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夜裏,闵延仕來公爵府接韻之時,剛好遇見大哥接了平理回家。據說是祝承乾求情,皇帝念平理年幼,且沒犯大事,就赦令放回家,命祝家人嚴加管教。
三夫人等候已久,平理一進門就被母親抱在懷裏,年少氣盛的年輕人覺得好生丢臉,想要掙脫開,祝承哲氣得不行,上前就要揍兒子,被平珞和闵延仕攔下了。
衆人來到内院,老太太滿心擔憂,直到見孫兒好好出現在眼前,才松了口氣。
見他滿臉胡渣,風塵仆仆,又黑又瘦,什麽責備的話也說不出口了,更何況明知他們兄弟必然有什麽算計在裏頭,她如何舍得再委屈孩子。
“去給你大伯磕頭,他爲你在皇上跟前必定費了不少唇舌。”老太太說着,又叮囑小兒子,“就别打了,關他幾天反省思過,之後再把國子監的事解決了,外頭若無處收他念書,就請先生來家裏教,總不能不讀書,其他的事,日後再說。”
平理給祖母磕了頭,又轉去興華堂謝過大伯父,祝承乾這幾日心情本就不好,若非怕侄兒的事牽扯到自己身上,他才不會管三房的事,随便應付幾句就打發了。
祝承哲領着兒子出來,見清秋閣燈火通明,還有下人進進出出,便對兒子說:“你哥哥可好?我先回去了,你去給你嫂嫂請安,告訴她镕兒的近況,之後立馬回家來,我要慢慢給你算賬。”
平理不敢頂嘴,待父親走遠,便往清秋閣來,又說身上太髒,兵部大牢也坐了一回,就不進門了,于是衆人擁簇着少夫人出來相見。
見了扶意,平理深深作揖,他們原是同齡,但有了叔嫂之别,平理向來十分敬重嫂嫂。
“像是又長高了,可是瘦的厲害,明日一定叫廚房做你愛吃的,好生補一補。”扶意笑道,“平理,你辛苦了。”
哥嫂新婚不久,嫂嫂懷着身孕便夫妻分離,支持哥哥去實現他的志向,平理很是感慨,問扶意:“您怎麽不問問我三哥。”
扶意心頭一顫,她怎麽會不想問呢,可她如今當家了,每天無數雙眼睛盯着她,不能輕易露出柔弱的那一面,時時刻刻都要端着穩重從容。
而韻之從倚春軒趕來,一巴掌拍在平理背上:“你啊,真是叫我丢臉,怎麽就被攆回來了呢,往後你怎麽在京城子弟中混,走的時候就把國子監鬧得翻天覆地,現在弄成這樣回來,丢人。”
“韻之。”扶意阻攔道,“何苦說這些話,你心裏并不是這麽想的。”
平理果然不在乎,反而上下打量韻之,故意說:“你不是嫁出去了,怎麽還在家裏,你見大嫂嫂和三嫂嫂成日往娘家跑麽?”
韻之挽起袖子就要揍他,門外跑來小丫鬟說:“二小姐,姑爺在門外等您回家去呢。”
“放你一馬,過幾天我再來和你算賬。”韻之沖平理比了比拳頭,轉身問下人她家相公爲什麽不進來,急匆匆就走了。
平理問嫂嫂:“闵延仕待韻之可好?三哥一直很擔心,雖然不說他擔心什麽,我多少也懂些。”
扶意含笑:“好着呢,韻之是個明白人。”
平理便道:“如此才好,您放心,三哥也好,眼下正爲邊境百姓建造過冬的房舍,明年開春就要大興土木,哥哥一時半刻回不來,但不打仗,也就沒什麽危險了。”
扶意見平理說這些話,眼中沒有任何異樣的光芒,想來身邊十幾個下人圍着,有什麽也不便在此刻說。
“你先回去吧,明日我再過來探望嬸嬸。”扶意說道,“消息傳來後,嬸嬸連着幾日茶飯不思,若是唠叨啰嗦幾句,你且聽着些,别發脾氣。”
平理作揖,請嫂嫂早些休息,轉身便走了。
香橼攙扶着小姐,歡喜地說:“不打仗了呢,真好,咱們公子一切安好,您就放心吧。”
扶意面上笑着,心裏卻明白,平理是回來保護家人的,眼下不僅皇帝要動手了,王爺父子和镕哥哥,也要有所行動,可他們到底怎麽打算的,連王妃娘娘和郡主都無從知曉。
公爵府外,闵府的馬車緩緩而去,韻之從懷裏摸出一小包點心,已經被她的身體捂得熱熱的,遞給丈夫要他吃。
闵延仕很是嫌棄:“你的手帕幹淨嗎?”
