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有人打前站傳話,祝家與勝親王府的車馬已候在城門外,闵王妃竟是親自來接扶意回去,讓扶意受寵若驚。
靖王妃下車與她打了照面,年幼時兩府往來,她們亦是兒時的玩伴,如今各嫁南北多年不見,本是有無數的話要講,便約好了婚禮之後,過府一聚。
扶意向衆人辭别,見韻之依依不舍,便道:“回去替我向老太太行禮,你再來王府找我和郡主,我眼下不能來家中,但是你能來王府呀。”
韻之竟忘了她是自由的,立時高興起來,催着姑母趕緊上車進城。
如此,勝親王府的車馬先行,闵王妃接走了扶意和她的嫁妝,剩下祝家人,換馬換車,重新打點後,浩浩蕩蕩地回家來。
老太太帶着兒媳婦和孫女們,早早迎在門前,恭迎王妃駕臨。
雖說靖王府是異姓王,那也是太祖欽封世襲罔替,與皇族血脈沾親帶故的貴族。
莫說三百多年來代代出忠臣,無不保家衛國、功勳卓著,便是若萬一有子弟行大逆不道之事,也有太祖恩旨在,不得連坐牽累家人。
沈家子弟,可謂是輩輩含着免死金牌出生,相比之下,祝家則要戰戰兢兢、辛苦經營,方能保住家業長久。
靖王府之顯貴,非京城侯門世家能比,隻因一家子人無心眷戀京城繁華富貴,也想遠離紛争,上幾代就已遷居外省,之後又随兵權轉移,如今到了靖州。
車馬停頓,衆人擁簇王妃下輿,老太太與衆夫人、小姐紛紛行禮叩拜,靖王妃上前攔住道:“就是母親這樣,我才不樂意回家來,您女婿外孫都不樂意來,鬧得哪門子虛禮。”
老太太深知女婿和外孫們,有軍務在身,不得擅離,哪裏會被女兒的玩笑話吓着,眼下也不是寒暄的時候,要先侍奉女兒更衣洗漱後,讓她先入宮面聖。
祝镕和韻之上前行禮,聽孫兒說,扶意已經順利被闵王妃接走,老太太歡喜不已,女兒則挽着她說:“那姑娘俊俏極了,您幾時有這門親戚,怎麽不早早給外孫子們想着,合着外孫子不如孫子親?”
老太太無奈嗔道:“你的兒媳婦都在呢,她們哪樣不好,都是做祖母的人了,怎麽還瘋瘋癫癫。”
一家子人,熱熱鬧鬧進門,門外再換馬車,預備送王妃婆媳進宮,門裏衆人擁簇着母女二人往内院去,不消半個時辰,又浩浩蕩蕩地出來,直奔皇城。
看着車馬遠去,老太太笑着對衆人說:“好了,一家人到齊,就等着七月十七,咱們迎新人。”
韻之和映之說說笑笑着攙扶祖母回家中去,大夫人跟了半路被打發了,她也樂得自在,并不願在婆婆跟前伺候,将要走時,卻見二夫人在一旁郁郁寡歡。
大夫人一輩子隻生了個女兒,其實心裏一直很羨慕老二家的兒女雙全能生養,可如今瞧着,還不如不生,生的兒子抛父棄母,跟外頭的女人跑了,生的閨女,眼裏更是沒爹娘。
眼下家中處處張燈結彩,隻要她走出東苑,就躲不開,可原本長幼有序,此刻成親的,該是她的小兒子祝平瑞才對。
大夫人故意道:“平瑞還是沒消息嗎,老爺他也一直在派人找侄兒,你心裏想開些,早晚能找到的。”
見嫂嫂故意戳自己的痛處,二夫人冷聲道:“恭喜嫂嫂,得了個能幹的兒媳婦。”
這話大夫人聽得出來,老二家的是在挖苦她。
言扶意精明能幹,更要緊的是,讨老太太喜歡。保不齊将來家裏的事,漸漸都會交在她手上,将來祝镕襲爵,早晚要培養下一代主母,就算是大夫人心裏千萬個不情願,她也站不住不讓權的理。
二夫人欠身,冷冷一笑後,帶着下人走開了,大夫人本想嘲諷她,誰知反惹一身騷,心裏越發記恨言扶意,深知自己和她八字不合,注定是死對頭。
她氣哼哼地回興華堂,途徑修繕一新的清秋閣,停下腳步問王媽媽:“都安排好了嗎?”
