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王妃見了女兒,揚手就要打,被皇後攔下,也不管她們母女是不是做戲,溫柔和藹地問着:“年兒,你做什麽跑皇伯伯這兒來,到涵元殿去,皇伯母一樣給你做主。”
堯年傲氣地說:“在皇伯伯跟前一次把事兒說完了,免得他們一時不服,再生事端。”
說着話,裏頭大臣就要出來,皇後帶着母女倆匆匆到偏殿回避,直等外頭人走幹淨了,她才命宮人向皇帝通傳。
待三人到了禦前,闵王妃帶着女兒跪在殿中請罪,皇後徑自來到皇帝身邊,輕聲道:“年兒雖莽撞,那些孩子也太口無遮攔,弟妹好好的人兒,又說她門前客似雲來,又說她與人珠胎暗結,孩子們能知道什麽,還不是家裏的長輩滿口胡吣?”
嘉盛帝怒視皇後:“他們好大的膽子,诟病功臣遺孀!”
皇後輕聲道:“您小聲些才是,叫弟妹聽見,心裏該多難過。”
嘉盛帝還真是頭一回聽這些謠言,京城裏關于他與闵姮的閑話,他本不在乎,誰想到竟然傳得那麽難聽。
“将傳閑話的人給朕找出來,朕要拔了他們的舌頭。”嘉盛帝怒斥,“把那幾個孩子扣下,讓他們的爹娘來領,朕的這些叔侄堂兄弟們,一個個屍位素餐,坐享老祖宗的福蔭,實在是日子太好過,越發不将朕放在眼裏,不将大齊的功臣放在眼裏。”
皇後走下來,攙扶闵王妃起身,又拉着堯年說:“好孩子,下回要打架也不能把人往太液池裏扔,鬧出人命可就事大了,要學得聰明些,厲害要藏在心裏厲害,你明着打打鬧鬧,全天下人都隻看你的不是。”
闵王妃在一旁道:“娘娘可别說這些了,叫她将來更有恃無恐。”
皇後笑道:“不能夠,這孩子最講道理,旁人不來招惹她,她還能欺負人不成?”
嘉盛帝憐愛地問:“年兒,你傷了沒有?”
堯年看向皇帝,倔強又委屈地說:“皇伯伯,孩兒沒事,可她們說母親的不是,還說我沒有爹管教,是個不成體統的野孩子,求您爲母親和我做主。”
“年兒!”闵王妃呵斥女兒,“你還不閉嘴?”
堯年往皇後身後一躲,滿臉的不服氣。
皇後揣摩着衆人的心思,餘光看了眼皇帝面上的表情,便笑道:“皇上,臣妾想把年兒留在涵元殿住幾日,您看成嗎?”
嘉盛帝說:“這點小事,皇後自己做主便是,正好趁此機會,教一教堯年京城皇親的做派,别叫她總吃虧讓人欺負。”
皇後帶着堯年謝恩領命,深知皇帝還有體己話要對心中舊愛說,便借口堯年的衣裳髒了,要領她去替換,毫不介意地留下闵姮,帶着孩子離去。
堯年一步三回頭,問皇後母親爲何不跟來,這倒是叫皇後很意外,心裏又覺得這母女倆不像是在做戲,恐怕是真的走投無路,來京城尋求庇護。
但朝廷上的陰謀陽謀,與皇後不相幹,她隻要拿捏分寸,哄得皇帝高興,其他的恩怨生死,皇帝自有主意。
“母妃她很快就來,有幾件紀州的事,要向你皇伯伯禀告。”皇後帶着堯年前行,溫柔地說,“年兒不要聽信流言蜚語,那些人便是見你們孤兒寡母好欺負。”
說着話,但見前方有人擁簇一乘肩輿而來,因皇後帶着堯年步行,那一邊不得不早早停下落轎。
堯年看得清楚,對皇後道:“是姨母。”
便見貴妃款款而來,滿身珠光寶氣、雍容華貴,氣勢之上,仿佛要更勝皇後一籌,可到了跟前也不得不躬身行禮:“皇後娘娘金安。”
堯年亦向貴妃行禮:“給姨母請安。”
貴妃長眉輕挑:“你這是做了壞事學乖,來和我套近乎親熱,聽你叫一聲姨母可真稀奇。可你叫錯了,我是你皇伯父的貴妃,你該喊我一聲伯母。”
堯年輕笑,仿佛故意不将貴妃放在眼裏:“若是如此,難道見了那些才人貴人也要喊伯母,豈不是亂了尊卑。可是姨母在我心裏,也無比尊貴,孩兒思來想去,還是稱您姨母更尊重些。”
貴妃雖然聽得出來,這小毛丫頭在譏諷她就算貴爲貴妃,也終究是妾的命,可她犯不着和個孩子計較,更何況是在皇後跟前。
“你們帶年兒先去,我與貴妃說幾句話。”皇後忽然開口,命宮女帶走堯年。
堯年也不糾纏,向二人行禮告辭後,大大方方地跟着宮女們走了。
但她這一走,後妃之間便是劍拔弩張,貴妃毫不避諱地問:“闵姮在大殿裏?皇後娘娘,大殿是何等莊重嚴肅,您竟然把女人送……”
“貴妃。”皇後含笑看她,“方才皇上命我查流言蜚語的始作俑者,要拔了他們的舌頭,沒了舌頭,可再也不能說話了。”
貴妃冷笑:“娘娘什麽意思?”
