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故意逗他,還以爲他折了花枝要打我呢。”韻之氣呼呼地說,“我猜他就是故意吓我,再給朵花兒戴,順便讨你喜歡。”
扶意含笑看着即将從姐妹變姑嫂的大姑娘,溫柔地說:“以後不許他欺負你,有我在。”
韻之卻挑起她的下巴說:“你行嗎,将來是你降服了我哥哥,還是被我哥哥降服呢?”
扶意打開她的手,紅着臉說:“夫妻之間,爲何非要誰降服了誰?”
韻之點頭:“是這個道理。”
扶意摸了摸鬓邊的花,過了明日,就是七月十七,她便要成爲祝家的媳婦,成爲镕哥哥的妻。
其實連離家的時候,這樣的感受也沒多大強烈,更多的是對爹娘的不舍,此時此刻,才真正緊張起來,昨晚甚至不得安眠。
“早晨睡得迷迷糊糊時,夢見拜堂時沒站穩摔倒了,周圍的賓客哄堂大笑,吓得我一身冷汗驚醒過來。”扶意緊張地說,“現在心還撲通撲通得跳。”
韻之哄道:“慌什麽,就算真的鬧笑話,家裏也不會有人笑你。嫁來我祝家的人,最大的福氣不隻是覓得好郎君,而是遇上了最好的家人。自然大伯母就不提了,除了大伯母,你說還有誰會作弄你欺負你?”
扶意連連點頭:“這是最大的福氣。”
韻之蹭了蹭扶意:“你放心,你進門我絕不欺負你,絕不慫恿長輩罰你跪祠堂。”
扶意嗔道:“那你也不敢,我有你哥哥呢。”
韻之挑起眉毛:“你是不是沒見識過小姑子的厲害,你且等着,等我好好給你做規矩。”
扶意搖頭道:“你哥哥折花枝就吓得你哆嗦了,你還有什麽能耐?”
韻之張牙舞爪地撲過來,往扶意腰上撓,怕癢的人連聲求饒,兩人鬧成一團,直到香橼在門外問:“小姐,沒事兒吧?”
扶意弱弱地央求:“我錯了,小姑饒我。”
“這才聽話,我被祝镕欺負了那麽多年,還不興我欺負他媳婦。”韻之揉搓了幾下扶意的臉,才霸道地放過她,“進門後,每日要來給我端茶送水,聽見了嗎?”
扶意見發鬓的花兒險些被揉碎,很是心疼,對着鏡子擺弄半天,問道:“真有這樣的規矩,新媳婦要伺候小姑子?我家沒有姑姑,我沒見識過。”
“那當然不是了。”韻之說,“誰家能有這樣的規矩,隻不過是那些做姑娘的,幫着親娘給兒媳婦做規矩罷了,我覺得很可惡。好像這些姑娘将來都不做媳婦,又或是先把以後要吃的苦,先強加給别人,實在太惡毒。大嫂嫂嫁來時,對我畢恭畢敬,我還奇怪呢,後來說開了才知道,她怕我欺負她給她下馬威。”
扶意道:“往後去了婆家,若有人敢欺負你,有哥哥嫂嫂給你撐腰。”
韻之卻笑不出來,歎氣道:“說了你别笑話我,如今我終于不用再擔心嫁給四皇子,可突然之間,也看不到自己的将來,不知道什麽樣的人會成爲我的夫婿。我倒想一輩子不成親,清清靜靜的,可這事兒就算是奶奶,也不能成全我,哪有女孩子不嫁人的。”
扶意卻說:“原本嫁人并不是壞事,但不嫁人更不是壞事,既然你說,我嫁來祝家,得到的是最好的家人,那不論你将來什麽樣,也同樣有這樣的家人,全心全意地支持你不是嗎。”
韻之眯眼笑道:“我若不嫁人,你和哥哥養我嗎?”
