓她爲難嫂嫂,韻之不得不去照顧母親,要扶意有消息就趕緊來告訴她。
回清秋閣的路上,遇見香橼打着燈籠來接她,扶意感受到香兒很緊張,溫和地說:“福禍相依,世上本就沒有一帆風順,但你家姑爺從來行正道,誰也找不上他的不是。”
香橼卻說:“那麽大的螃蟹,我連見也沒見過,都涼了,沒人吃。”
扶意笑:“你惦記這些?”
香橼很沉重:“若是這樣提心吊膽的過日子,不知哪天開罪了皇上要掉腦袋,還是咱們紀州的日子好,吃不上大螃蟹又如何呢。”
扶意道:“這是富貴的代價,祝家人風風雨雨三百年,難道到我這兒就不成了?”
香橼看着小姐,稍稍有了幾分膽氣。
扶意說:“從今往後,隻有風雨同舟,再不去想什麽紀州的世外桃源,你若是害怕,我就送你回去,這不是氣話,也不是嫌你沒出息,是我的心裏話,若有萬一,我不願你跟着受苦。”
香橼揚起腦袋說:“小姐不怕,我也不怕,咱們有姑爺在呢,我甯願留在京城吃大螃蟹。”
扶意笑道:“等這一陣風波過去,讓姑爺給你找更大的螃蟹。”
香橼歡喜起來:“小姐,我聽翠珠說,這螃蟹雌的雄的味兒還不一樣呢……”
夜色漸深,京城和祝家在一陣大動蕩後,終于靜了下來,祝承乾入夜進宮面聖,祝镕在大理寺疏通打點,好免去叔父與大哥的牢獄之苦。
出門時,遇見開疆找來,他擔心祝家被牽連,受父親之命來幫忙,祝镕勸他暫時離得遠些,别引火上身。
“明日朝堂上,自然有說法。”祝镕道,“伯父與你不相幹,暫時不要牽扯其中。”
“皇帝是因爲兩家聯姻了,才抓你二叔和大哥?”開疆問道,“可宰相府與你家二叔,原本就是親家。”
祝镕皺眉道:“我二叔私底下,該是做了些不該做的事,如今被人告發,一并算賬。”
開疆歎道:“前陣子我可是聽我爹說,楊闵二府要聯手爲皇上保江山的,怎麽就翻臉了。”
祝镕道:“楊家未必想翻臉,皇上則有他的算計,如今又有人在背後插一手,牽扯其中的人,一時難分敵我,不亂也難。”
他們說着話走到路邊,剛好見前方馬車行來,前後擁簇了十來個家丁丫鬟,馬車走得很慢,漸漸靠近,看清了燈籠上,寫着“勝”字。
不知來者是郡主還是王妃,二人侍立在路旁,馬車經過面前,緩緩停下,簾子掀起,傳來堯年的聲音:“這麽晚了,你們還在巡視宮廷關防?”
慕開疆卻是反問:“早已過了宮禁時辰,郡主爲何此刻才離宮?”
堯年看着他,彼此眼中糾纏着複雜的情緒,她應道:“太妃不适,我侍奉左右,怎麽我的行蹤,還要向慕統領告知?”
“微臣不敢。”開疆道,“臣擔心郡主安危。”
堯年也不願故意找茬,放下簾子說:“今晚京城像是不太平,望二位保重。”
馬車緩緩遠去,那“勝”字燈籠在黑夜裏格外耀眼,祝镕拍了拍開疆的肩膀:“總有雲開霧散的那天,你我也是趕上好時候了。”
開疆苦笑:“但願少些無辜的人受苦,你趕緊回去吧,别叫扶意擔心。”
祝镕反勸兄弟先走,他還要等一等父親離宮。
此刻,深宮大殿中,偌大的宮宇,隻有一盞燭火搖曳,但足以将皇帝的身影投射在牆上,風一吹,燭火晃動,嘉盛帝的影子就變得飄忽而猙獰。
“承乾,他們還活着。”嘉盛帝說,“整整五年,不來找朕報仇,他們在等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