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安大叔都已下了班。周邊一片寂靜,連車輛都不見駛來。
端木綠心想:他要怎樣回家喲?何況明天周一,還得上課……
李俊沉着臉,一邊回想蒙凡玉老師交待他的任務,一邊前去檢查大門是否被關,但見端木綠孤零零地站在蒙訓球場的大門口,像個傻孩子般地孤獨無助,心裏更是不滿。李俊本不欲理會端木綠,卻又想起如今端木綠是自己的徒弟,兼之下午他表現良好,又想起蒙凡玉老師的再三囑咐,隻得走了過去,拍了拍端木綠的肩膀,勸道:“要不,晚上你在這留宿一晚?”
說罷,遞上手機,示意端木綠打電話。
端木綠懵了。
别看端木綠長得老成,但他從未在外過夜,一聽李俊的建議,腦子立即漿糊了。
拿着手機,端木綠遲疑地打電話給自家父母。
手機響了,傳來端木父親的聲音:“喂?”
端木綠沒吭聲。
端木父親便在手機的另一頭,一個勁兒地問:“喂?喂?——誰呀?你誰呀?再不說話我挂了啊?”端木綠忐忑不安地聽到父親要挂電話,連忙慌張地開口:
“爸爸!——是我,我是阿綠。晚上我有事,就不回來了?”
“阿綠?”端木父親的聲音一頓,“你用的是别人的手機嗎?”
“是的。”端木綠心虛地解釋,“是我學長的……”
“你在哪兒?——你敢在外過夜?!”
“我、我是在蒙訓球場……”
“哪裏?!”
“蒙、訓、球、場!”端木綠重複了一遍,“我的學長要幫我鍛煉,他說我球技不太好……明天我就直接回校了,替我轉告媽媽,不必擔心我。”
“好好好——”端木父親的聲音忽然變得激動起來,“你要好好鍛煉,不許懈怠,聽到沒?!學長要幫你鍛煉那是好事啊!不準耍小性子,知道沒?”
出乎意料,端木綠原以爲父親會生氣地拒絕,豈料他竟一口同意了。
貌似還挺激動?
端木綠迷迷糊糊地應下,便挂了手機。
将手機還給李俊,端木綠幾乎是懵逼地被李俊先帶進食堂裏填飽了脖子,後被帶回了一座宿舍樓裏。
宿舍樓裏應有盡有。
李俊将端木綠安頓在一間宿舍裏,簡單地吩咐了一下,便離開了。
離開之前,李俊又說:“從明天起,五天内,你抽空六小時來我們蒙訓球場,我和蒙老師會好好地訓練你——晚上就住這裏,行嗎?”
“哦。”端木綠傻傻地點頭,腦袋仍是一片混沌,并未仔細地考慮李俊的要求。
痛痛快快地洗個熱水澡,将衣服用洗衣機整幹,端木綠往硬邦邦的單人床上一撲,第一次在陌生的環境裏呆了一晚。
隔天,端木綠早早起來,穿衣刷牙洗臉吃飯,出門找輛出租車,返校去了。
于是,端木綠的五天特訓就這麽悄無聲息地開始了。
琅濤驚奇地發現,校内足球隊練習的時候,端木綠就沒出席過。
發覺這事的人不止他一個,不少替補球員見端木綠“失蹤”,眼睛一亮。
沒辦法,足球場上隻能首發十一人,這對二十三人來說,他們無時不刻地存在競争——想要上場,就得狀态最好,最明顯的證明就是次次參與校内足球隊的練習。
端木綠缺席,唯一對此不聞不問的便是儒教練了。
練習之餘,琅濤暗地打量儒教練,卻見儒教練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真的好不淡定地宣布:“裘保保,你在發什麽愣?‘頭頂球技術’你失誤了九次,打破曆來最低的成功率——你是不想首發了嗎?”
裘保保臉色一紅,全神貫注地練習足球訓練,再也不敢想其他。
其他球員們吃裘保保吃癟,也收斂了自己的小心思,認真練習。
并且,忙得熱火朝天,争取首發——有關端木綠缺席一事,誰也沒敢再提了,但替補球員們都在暗搓搓地期待儒教練會降了端木綠,罰他當替補。
次日,蒙訓球場。
端木綠剛一踏進球場,便被蒙凡玉叫去做練習——和師傅李俊進行單挑!