韻之惱道:“你說呢?再說了,這可不是我要給你的,是你的小侄女留給姑父吃的,我走的時候,還追到外頭來,再三叮囑我别忘了。”
闵延仕卻問:“不是說好了,叫舅舅?”
韻之正兒八經地說:“叫姑父,别人一聽,就知道我們成親了,叫舅舅能說明什麽呢?你喜歡哪一種叫法?”
闵延仕笑道:“可懷楓和嫣然若改口叫你舅媽,不也證明我們成親了嗎?”
韻之一愣,恍然大悟似的:“也對啊,我怎麽沒想到。”
闵延仕伸手要拿點心,可馬車猛地震動起來,韻之不及防備,身子随着車廂晃動,手裏的點心全落了。
聽着動靜,像是馬兒受驚發狂,闵延仕伸手就抱着妻子,自己的肩膀被撞了好幾下,一陣天旋地轉後,車廂終于平穩下來。
但聽得馬蹄聲漸漸遠去,下人們來問候公子和少夫人,闵延仕才知道,是馬夫情急之下解開了缰繩,不然後果不堪設想。
“快去追,不能讓它傷了路人。”闵延仕下令,小心攙扶妻子下車,擔心地問,“傷着沒有?”
韻之驚魂未定,可也擔心丈夫:“你呢,我聽見你撞到了。”
“回家再說。”闵延仕命绯彤她們來攙扶少夫人,徑自從下人手中接過火把,命衆人也将火光聚過來。
“公子小心。”邊上的侍從攔在他跟前,但闵延仕已經看清楚,地上像是一條被燒焦的狗。
可當侍從們去撥開,又發現隻是一堆燒焦的破布頭,被擺成了貓狗的模樣。
邊上一個下人道:“前天就聽說,隔壁張大人夜裏回府時,半路遇見一條被燒焦的貓,吓得轎夫腿軟跌了轎子,可後來一查,是堆爛布頭。”
闵延仕覺得很蹊跷,命下人先送韻之回家,他要去找家裏的馬,不願傷了無辜的百姓,可是見韻之吓得不輕,渾身哆嗦,不由得心軟:“我先送你回去。”
公爵府和闵家離得并不遠,即便沒有車馬代步,走走也很快就到了,好在夫妻二人回到家時,下人就騎着馬回來了。那馬兒到底是家裏喂養多年的老馬,據說冷靜下來後,很溫順地在路邊等候家人去找。
“你們打聽着,别處是否還有這些事。”闵延仕吩咐下人,“若有消息,立刻來告訴我。”
韻之在門裏等丈夫,她記得方才在車裏,闵延仕抱着她,每一次撞擊,丈夫都成了她的肉墊,那聲音響得吓人。
“相公……”韻之輕輕喊了一聲。
“怎麽不回去?”闵延仕走來,擔心地說,“外頭多冷,快回去,我還要去向父親禀告這件事。”
韻之問:“是有人要害我們嗎?”
闵延仕搖頭:“看來不止我們遇見,事情并不簡單,我自己還沒弄清楚,無法向你解釋。”
韻之捧着丈夫的胳膊,擔心地說:“若是不着急,能不能先回房去看看你的傷,你一定撞傷了。”
闵延仕揮動胳膊,如平時一般靈便自如,笑道:“我雖不如你哥和開疆,也不是那弱不禁風的,我沒事。”
韻之勉強松開手:“那你早些回來,我給你準備好藥酒。”
“去吧。”闵延仕說着,吩咐绯彤,“伺候夫人早些休息,她受驚了,熬一碗安神湯給她喝下。”
绯彤領命,攙扶小姐回去,擔心地問:“有沒有摔着哪裏,一路走回來,疼不疼?”
韻之卻駐足回眸,看着丈夫的身影往公婆的院子去,自言自語地念着:“他隻顧護着我,他一定傷了,怎麽辦……”
然而這日夜裏,京中多處街道發生類似的事,一整夜京城衙差不得安甯,消息在各府之間傳開,闵延仕也前去協助調查此事,待他回府時,東方已是晨曦微露。
闵延仕原不打算驚動韻之,換了衣裳再收拾收拾,就該上朝去,可進門就看見韻之趴在桌上睡的正香,她竟然坐着等了自己一整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