營帳外有将士來通報,道是一切準備就緒,大隊人馬随時可出發,隻待王爺示下。
祝镕這才明白,爲何他能看見裝備精良的隊伍毫無顧忌地暴露行迹,并将他引來此地。
他們這是要走了,目标不是京城、不是皇帝,而是贊西邊境。
“想好了嗎?”勝親王看着年輕人,笑道,“跟我走,還是你自己走。”
事到如今,祝镕也沒什麽可顧忌,問道:“敢問王爺,您也隻是,順帶将我算計棋局中?”
王爺說:“我向來愛才,去年深秋,我險些暴露蹤迹,當時來查我的人,就是你。皇帝派出那麽多探子,唯一将我逼入窘境的人隻有你。自然,你到底還是年輕了些,那一次我完全是靠運氣,才躲過了你的眼睛。”
祝镕回憶過去一次次的明察暗訪,卻絲毫想不起來,究竟是哪一回,距離王爺最近。
勝親王道:“我想你之所以願意替皇帝辦這件事,并不是真正爲了殺我父子來建功立業,而是想我們落在你的手裏,怎麽都比旁人強,你能盡可能地保住我們的性命。”
祝镕不語,但緊握的雙拳,稍稍放松了些。
王爺再道:“今日你站在這裏,我若猜得不錯,你早也布下了全局,縱然我隻給你兩個選擇,可事實上你自己早已做好了選擇。”
祝镕擡眸道:“晚輩慚愧,我沒算到邊境會打仗,戰火燃起之後,又沒算到皇帝會爲了對付您,再次抛棄百姓放棄國土。而我之前所做種種,隻是想,盡可能爲家人留下退路。”
勝親王說:“既然你已有萬全準備,那就跟我走吧,待我将雍羅和贊西小賊收拾服帖,自然再回來,與我的兄長做個了斷。”
祝镕說:“王爺,京城近在咫尺,您再走一步,天下就能易主。然而此去贊西路途遙遠,哪怕耽誤上兩天,對整體戰事,也不會有太大的影響。”
勝親王笑:“你是在試探我嗎?”
祝镕抱拳道:“您若奪得大權,執掌天下,對戰事更有利。”
勝親王道:“兩天,足夠千百人死去,百姓也好,将士也好,我一個也損不起。京城發生變故,必然動搖軍心、民心,我大齊百年基業,從來是威震四海,邊境固若金湯,若有一日叫外敵攻破,那隻有一個可能,便是已經從裏頭瓦解潰爛,大齊名存實亡。比起做皇帝,我更在乎的是守衛國土、保護百姓,那張龍椅,誰坐都一樣。”
祝镕的心口熱血湧動,他終于明白了扶意爲何說,勝親王是整個紀州的信仰。
王爺又道:“誠然,撇開這一切,兩天時間足夠我闖京逼宮,我可以先取天下,再保邊境,且如此一來,還能保下你的家人,是不是?”
祝镕眼神一晃,避開了王爺的目光。
勝親王道:“自古忠孝難兩全,行軍者保家衛國,若無舍小我之信念,難成大器。镕兒,你若要跟我走,從這一刻起,就必須将家人放下。說的殘忍一些,你和涵之的家人,才是我的棄子。”
祝镕不禁又握緊拳頭,聽見門前有腳步聲,便見一襲戎裝的大姐姐進門來,對她的公爹說:“父王,天色不好,我們最好先出山,不然再迎來一場暴風雪,隻怕大雪封山。”
勝親王起身,縱然斷臂,依然魁梧挺拔,聲如洪鍾道:“出發!”
他大步走出營帳,帳外聲勢滔天,涵之含笑走來,對弟弟說:“拿不到人頭,你回去如何交差?父親和你,在皇帝跟前的路,已經到頭了,皇帝從來也沒有真正信任你,他明知道,你絕不可能爲了他刺殺王爺和世子,不過是利用你來找到我們,僅此而已。”
“我明白……”
“镕兒,不論你做什麽選擇,姐姐都不怪你。”涵之說,“但若有更好的選擇,我希望你能放下一切,義無反顧地前行。哪怕殺了我的丈夫家人,哪怕殺我了,隻要是你認爲對的。”
祝镕眼眸泛紅,身子微微一晃,帳外呼聲,震撼天地,相形之下,他是何等的渺小與微不足道。
涵之拍了拍他的臂膀,傲然轉身,迎着寒風,無所畏懼地離去。
待祝镕走出營帳,大隊人馬已啓程出發,将士們氣勢威武,目不斜視,根本沒人再留意他的存在。
随行而來的馬匹,停在了帳子外,想來是姐姐或王爺的安排,看着冰雪被将士們的足迹和馬蹄踏碎,那不懼天地的氣魄,一下一下震顫着他的内心。
這一邊,涵之正要上馬車,畢竟以她的體力,不足以策馬行軍,但她回眸看見,弟弟翻身上馬,揚鞭疾行,從她的面前飛馳而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