端木綠和李俊面對面地搶球:李俊各種花樣玩傳球,次次都過掉端木綠;端木綠拼命斷球,回回都沒成功過!
李俊挖苦端木綠說:“你就光長個頭,不長腦子嗎?”
端木綠氣得臉色通紅,使出吃奶的勁兒,就是搶不過李俊。
一直圍觀的蒙凡玉老師黑着臉吼道:“意識意識!敢情我白講了,是吧?!你給我背誦一遍作爲一名後衛,需要注意的是哪些?!”
“……”端木綠支支吾吾,說不出半個字來。
蒙凡玉老師陰着一張修羅臉,惡狠狠地叫道:
“後衛的位置很特殊,是門将面前的最後一道防線,起到的作用至關重要!要想成爲一名優秀的中後衛,需要注意以下幾點:
一、要有開闊的視野!能在第一時間觀察出對手的進攻意圖,并選擇正确的站位,及時封堵對手的進攻路線,阻斷對手的傳球,不讓對手有任何的可乘之機!
二、要注意盯防住對方的重點對象!對于那些核心對手要盡力做到貼身防守,不要被對手搶的有利位置!球門前的陣地一旦失陷,那将是緻命的漏洞——要纏住對手的關鍵人物,不讓他舒服的拿球,更不能讓他舒服的射門!
三、要注意和門将之間的配合!在場上要及時和門将溝通,不能阻擋門将的視線,也不能和門将脫節太遠,防止在門前留下真空地段!門将出擊時注意有身體有效的阻擋對手前鋒,給門将争取更多的時間!
總之,隻要你意識到位,就能提前判斷,從而有效地防反!
記住了嗎?!——得了,我也不管你記沒記住,從今晚開始,你每晚睡覺之前,把這段話給我抄寫二十遍!腦子記不住,就用身體來記!直到你閉上雙眼,能夠背到滾瓜爛熟爲止!”
“……”端木綠緊繃老臉,郁悶睡前還要抄寫後衛指導二十遍,還能不能愉快地玩耍了?——他大爺的自從考上了大學,就沒被罰抄過!
但這話他不敢講,生怕一頂嘴,換來更大的操練。
昨天,他首次來“實習”,聽了師公好一陣地講解足球後衛的知識教育,待到師公問他時,他左耳進,右耳出,早就不記得師公講了什麽,氣得師公罰他長跑五萬米,事後還讓李俊不停地朝他射門,而他隻能擡腳擋球,練到深夜才算結束。
事後,端木綠謙虛地感慨:用腳擋球是門技術活,他做得還不太好。
蒙凡玉老師暴躁得差點踹他一腳:誰讓你隻用腳擋球了?你不會“意識”判斷嗎?!隻要意識到你師傅踢球的角度,就能輕松用腳擋下來,還能回傳!你看你做了什麽?——隻單純地擋球,足球很不規則地被擋飛!你簡直白練了!
端木綠被師公訓得擡不起頭,還是師傅大發慈悲,安慰他下次要注意。
然而,師公根本不按常理出牌:下次,不再是李俊朝他射門,而改成李俊從他身邊傳球,而他需要搶斷李俊的傳球!
端木綠被李俊耍得團團轉兒,毫無招架之力。
蒙凡玉老師扶了扶額頭,第一百零一次對自己說:要相信徒孫,要相信徒孫,要相信徒孫——重要的事情說三遍!徒孫還小,接觸足球還不長……
第三天,蒙凡玉老師讓端木綠盯防李俊。
李俊海拔高,端木綠也不逞多讓,倆人對峙,莫名能突出足球渺小,宛如兩個巨人在玩一個矮人足球,格外辣眼。
李俊挑球、颠球、勾球等,各種花樣不帶重複地進行傳球或射門,端木綠隻覺目不暇接,球技和意識方面完全被李俊吊打,可謂不在同一條水平線上。
李俊至少傳球或射門數千次,而端木綠一次都沒阻斷成功過,被虐到懷疑人生。
李俊斜視端木綠,激将道:“你碰瓷啊?”
