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說這些之外, 方怡說不出别的話來, 即便從醫幾年已經見慣了生離死别, 然而再次見到白發人送黑發人的這一幕, 她仍舊有些受不了。
“我的孩子, 你怎麽就這麽死了!”
死者的母親趴在蓋着白色床單的屍體上面嚎啕大哭着, 整個走廊裏面回蕩的全都是她絕望的聲音。
而死者的父親好像是一瞬間老了幾十歲, 明明他的年紀不到五十歲, 可是現在卻蒼老得像是風燭殘年的老者。
一起過來死者家屬還有一個留着一頭非主流黃毛的少年, 他是死者的弟弟, 今年剛剛十六歲,死去的是他的哥哥, 今年不過二十歲, 兄弟二人從小一起長大,感情極好,他根本無法想象幾個小時前還跟自己談笑風生的哥哥此時卻變成了一具冰冷的屍體。
明明不過隻是小病小痛而已,爲什麽會變成這個樣子?那些醫生不是救死扶傷的麽?爲什麽救不回自己的哥哥?!
黃毛少年的腦子裏面亂哄哄的,各種各樣的念頭充斥在他的腦海之中,他原本無神的眼睛慢慢地變成了一片赤紅之色,瘦小的身體也不知道從哪兒裏來的力氣,瘋了一樣地朝着那兩個穿着藍色手術服的醫生撲去。
“是你們害死了我的哥哥,我要讓你們給我哥哥陪葬!!!”
誰都沒有想到這個安安靜靜站立在一旁的少年會突然發難, 他狀若瘋癫地沖過來, 幾個醫護人員根本來不及反應, 混亂之間, 也不知道是誰在方怡的身後推了一把,方怡超前踉跄了兩步,正好撞到了那個揮舞着尖刀的少年跟前。
那柄尖刀直直地朝着方怡的胸口處刺了過來,她的腦子一片空白。
她要死了麽?
就在那個黃毛少年手中的尖刀就要觸及到方怡胸口的時候,異變突生,方怡隻覺得自己胸口處一片刺骨的冷意彌漫開來,恍惚之間,她似乎看到了有黑色的霧氣從自己的胸口處蹿了出去,那些霧氣在空中凝結成一個純黑的頭顱,呼嘯着朝着黃毛少年沖了過去。
“鬼啊!!!”
一聲凄厲的慘叫聲過後,那黃毛少年的腳下一滑,仰面摔倒在了地上,原本就要刺入到方怡胸口處的尖刀詭異地停頓了一下,之後便哐啷一聲掉在了地上。
方怡已經被吓蒙了,腳下一軟,跌坐在了地上,她呆呆地看在近在咫尺的尖刀,腦子裏面一片空白。
剛剛就差一點兒,這把尖刀就刺入進了自己的身體之中。
死亡竟然距離她如此之近,方怡後知後覺地敢到害怕,身體控制不住地劇烈顫抖了起來。
她差一點兒就死了。
最近社會上醫鬧頻出,醫院不得不加強了安保措施,這邊鬧出了這樣子大的事情,很快便有保安過來,控制住了鬧事的少年。
方怡被扶進了醫生辦公室之中,同事趙軍泡了一杯熱水端了過來。
“喝一點兒緩緩神吧,方醫生,你的運氣真好,要不是最後那個人滑了一跤,你這條命怕就保不住了。”
趙軍是外科主任,而方怡是科室裏面最有能力的女醫生,趙軍很看好她,有意推薦她爲副主任,方怡出了事情之後,也是他第一個上前去幫着照顧她的。
科室裏面其他的幾個醫生都不在,就隻有趙軍一個人陪方怡在辦公室裏面,就算是方怡剛剛險些遇難,其他的醫生護士也抽不出時間來看望她,安慰她。
方怡捧着裝着熱水的杯子,呆呆地坐在椅子上面,從杯子裏面源源不斷傳來的熱度驅散了她身體之中的冷意,她想到先前自己快被刺傷時候看到的那一幕,神情有些恍惚。
她記得那些黑氣是從自己胸口處冒出來,也是因爲那些東西的阻攔,才救下她一命,那是什麽?
