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秦影的事不能張揚,但爹娘總瞞不過,平理如實秉告,三夫人聽罷念叨了聲:“隻聽說是個賢惠能幹的姑娘,多少人家求娶秦太尉都不松口,沒想到性子這麽軸這麽剛烈,幸好幸好。”
平理不明白:“幸好什麽?”
三夫人說:“幸好沒來咱們家呀,這尋死覓活的多吓人,你大伯那會兒,不是要娶她做兒媳婦。”
平理抿了抿唇,想爲秦影辯解幾句,可不知自己該站什麽立場來開口,便隻說了句:“别到處嚷嚷啊,回頭兩家吵起來,誰也不落好。”
三夫人拍了兒子的腦袋:“混賬,有你這麽跟娘說話的?”
平理裹着被子翻過身去,哼道:“我這腦袋都是被你打笨的,你越打我越笨,越笨書越念不好,念不好大哥就越打我,真是……”
三夫人便隔着被子拍拍兒子的屁股:“好,娘以後不打你腦袋了。”
可平理猛地躲開,竄起來大聲抱怨:“我是大人了,娘,您可别再這樣了啊,我真翻臉。”
三夫人被兒子吓了一跳,知到兒子的脾氣,立時妥協:“好了好了,最後一次最後一次。”
平理委屈地說:“那天你還當着秦昊他們親我,他們到現在還笑我呢。”
剛好祝承哲來找妻子,聽見兒子對他娘大呼小叫,闆着臉進門來,平理不敢在父親跟前放肆,
小聲嘀咕了一句:“反正您别再這樣了。”
祝承哲問什麽事,三夫人沒心沒肺地笑着:“傻小子,我心疼他,他害臊了。”
“很晚了,早些歇着,今日沒去學堂,明日可不能再偷懶。”祝承哲說,“如今我們祝家人,一舉一動,人家都指着皇後娘娘,你這個做弟弟,忍心給他丢臉?不求你念出什麽門道來,給我老老實實把書念完就好。”
“是……”平理無奈地答應,下床送爹娘出門,但關上門後,不自覺地歎了一聲。
自然不是因爲母親的親昵舉動,而是在後悔自己,沒有找到适當的措辭,來解釋秦影反抗她爺爺的那件事。
他決定再也不提這事兒,免得自己說不好,又損了秦影的名聲。
但是走向床榻,平理忽然又站住,插着腰問自己:“她好不好,關我什麽事?”
門外長廊下,祝承哲攙扶着妻子回房,好生說道:“兒子大了,你别總摸摸他抱抱他的,這不還有珍兒,不夠你疼的嗎?”
三夫人委屈地說:“再大也是我兒子,再說他還沒成家不是,等媳婦進門了,我一定改。”
祝承哲笑道:“就你這樣,把人家姑娘都吓跑了,誰來給你做兒媳婦。”
三夫人正經道:“襲爵的事,我就不計較了,總不能鬧到金銮殿上去,可兒子娶媳婦,一定不能再委屈。将來那排場,怎麽也要和镕兒娶扶意比肩,反正镕兒現在不襲爵了,我們比他更強些也不算僭越。”
祝承哲耐心地聽妻子啰唆着,橫豎八字沒一撇的事,沒必要較真,如今一家人全須全尾的團聚,再沒有比這更強的事。
甚至在他看來,襲爵之事趕在他們回京前決定,反而省去了很多麻煩。
夜深人靜,祝镕從客棧歸來,一路往清秋閣走,天上忽然閃過一道白影,他轉身望去,月色下能看清是一隻鴿子,這麽晚了,若非是人爲放出的信鴿,斷不可能在夜間見到。
而信鴿來的方向……祝镕轉身,望向死氣沉沉的興華堂,柳姨娘和楚姨娘不會放信鴿,除了父親,還能有誰。
祝镕默默地握緊了拳頭,但回到清秋閣後,并沒有向扶意提起。
“爹娘有沒有爲難你?”這是扶意眼下最擔心的事,“有沒有責怪你沒保護好我。”
祝镕笑道:“怎麽會,但我也不瞞你,母親很擔心你的身體,我也如實說了,是你不願就醫。”
扶意點了點頭,抱着手裏的盒子去一邊,說道:“他們應該不會強迫我,就先拖着吧,我現在一切都好,用不着看大夫。”
祝镕明白,其實扶意是害怕。
“韻兒和闵延仕要搬出去了,這是我給他們準備的喬遷之禮,珠寶首飾韻之是不稀罕的,還是給銀票來得實在些。”扶意說,“往後他們自己過日子,處處都要花錢。”
祝镕說:“明日下了朝,我回來接你,去他們的小宅子看一眼,認個路也好。”
扶意很意外:“怎麽突然這麽好,難道是嶽父嶽母來了,要可勁兒地表現給他們看?”