扶意卻滿心憐愛,真誠地說:“不論将來過什麽樣的日子,有哥哥在有我在,誰也不能欺負我家韻兒。”
韻之深知,就算自己的人生一塌糊塗,也不會被家人抛棄,甚至用不着三哥哥和扶意出面,家裏那兇巴巴的大哥就會先護着她。
而這日返回家中,恰好在門前遇見下朝歸來的父親,祝承業見她單獨出門,少不得問緣故,之後便道:“你三哥後日就要成親,你還三天兩頭跑去,沒一點規矩。不要以爲老太太不再讓我插手你的婚事,我就連管也管不得,子不教父之過,我可不想因爲你,在外頭丢人現眼。”
韻之低頭不語,父親怨恨她,父女之間已沒得轉圜,她心裏都明白,早已不再奢望什麽父母之愛,在心裏就當自己,是個沒爹沒娘的孩子。
“父親,我們先進去吧,您的幾位門生快到了。”祝平珞上來打圓場,将父親送進了大門,轉身見妹妹一動不動地站着,問道,“扶意可還好?一路奔波,有沒有累着。”
韻之擡起頭,冰冷的心緩和了幾分,點頭道:“她一切都好。”
平珞說:“往後你大嫂嫂不會再心裏沒底,有什麽事,妯娌之間能打個商量,她日日夜夜盼着扶意進門呢。”
韻之這才露出幾分笑容,但也惋惜地說:“二哥哥不在,不然……”
祝平珞卻是看開了,說道:“他活得自由自在,我們該爲他高興。”
韻之眼圈兒一紅,被哥哥嗔道:“可别哭,下人還以爲你是被爹罵哭了,去老太太跟前告狀,又是是非。照規矩,明日是不該再去王府見扶意了,就當是爲了你三哥哥和新嫂子圖個吉利。”
韻之聽話地點頭,跟着哥哥進門來,說了些她在靖州的見聞,直到兄妹倆半路分開。
婚前最後一天,扶意的嫁妝從勝親王府擡入忠國公府,言景山夫婦盡其所能爲女兒置辦的嫁妝,在高門貴府眼中,依舊顯得寒酸。
但祝镕不在乎,老太太更不計較,請了慕家的大兒媳婦來給鋪床,開疆自然也跟着來湊熱鬧,就在祝镕的書房,看到了“清正廉潔”四個大字。
“你還真挂在書房裏?”開疆笑得放肆,震得祝镕耳朵疼,見他伸手亂摸,趕緊攔下,“扶意很在乎的,你不要弄髒了。”
開疆笑完了,便說道:“言夫子也是高瞻遠矚,我們這樣的人家,看着位高權重富貴榮華,卻不知世上還有登高跌重的道理,一旦出了事,牢獄之災、殺身之禍,就都等着我們了。言夫子盼你清正廉潔,也是想你官途順暢長長久久,他一個讀書人,怎知朝廷險惡,清正廉潔也不能是保命符。”
祝镕幹咳一聲:“我大喜在即,能說些吉祥的話嗎?”
開疆笑道:“這才是真朋友說的話,你以爲那些來恭喜你的人,都是真心的?”
隻見李嫂找來,請公子們去内院用飯,二人結伴出來,開疆掃視了一眼清秋閣上下的丫鬟婆子,問道:“這些人,是老太太安排的?”
祝镕搖頭:“大夫人所安排。”
開疆啧啧道:“那你可要小心了,老太太何不一并做主,由她給你安排人選?免得叫扶意被下人們欺負。”
祝镕道:“将來逐一撤換便是,眼下不過是先滿足了她,奶奶但求一切順利,先爲我們把婚事辦了。”
此刻興華堂裏,在接嫁妝之後,王媽媽又給大夫人念了一遍親家的禮單,不屑地嗤笑:“這雞零狗碎什麽東西都有,知道的是嫁女兒,不知道的,還當是搬家呢,他們怎麽不把腌鹹菜的缸也送來。”
大夫人冷笑:“長孫大媳婦是個庶出,如今這個要培養爲下一代主母的,更是平民出身,你還指望他們什麽?三百年的家業,是該到頭了。”
王媽媽忙說道:“您别這麽想,太子和皇後娘娘,還指望咱們呢。”
大夫人滿心幽怨:“我倒是盡心盡力,可是姐姐她越來越嫌棄我,好些事好些話,都不再對我說,卻又一門心思,等着我給她供金奉銀。”
王媽媽勸道:“興許娘娘是怕将您卷入麻煩裏。”
大夫人搖頭,苦笑道:“我心裏都明白。”
說着話,婢女們送來了大夫人明日的禮服,看着王媽媽将衣袍抖落開,金線紅綢華彩奪目,大夫人恍然想起七年前嫁女兒,那時候她是多麽得風光,縱然沒有兒子,好歹爲家裏又培養出一位未來的親王妃,誰知短短兩年,女兒就跌下雲端墜入塵埃。
“涵之好嗎?”大夫人問。
“小姐氣色極好。”王媽媽奇怪地說,“您說是什麽緣故呢,她依然癡癡呆呆地不認識人,可如今知道吃飯知道休息,連補身體的藥也不用吃了。興許哪一天,就把一切都記起來,就能認得人了。”
大夫人一陣心悸:“她會不會記得,我給她灌藥打胎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