皇後緩緩走到她身邊,聲不傳六耳,道:“其實你并不反感我做什麽,同樣的事,你巴不得也能讨他歡心,你隻是忌憚自己的姐姐。”
貴妃怒視着她:“娘娘可知您在說什麽?”
皇後道:“我說的什麽,隻要你明白,我就安心了。”
她說罷,留給貴妃淩厲的目光,便帶着宮女揚長而去。
闵氏僵在原地,絕望地抓緊衣領,二十多年前的屈辱重現在眼前,要她痛苦得錐心刺骨。
當年嫁到太子府,第一夜裸裎相對,她新婚的丈夫,喊着另一個女人的名字:闵姮……闵姮……
且說宮裏幾個孩子的鬧劇,不至于在京城傳得風風雨雨,但帝後将侄女留在宮裏的事,開疆和祝镕很快便知曉。
堯年這一住下,不知幾時才離宮,仿佛算計好了,故意留在這裏。
禁軍府中,祝镕見開疆憂心忡忡,說道:“在宮裏也好,時不時也能見上一面,說話反而更大方些。”
開疆搖頭:“這會兒可顧不得我能不能再見她,我怕她在宮裏也半夜跑出去亂逛,她們母女上京什麽目的,你還不清楚嗎?”
祝镕神情凝重,輕聲道:“今日天未亮,我就見了皇上。”
開疆看向他:“什麽事?”
祝镕道:“有動靜,他們……可能還活着。”
開疆激動起來,臉都漲紅了,但他分不清自己是喜是悲,喜必然爲了堯年而喜,可悲……他和祝镕的使命,是對那父子二人,殺無赦。
“皇上沒派你去?你怎麽還在京城?”開疆猛地醒過神來,便問,“皇上什麽意思?”
祝镕道:“皇上留我在京中保護他,另有人去打探,但相關之事,我多半能知道。”
開疆滿腹懷疑:“是要你保護他,還是不信任你。”
祝镕道:“可能都有吧,但不論皇上有多少計劃,王爺父子都必須死,這是唯一的結果,也是你我的使命。”
開疆重重地坐下:“我知道。”
祝镕同樣無奈,但朝政與皇權之下,就是這般殘酷而血淋淋的現實,一朝天子一朝臣,隻有勝者爲王,敗者爲寇。
“你我,不過是臣子。”祝镕狠心道,“當以天下安泰爲重。”
“言姑娘,可是很信奉他們的王爺。”開疆苦笑,“我必然對不起堯年,可你也不能置身事外,你要怎麽說服言姑娘,接受這個現實?”
祝镕握緊拳頭:“爲何要讓她們知道真相?”
開疆搖頭:“不是她們知不知道,是你我。”他起身看着好兄弟,拍着自己的胸膛,“是你我的良心過不過得去,爲什麽會這樣,她們出現之前,這一切都理所當然。”
祝镕冷靜地看着他:“将來的事,誰也不知道,不僅是你我,便是王爺父子,都可以對命運做出選擇。”
開疆捂着腦袋:“怎麽選?怎麽選都是死,你祝家上百口人,你忍心讓他們陪葬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