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說:“她們學裏十分嚴格,沒什麽要緊事不得随意早退。那個叫施展的,正兒八經地給她們講學,姑娘們也服氣,學得不賴,這名聲傳出去後,好幾家都把姑娘送去了太尉府。”
韻之不屑道:“是爲了巴結秦太尉吧,各家不都向來把先生請回家嗎。”
老太太說:“那日秦老夫人還對我念叨,若是幾家合計,在外另擇一處僻靜幹淨的地方,各府出些銀子人手收拾收拾,讓孩子們都聚到那兒念書去。如此,她不必整日提心吊膽,畢竟别人家的孩子在自己家呆着,總要有些責任。可秦太尉到處應人情,想來的都收,這下好了,如今除了我們家三個姑娘和影兒,又多了七八個人。”
韻之笑道:“若是照秦家老夫人說的,那不就是辦起書院了?”
老太太還真沒想到這一點:“是啊,那不就是正經書院了?”
韻之說:“奶奶,咱們給扶意寫信吧,看她怎麽說,指不定扶意一高興,親自回來打理這書院。她在紀州呀,教兩個五歲七歲的娃娃,您說有意思嗎?”
老太太嗔道:“怎麽沒意思,非要教出狀元郎才是爲人師表?殊不知五歲七歲正是一輩子定性的時候,要緊着呢。”
韻之說:“那個家夥神神秘秘,有什麽事隻告訴大姐姐,不告訴您和我,等我寫信罵她去。”
然而就在七夕這日,女眷們進宮向皇後請安時,從皇後言語中得知闵王妃身體不适,思念兒女。
皇帝日理萬機,執掌大齊天下,不得随意離開京城,如此,能代替皇帝返回紀州盡孝的,隻有正在宮裏養身體的安國長公主。
但皇後話中的意思,不僅是提起長公主要返回紀州,而是說想爲小姑子招驸馬,長公主婚事定了後,闵王妃少些憂愁,身體自然就能好了。
這消息一經傳開,京城裏無數有适婚子弟的貴族官宦家,趁着慕尚書父子不在京城,顧不得傳說慕開疆早已是欽定的驸馬,紛紛向皇帝請旨,請求恩準自家的兒子尚公主。
皇帝爲此,頗“爲難”了幾日,最後決定公開爲長公主招親,消息傳到紀州時,開疆已經秘密護送堯年返回家中。
仗着腹中的孩子,堯年在爹娘面前有恃無恐,勝親王訓斥了幾句,便隻剩下對女兒的擔心,更親口答應,絕不會爲難慕開疆。
扶意趕來探望,隻等避開了王妃娘娘,才輕聲對堯年說:“您怎麽就堂而皇之地将那些話寫在信裏,若是半途丢了,叫人撿去,可不是鬧着玩的。”
堯年滿不在乎:“除了送信的人知道是給你,沒落款沒收信人,我也沒對慕開疆指名道姓,隻因你看得懂我說的罷了,就算半路丢了,換個人知道是什麽?”
扶意不安地說:“萬一送信人叛變呢,萬一被要挾逼問呢?”
堯年這才有幾分後怕:“是啊,我怎麽沒想到,不過盛世太平,誰來惦記幾封信呢?”
扶意道:“前幾日得到飛鴿傳書,還是說帝後震怒,今日就說要爲您招驸馬了,可這驸馬怎麽招,京城裏的人難道沒聽過您和開疆的傳言。”
堯年懶懶地說:“開疆和他爹都去了贊西邊境,他們還不趁機,管我和開疆什麽樣,他們要謀他們的利益。我哥可就我這一個親妹妹,等我嫁了,再等皇嫂生兩個孩子長大婚配,至少十八年,十八年足以改變太多的事,他們怎麽甘心錯過。”
扶意道:“聽祝镕說,估摸着會是比武招親,畢竟王爺一生戎馬,要個文弱書生做女婿,怕是看不上眼。”
堯年蹙眉道:“真是比武招親,開疆還得趕回京城去打架嗎?我要跟他一起回去,萬一有個好歹,我得護着她。”
扶意無奈地說:“您若不想王妃娘娘生氣,就老老實實在紀州待着,往後除了王府,可不能随便出門了,至少要等成了親,還得遮着肚子。”
堯年大大咧咧地笑:“不妨事,咱們紀州一下雪,一個個捂得隻剩倆眼珠子,出門還怕被認出來?”
