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上午,太尉府門庭若市,秦家小孫女要代替長公主和親的消息,就在平珞和祝镕說話的功夫,已是傳得滿城皆知。
秦影在自己的院子裏,和賬房的人一起把這個月的月例銀子放下去,各院各處的掌事來領銀子,時不時能聽說前頭的光景,這會兒母親屋子裏的嬷嬷來,紅着眼圈兒說:“姑娘,去看一眼夫人吧,哭得沒法兒見人,那麽多賓客等着人招待呢。”
秦影卻道:“有嫂嫂們支應就好,就讓母親歇一歇吧,我這裏放完了月例銀子就來。”
嬷嬷禁不住當着面歎了聲:“姑娘可真是死心眼的孩子。”
臨近晌午,秦影才忙完了手頭的事,帶着婢女往母親的院子來,不會有客人掐着用飯的時辰來做客,這會子倒是清淨,幾位嫂嫂都在母親身邊,還有老祖母也在。
她尚未進門,就聽見母親的哭聲,她哀求着祖母去懇求祖父,又或是她們一起進宮,怎麽也要求天家收回成命,再不然,她就跟着自己一同嫁去雍羅。
身後邊回廊上傳來腳步聲,回眸見是父親緩緩走來,秦影行禮:“今天怎麽回來這麽早。”
秦老爺歎了一聲,帶着她進門,之後當着母親和妻子的面,問女兒是否能心甘情願接受皇命,去往雍羅和親。
秦影淡淡地應道:“若是皇命,不可違背,女兒若封公主,家族必受蔭庇,如此也是值得了。”
聽女兒這般說,秦夫人幾乎絕望,抱着孩子嚎啕大哭,險些暈厥過去。
偏在這時候,皇後傳來旨意,命秦家孫女進宮一見。
“母親,我去去就回來。”秦影不忍母親痛苦,但也無計可施,勸慰了幾句後,回閨閣換了衣裳,便匆匆進宮。
與此同時,遠在前太子封地的扶意,又來探望大夫人,僅僅一晚上,眼前的人氣色便好了許多,扶意明顯感受到,屋子裏的藥味不再那麽沉重壓抑。
在此之前,她在驿館見了太子妃,但太子妃是秘密出門,她們早就分開了。
“您今天氣色好些了。”扶意坐在一邊,說道,“明日一早,來向您告辭後,晚輩就要回京,您有沒有什麽話,要帶給皇後娘娘?”
大夫人的眼中,依然有敵意,畢竟她從骨子裏不喜歡扶意,可眼下,這丫頭卻是涵之最信任的人。
“沒什麽話,類似保重身體這些,你自己會編。”大夫人冷笑道,“至于其他的,你我之間,有什麽可說的?”
扶意笑道:“那就待日後,皇後娘娘與夫人團聚時,您親口對娘娘說吧。”
大夫人别過臉,冷冷問道:“你見過太後了嗎?”
扶意搖頭:“說是太後昨夜睡得不好,今日要休息安養,我前去請安,止步在殿門外了。”
大夫人又看向扶意,見她泰然自若,仿佛什麽都沒發生似的,嘴角不禁抽起,笑道:“你比我年輕的時候,強多了,那會兒我什麽都露在臉上,别人猜我的心思一猜一個準,可你就不同,一張笑臉,把什麽心思都掩蓋,精明又狡猾。”
扶意欠身道:“不過是愚鈍呆笨,對人對事都不能及時做出反應,哪算得什麽本事。”
大夫人長長一歎,搖了搖頭:“祝家得了你,是幾輩子修來的福氣,他們得了我,怕不是報應。”
扶意道:“可是夫人,您養育了皇後娘娘。”
大夫人惱怒起來:“你在諷刺我?”