祝镕含笑走來,雙手才搭上扶意的腰肢,怕癢的人就服軟求饒,可已經來不及,輕而易舉就被抱着扔上了床,繼續白日裏正午暖陽下未能完成的事。
隔天,不等祝镕回家,扶意就被急性子的韻之拉出門,去看他們的小宅子。
但所謂的小,比起公爵府是小,比起尋常人家來,前前後後院子花園、假山池塘一樣不少,正經逛一逛,也要走小半天。
“這宅子,原先是什麽人住的?”扶意問跟來的管事,“處處都透着清靜優雅,和家裏很不一樣。”
管事應道:“老太爺的一位姑祖母,她終身未嫁,在此終老,後來宅院一直保持着過去的模樣,一代代傳下來。”
韻之驚訝不已:“我們家還有沒嫁人的姑娘?”
管事說:“小的也不太清楚,這要問老管家們,才能說上幾句,老太太也沒怎麽見過這位姑祖母呢。”
扶意很喜歡這一處宅子,離家也不遠,從北門出去,坐馬車轉幾個道就到大宅了。
扶意說:“一個人清清靜靜度過一生,不是也挺好的,就父輩這一代,除了三叔和嬸嬸,上面二位又如何呢?”
韻之歎了口氣:“我一早去看二嫂嫂,問她昨晚我娘說些什麽,你猜?”
扶意搖頭:“猜不出來。”
韻之說:“她想要找一戶體面人家,讓二嫂嫂認了義女,說什麽往後她就有來處了,對腹中的孩子也好。”
扶意笑道:“像是二嬸嬸的做派。”
韻之說:“過去她怕我爹,事事聽他的,如今我爹都這樣了,她怎麽就不能爲了自己活得潇灑些?”
扶意帶着韻之繼續往花園深處走:“一把年紀了,要改哪有那麽容易,多體諒吧。”
“話說回來。”韻之挽着扶意的胳膊,問道,“有件事兒我一直沒想明白,那天秦影說,她和她爺爺對抗不僅僅是爲了念書,那還能因爲什麽?”
扶意停下腳步,說:“我想,該是爲了她這一輩子。賢良淑德的名号扣在了腦袋上,将來稍有差池就都是錯,她不想活在這四個字裏。再者,秦太尉雖然疼愛孫女,也隻是當晚輩骨肉來看待,在太尉大人的骨子裏,終究是輕賤女子的,這一點,秦家妹妹比我們更清楚。”
說着話,隻見祝镕從外面來了,他是順着下人的指路找到這裏,問道:“你們怎麽不等我?”
韻之嫌棄哥哥:“誰知道你幾時下朝,拖到晚上不成,扶意還要看書呢。”
祝镕問:“來時,路上可好走?”
二人都明白這話的意思,今天京城裏實在熱鬧,扶意她爹那一行算是來得早的,今天各地學子一下全湧入京城,路上擠得滿滿當當。
“我送你們回家。”祝镕說,“别叫車馬沖撞了。”
韻之問:“你和開疆哥哥,如今都不管京城關防了嗎,我怎麽覺着那麽亂呢。”
祝镕說道:“不過是一時的,等各地學子都安頓下來,他們溫書還來不及,不會再上街。”
韻之走着,忽然站定,一臉嚴肅地問哥哥:“當年你和延仕一同科考,到底是不是大伯父做手腳,讓延仕被阻于殿試之外?如今大伯父的罪赦免了,這事兒也就算過去了嗎?”
祝镕道:“延仕都不在乎的事,你打算怎麽計較,找皇上評個理?”
韻之惱道:“他怎麽不計較,他當然計較,隻因爲是你才不争,可憑什麽對他一個人不公平?”
祝镕随口說:“若是樂意,可以辭官再考,這也不是不行。”
韻之生氣了:“不行,是朝廷的錯,是你們的錯,憑什麽他來負擔?”
祝镕正不知如何解釋才好,但見争鳴氣喘籲籲地跑來,原是他派去客棧暗中保護嶽父嶽母的人往家裏送了消息,争鳴再一路找來這裏,急着說:“有人強行要住進咱們家包下的客棧,結果打起來了。”
扶意忙問:“我爹娘怎麽樣?”
争鳴喘口氣說:“親家老爺和夫人訪客去了,是住在客棧裏的學子與人打架,少夫人,您應該知道吧,應試學子若鬥毆鬧事,衙門一旦定罪,就不能參加科考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