此時一陣涼風拂過,扶意怕堯年着涼,起身來關門,看着屋外已然添了秋色的草木,說道:“等紀州第一場雪,皇後娘娘就該生了,我家二嫂嫂會更早些。”
堯年笑道:“再到明年京城化雪時,我也要生了,真沒想到,這麽快就有孩子。慕開疆跑來這裏找你們時,吓得半死吧,但其實他剛知道的時候,可高興了,我們都高興,他沒讓我傷心。”
扶意說:“何止把他吓得半死,我和祝镕都差點背過氣去,我爹吓得夜裏泡腳時,隻泡了一隻腳,自己半點兒沒察覺。”
她本是想逗長公主開心,可堯年的笑容卻收斂了幾分,語氣溫柔地問:“你們呢,回來快兩個月了。”
扶意坦然道:“沒什麽動靜,但是身體好多了,每月那幾天不再疼,那些藥我沒白白灌下去。”
話雖如此,可離開王府回到家中,扶意獨自一人時,還是難免幾分傷心。
回紀州已經兩個月,他們夫妻恩愛不斷、如膠似漆,母親更是小心翼翼照顧她的身體,但什麽動靜也沒有,上一次月信又如期而至。
原本扶意沒那麽在乎,還有耐心繼續養身體,沒想到堯年和開疆傳來這樣的好消息,她就忍不住悄悄懷疑,是不是因爲自己的身體不好,才無法受孕。
是不是意味着,縱然她醫好了月信時的疼痛,但身體并沒有真正恢複,更因爲失去了腹痛這一症狀,她甚至無法判斷自己,到底是好還是不好。
若說着急,她的确還不急,但不得不害怕,怕自己會不會就一直這麽看着好好的,其實是永遠不好下去,再也無法擁有自己的孩子。
這晚祝镕很晚回來,從開疆那兒聽說許多事,本是興沖沖要告訴扶意,卻遇見香橼端着藥碗從房裏出來,藥碗還是滿的。
“小姐不喝藥?”
“說晚飯吃多了,頂得慌,再喝下去該吐了,讓晚些送來。”
“藥免了吧。”祝镕道,“小姐已經好了。”
他說罷,走進門來,見扶意在寫信,便說:“我剛吩咐香橼,今日起把藥停了。”
扶意心裏本就不太好受,說道:“我知道你想什麽,沒必要,真的,既然郎中給開了方子,我就堅持喝完這些,我連藥味都已經習慣了。”
祝镕走來,溫和地說:“郎中也叮囑,不想喝了就停下,是藥三分毒,好了就不必再喝。”
扶意抿了抿唇,低頭繼續寫信,祝镕輕輕拿開她的筆,捧過她的手:“是不是親眼看見長公主後,又想起我們的懷安了。”
扶意眼圈兒一紅,很自然地被祝镕抱進懷裏,她緊繃的身體,過了好一會兒才放松下來,弱聲道:“我不高興的時候,你就抱抱我,不必費心想什麽話來哄我,镕哥哥,你抱着我,我就安心了。”
祝镕親吻她的額頭:“我們一定會有自己的孩子,恐怕是他想着,這幾年我們要緊在這世道立足,可能顧不上他,就懂事地晚幾年來,他也再逍遙地做幾年神仙。”
扶意笑了:“不自量力,哪個神仙要給你做兒子呀?”
祝镕道:“那可不一定,指不定你我也是神仙轉世呢?我們都是要守衛大齊的人,興許有些來曆。”
“越發胡說,沒意思。”扶意推開他,拿了筆要趕緊給韻之回信,而想起韻之的信,她說,“施展教的學生越來越多,秦老夫人出面,要另擇一處地方,把姑娘們都遷過去念書。韻之說,這等同事開了間書院,要我趕緊回京城去做掌院。”
祝镕道:“且不說你去不去,這真成了,也是好事一樁,施展果然是有本事的,也要他真正教得好才行。”
扶意滿眼期待:“到時候,咱們在紀州城裏一宣揚,百姓們知道京城有了第一所女子書院,他們向來很有幹勁和京城一比高下不是嗎,一定會趕着把姑娘送來念書,那我可就要發财了。”
祝镕大笑:“胡鬧,發什麽财,你對金銀向來沒數。”
扶意放下筆,再次被暖暖地擁抱着:“還是笑着好,孩子的事兒,愛來不來吧,我不要愁眉苦臉,和你在一起,我還有什麽不滿足的。就是偶爾情緒散不開,你哄哄我,自然就好了。”
祝镕說:“在王爺眼裏,我們自己還是孩子呢,别着急,這幾年,咱們想幹什麽就幹什麽。”
扶意高興地點頭:“想幹什麽,就幹什麽,在紀州有我呢。”
祝镕看着這笑容,沒來由地心頭一軟,低下頭溫柔地親吻妻子,扶意也瞬時動了情:“镕哥哥,有你在我身邊,我什麽都不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