恍惚之間,方怡似乎想到了什麽,她急忙将熱水杯放到了一邊兒,然後朝着自己胸口的白大褂口袋看了過去,那裏曾經裝着蘇善給她的一片模樣怪異的花瓣,會是那個救了她麽?
這樣的猜測實在是太過荒謬了一些,可是慌亂之下的方怡根本顧不得别的,她顫抖着伸出手去,打開了口袋。
先前裝進去的玫瑰花瓣已經不見了,隻剩下一小撮黑紅色的粉末,這完全違背了科學常理的一幕,讓方怡更加肯定了一件事情。
是那朵玫瑰花瓣救了她,是蘇善救了她。
腦子裏面亂成一團的方怡猛地站了起來,急急忙忙地朝着門外跑了過去。
趙軍見狀,急忙拉住了她的胳膊:“方醫生,你要去做什麽?”
方怡回頭看向了趙軍,嘴巴張了張,吐口而出道:“你相信這個世界上有鬼麽?”
趙軍:“?????”
因爲有病人來找趙軍看病,他不得不放開了方怡,而方怡趁此機會離開了醫生辦公室,急匆匆地朝着蘇善的病房跑了過去。
她迫切地想要得到了一個答案,想要知道先前的那一切究竟是不是她的幻覺,然而當她趕到病房的時候,護士已經開始整理床鋪,而原本躺在病床上的人已經不見了。
方怡愣住了。
正在收拾病床的護士看到方怡的模樣,不免有些擔心地問道:“方醫生,你沒事兒吧?”
“這個病房的病人呢?”
方怡急聲詢問道,而那個護士則告訴方怡,這間病房的人中午的時候已經出院了。
得知了這個消息之後,方怡失魂落魄地回到了辦公室之中,她将自己口袋之中那黑紅色粉末掏了出來,盯着看了好半響,最後抽出一塊餐巾紙,小心翼翼地包裹了起來。
醫院發生的這些事情蘇善并不清楚,直到那個大頭鬼重新回到她身邊的時候,她才知道方怡遭遇了什麽事情。
【有人推了她一把,是我救了她。】
大頭鬼在蘇善面前表功,将自己如何英勇救下方怡的事情詳詳細細地說了出來。
蘇善點了點頭,朝着大頭鬼伸出手去,大頭鬼那綠豆大小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朝着蘇善的手掌飄了過去。
頭大得不成比例的大頭鬼飄落在了蘇善的手掌心之中,慢慢地閉上了那雙綠豆大的眼睛。
濃郁的黑色煙霧從大頭鬼的身上彌漫而出,進入到了蘇善的身體指之中,與此同時,星星點點的金色光芒在大頭鬼的鬼頭周圍浮現,他原本大得離奇的頭像是被放了氣的氣球一樣,開始慢慢地縮小,當縮小成常人頭顱兩個大小的時候,大頭鬼的頭顱停止了縮小。
大頭鬼睜開了眼睛,當發現自己頭顱的變化之後,他臉上露出了欣喜之色。
“謝謝鬼王大人恩賜。”
行了,這兒沒你事兒了,你先走吧。”
大頭鬼恭恭敬敬地朝着蘇善點點頭,化作黑煙消散在了空氣之中。
蘇善吐出一口濁氣,看着頭頂明晃晃的太陽,臉上的表情有凝重。
雖然有了原來那個蘇善的記憶,不過受到那個蘇善的智商制約,蘇善能得到的信息有限,她大緻對自己現在所處的這個時代有了些了解,不過現在,她遇到了點兒小問題。
蘇善迷路了。
沐陽市并不是一個大城市,城市之中的路線也并不複雜,然而原來的蘇善很少出門,就算出去,也隻在她距離家門一公裏的距離内晃悠,雖然她是沐陽市的人,但是對沐陽市這個城市的道路,知道的并不比她多。
現在已經到了下午三點鍾,日頭已經偏西了,旁邊的樹木影子被日光拉得極長,蘇善站在樹影之中,烏黑的長發披散在身後,白色的裙擺随着風翻飛着,美好的仿佛畫中人似的。
就在蘇善琢磨着是不是要招個鬼問問路的時候,一個染着五顔六色頭發的男人走到了蘇善的面前。
“喲,小姐姐,你是不是迷路了?要不要哥哥送你回家?”