王媽媽應道:“安排好了,往後小兩口一舉一動,都在您眼皮子底下。”
大夫人冷笑,繼續前行,口中念念有詞:“她有本事,就别落在我手裏,不然祝家的規矩,夠她受的。”
這一邊,祝镕護送姑母進宮面聖後,便徑直回到禁軍府,交代了幾件重要的事,待靖王妃轉入内宮,他再折回宮中見皇帝。
面聖後從大殿出來,剛好遇上領旨進宮的父親,祝承乾見兒子出了一趟門,回來愈發神采飛揚,猜想他在紀州過得不賴。
“沒有在你嶽父嶽母跟前失禮?。”祝承乾道。
“孩兒不敢。”祝镕說,“一切照着父親教導行事,不敢有差錯。”
“你自然不叫人操心,其他的事,夜裏到家再說。”祝承乾神情凝重,“你不在京城幾日,邊境又有麻煩,先去打聽打聽,晚上到書房,我聽聽你的主意。”
祝镕領命,目送父親去見皇帝,最後回到禁軍府,終于和開疆碰上了面。
開疆還有玩笑的心情,作揖道:“恭喜新郎官,過了言夫子那一關,更讨得嶽父嶽母歡心,紅光滿面地歸來。”
祝镕哪有心情和他逗,嚴肅地卻問:“我爹說,邊境有了麻煩。”
開疆這才歎氣:“贊西人不太平,也不是一兩天,這次搶掠不成,他們放火燒了我們的一個村莊。”
祝镕眼中有殺氣:“皇上怎麽說?”
開疆道:“先安置了當地村民,撥下銀款撫恤,另派使臣去贊西國交涉。”
祝镕冷冷一笑,轉身翻閱這些日子沒能及時處理的信函文書,開疆在一旁說:“你也覺得不可思議吧,都這樣了,還不打。”
“皇上有他的考量。”祝镕口是心非道,“你我不要挂在嘴邊。”
開疆知道他的謹慎,僅僅是不願連累自己,但這次的事,不滿的何止他們這些年輕人,他輕聲道:“我爹氣得要辭官了,說他這個兵部尚書,要被後人戳脊梁骨,對不起列祖列宗,對不起子孫後代。”
祝镕道:“你好好勸慰伯父。”
開疆歎氣:“真窩囊,真窩囊!”
此刻,扶意到了勝親王府,洗漱更衣後,再來拜謝娘娘。
闵王妃要她不必拘謹,說能爲言夫子和夫人送他們的女兒出嫁,本是她的榮幸。
“娘娘,郡主還在宮裏嗎?”扶意歸來後,一直不見堯年,擔心地問,“我聽祝镕說,郡主進宮去住,難道是做人質?”
“祝镕告訴你的?”闵王妃問。
“人質一說,是我自己想的。”扶意道,“他隻是告訴我京城的情形,其餘的話,我們各自有分寸。”
闵王妃道:“她已經搬出來了,這次隻是陪老太妃閉關禮佛,明日剛好出關,你們就能見上。”
“那先對您說,明日待郡主回來,再告訴郡主。”扶意憋了那麽久,實在忍不住,立時将自己離京途中,遇見面容酷似郡主的男子一事,詳細地告訴了王妃,心裏顫顫地問,“娘娘,您說會不會是世子爺?”
闵王妃竟是冷靜地說:“是我圻兒,在你離京後不久,我們母子就團聚了。”
扶意喜出望外,滿身熱血沸騰:“當真,娘娘?世子爺……”
闵王妃示意她小聲些:“但這件事,你要和我一起瞞着堯年,暫不要讓她知道。年兒一旦得知她父兄還在人世,她就坐不住了,我怕她露在臉上,怕她說錯話。”
“是……”扶意嘴上答應了,但心裏還沒能認同。
“這件事,還有誰知道?”闵王妃問。
“沒有人,對您是第一次提起。”扶意道,“天大的事,實在不敢輕易提起。”
闵王妃很滿意,笑問:“對你的未婚夫,也不說?”
扶意正色道:“娘娘,那日我答應了郡主和您,從此是王府的人,便一心效忠紀州,即便日後我嫁入祝府,還是站在您和王爺這一邊。也但願祝家,不要助纣爲虐,做出對不起王爺和您的事。”
王妃溫柔含笑,讓扶意坐下,說道:“若不信任你,又怎麽會告訴你方才的話,傻孩子,難道你以爲将來,要爲了王府和我們而犧牲你嗎?真到了那一步,那我們所追求的一切,都成了笑話,王爺不允許,我也不答應。”
扶意鄭重地點頭:“娘娘,我明白。”
王妃挽過扶意的手說:“過門後,替我照顧好涵之,你家大夫人不好對付,她若實在太過分地欺負你,來找我,我去對付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