扶意搖頭:“是恭維和肯定,自然,您若聽着刺耳,我就不說了。”
大夫人白了扶意一眼,擡手道:“走吧,明日也不必來請安,帶着你該帶走的話,好好去傳達。”
這話扶意聽得懂,大夫人心裏更很明白,原本就是大夫人建議太子妃去尋求扶意的幫助。
爲了所有人的安生,爲了涵之腹中的孩子能平安降生,她縱然一死,也不能再由着長姐野心不滅,這一輩子,總要爲涵之做些什麽。
扶意依舊什麽都沒說,隻是欠身領命,再次道:“請您保重身體,來日方長。”
且說晌午時分,皇後派人接秦家孫女入宮,華麗的馬車停在宮門外,無數人親眼見她步入宮門,中宮殿的掌事宮女更是親自來迎接,可見重視。
如此,不必打聽皇後和秦家孫女究竟說了些什麽,代嫁和親一事,已然闆上釘釘。
太尉府外聚攏了前來賀喜送禮的車馬,連公爵府裏,初雪也不得不派人來道賀一聲。
這會兒初雪來向祖母請安,老太太見她心事重重,不免關心:“底下的人,給你臉色看?還是你婆婆,又折騰你了?”
初雪搖頭,想了又想,說:“奶奶,平理的心事,您知道了吧。”
老太太笑道:“是說他看上秦家孫女?”
初雪說:“果然那天翻牆進太尉府的事兒一出,我就知道家裏人都該猜着了。”
老太太笑道:“你三嬸嬸還沒明白呢。”
初雪無奈地笑:“奶奶,這事兒可怎麽好,平理護送扶意出門一趟,再回來,心上人卻要嫁去那麽遠的地方了。平理年紀小,性子急,怕是受不住這樣的打擊。”
老太太不以爲然,笑道:“不必擔心了,他自己說的,和秦影性情合不來,他放棄了。”
初雪很驚訝:“當真?”
老太太道:“那日他跑去表白,結果被秦影喊人轟出去,還把他抓了交給秦太尉,把那小子氣壞了,撂下狠話說,這事兒就算完了。”
初雪歎道:“若當真如此,倒也罷了,怕就怕弟弟說的是氣話。”
老太太說:“緣分這事兒,強求不來,天時地利人和,一樣不可缺。秦影若有緣做我們祝家的媳婦,我自然歡喜,可若沒有緣分,就祝福她前程似錦,在雍羅國能平平安安地度過一生。”
初雪欲言又止,心想這去了雍羅國,就是死路一條,不滿雙十的姑娘,在那裏如何活得下來。
而秦影晌午進宮,坐了小半天才離開,來時兩手空空,去時兩位宮女捧着錦盒,不知盒子裏裝的什麽金銀珠寶,但皇後的态度再明白不過了。
太尉府裏,家人見秦影捧着賞賜回來,秦夫人哭着問:“皇、皇後娘娘她……這是什麽意思?”
秦影低頭不語,悶了半天才說:“娘,我先回房了,今天放的月錢,我要再算一算,别有了差池。這些東西……您替我收着吧。”
秦夫人打開盒子,滿目珠玉、光華璀璨,少夫人們眼見婆婆要把東西摔在地上,紛紛來阻攔,不論如何,不能做出對皇後大不敬的事。
秦影無奈地看了一眼,轉身離開,越走腳下步子越急,雙手也握了拳頭。
但才出爹娘的院子,就見哥哥跑來,這個時辰國子監還沒下學,他顯然是逃學來的。
“哥,你怎麽又……”
“皇後要你去和親,她對你說明白了?”
“朝廷的事,哥不要多問,我也不懂。”秦影催促道,“你趕緊回去,叫人發現又要記過,你還要不要前程了。”
秦昊怒道:“是你去求來的事,爺爺都沒逼你的事,你自作主張什麽,你有幾條命去那麽遠的地方。”
秦影眼眶濕潤,再也按奈不住:“橫豎都要有人去的,我去不是一樣嗎?哥哥你是不知道家裏越來越艱難嗎,你知道我熬了幾夜才趕上今天把月錢放下去,你可知爺爺和爹爹花錢跟流水似的,就爲了拉攏人情,保住我們秦家的門楣。哥,家裏都這樣了,你還不好好念書,還不早日考取功名,就不想重獲皇上的信賴光耀家族。”
秦昊大怒:“這和你有什麽關系,你去了那鬼地方,兩三年後死了,我們家有狗屁的福蔭。不錯,橫豎要有人去,可别人家的事我不管不了,你的事,我必須管。”
“不可理喻。”秦影推開哥哥,“你早些回去吧,再叫人告狀到爺爺跟前,他真要打斷你的腿了。”
兄妹倆不歡而散,秦昊氣得把路邊的花叢一頓亂踢,隻見母親院裏的下人匆匆跑出來,見了他急道:“公子,快往宮裏請太醫來,夫人暈過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