流裏流氣的聲音響了起來,蘇善擡頭看了過去,見到面前這個長得像是瘦竹竿的男人時,眉頭微微皺了起來。
“你要送我回家?”
蘇善的長相是屬于那種純良無害,看起來很單純的模樣,當她睜着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别人的時候,她身上的那種清純感便更加濃郁了起來。
七彩頭毛男人咧開嘴巴笑了起來,那雙眯縫眼之中似乎有暗光閃過。
“幫助漂亮的小姐姐回家是每個男人應該做的事情。”
蘇善挑眉,目光朝着他肩膀上瞥了一眼,正好對上了一雙黑烏烏的眼睛,她挑了挑眉,臉上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來。
還真是有意思。
蘇善覺得自己靠着一個人的力量是找不回家去的,既然有人想要送她,那她又何樂不爲?
“謝謝你。”
見蘇善如此輕易同意要跟着他走,七彩頭毛男臉上的笑容更深,他引着蘇善朝着偏僻處走了過去。
然而不管這些人偶是男是女,他們的身上卻統一穿着大紅色的連衣裙,那些紅色連衣裙的長度要比人偶的長度多上許多,它們的腳全部被裙子遮住了,從蘇善的角度隻能看到他們飄蕩的裙擺,卻看不到他們的腳。
不知從何處吹來了一陣風,這些穿着紅色裙子的人偶随着風輕輕晃動着,令人感覺到牙酸的咯吱聲在房間之中回蕩着。
“倫敦橋要垮了,要垮了,要垮了……”
怪異的童音響了起來,原本挺明快的一首童謠被人用這種怪腔怪掉的聲音唱起來,平白多了幾分陰森恐怖之感,蘇善看到白色的天花闆上不知何時出現了暗紅色的液體,那些液體完全違背了物理常識,在天花闆上面蜿蜿蜒蜒的流淌着,很快便組成了一副怪異的圖畫。
濃郁的血腥氣在空氣之中彌漫開來,那七個人偶晃動的速度越來越快,大紅色的裙擺随着人偶的速度飄蕩着,如同盛開的花朵,妖豔勾人。
這次的陣勢拉得比先前還要大上幾分,然而蘇善臉上的神情卻沒有絲毫變化,這一手弄得倒是挺新穎的,不過和先前一樣,這裏并沒有什麽鬼氣,這種詭異怪誕的一幕,大概是用某種機關完成的。
先前蘇善準備上樓,廚房那邊兒就有動靜,她前腳剛從廚房出來,客廳裏面又弄出這樣子的陣仗來。
一切都已經表現得很明顯了,背後那東西顯然是不想讓蘇善上樓去的,做這些不過是爲了拖延時間罷了。
蘇善想起先前那個中招之後跑得不見蹤迹的趙晨光,眉頭慢慢地皺了起來。
雖然有自己留在他身體之中的東西,不用擔心趙晨光會有什麽性命危險,不過若是他被吓出來個好歹,難保他不會覺得自己的服務不夠周到。
到時候克扣該給自己的錢可就不太好了。
這麽想着,蘇善也沒有在一樓多做停留,轉身朝着通往二樓的樓梯處走了過去。
當蘇善一隻腳踏上樓梯的時候,那吊着幾個人偶的麻繩齊齊斷裂,緊接着那七個穿着大紅色連衣裙的人偶便接二連三地掉落在了地上。
這人偶看起來挺結實的,然而從半空之中掉下去之後,便被摔了個七零八碎,此時蘇善才發現那人偶的身體内部都是空的,碎掉之後,殷紅的鮮血便從它們的身體之中流淌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