端木綠怒道:“才不!”
“那就好。”李俊面不改色地虐端木綠,“鍛煉心态也是一門課程,好好學着吧!”
說完,很嗨皮地碾壓端木綠,赢到端木綠都曲扭了整張臉,直至麻木沒了感覺。
第四天,蒙凡玉老師挑出二十名球員,讓端木綠以一挑二十——目标:擴展視野!二十名球員分成五組,輪流四四配合,隻要端木綠察出每組四名球員裏誰負責策劃進攻路線并阻斷對方傳球,就算過關!
端木綠試了小半晚上,仍舊一無所獲。
蒙凡玉老師已經不對端木綠抱有期望了。
倒是李俊,對端木綠的印象大爲改觀:還以爲他次次失利,會心态失衡呢!沒想到除了李俊激将的那會子,端木綠竟能一直保持心态平衡,也算不錯了。
第五天,蒙凡玉老師讓端木綠和守門員打配合。
蒙凡玉老師又挑二十名球員,分成四組,輪流五五配合,隻要端木綠協助守門員擋下進攻球員,就算合格。
這一次,端木綠尚可:球員即将射門時,守門員故意上前出擊,試圖抱住足球。端木綠所需要做的是:不阻擋守門員視線的情況下,利用身闆給對手視覺威懾,爲守門員争取時間搶球!
端木綠和守門員配合欠缺一點默契,十次裏有九次都被射門得分——好在有一次成功了,也算有所安慰了。
就這樣,端木綠被無情師公生生地折騰了五天。
五天後,蒙凡林老師還一個勁兒地不滿道:“資質尚可,但極缺經驗——好了,從明天起,你不必再來我這兒……在大足聯賽啓動之前,你必須按照我這個法子加以練習,要是敢偷懶并讓我得知的話,我一定将你掃地出門!”
——虧得端木綠被及時地練出一副皮糙肉厚的軀體,不然神仙來了,也頂不住蒙凡林老師的特訓!
多日的辛酸令端木綠打個哆嗦,忙不疊地發狠咒誓道:“絕對完成!”
“那就好。”蒙凡林老師嫌棄地揮手,“趕緊走吧!不許告訴别人我是你師公!”
端木綠二話不說,灰溜溜地走了——明明他是師公的徒孫來着。
終到周六傍晚時,北京隊球員們訓練完畢,聚集綠茵球場,聽候儒教練的首發名單——“1号守門員林若津,2号右後衛端木綠,3号左後衛楊嚴,4号清道夫楊子華,23号自由前衛劉龍,14号左前衛樂陽,15号右前衛齊飛翼,10号前腰琅濤,7号突前中衛喬飛,9号影前鋒蔣必勝,11号左前鋒吳澤君。”
宣布完畢,衆球員們安靜如雞。
裘保保嘴泛酸澀:悔必當初——他已大四了,再過不久,就要畢業了,看來他是無緣爲學院争得區足球賽的榮譽了。
王思誠很郁悶:他自認表現可以,憑什麽被當成替補了?
姚謙也無精打采:被大一新生給擠下去了……真不甘心。
反觀替補變正選的球員們,個個喜形于色:劉龍朝裘保保歉意一笑,滿懷自信;陽樂假裝淡然,極力掩住眼裏的喜色;齊飛翼受寵若驚,繼而面露狂喜。
“我不服!”裘保保覺得有必要爲自己争取機會,“隊裏端木綠缺席數天,憑什麽他還能入首發?”
端木綠面無表情地瞪了一眼裘保保,裝作高冷的模樣,再配合高大的體格,給人一種陰狠的氣勢,看得裘保保一悚,閉上了嘴。
儒教練道:“很簡單,端木綠在特訓。”
裘保保瞪圓了兩眼,隻得表示他服了。
自此,再沒人敢質疑首發名單一事。
“還是老樣子。”見罷,儒教練拍了拍手,“今天你們稍作運動,早點休息,盡快充沛體力,明天區足決賽,拿下冠軍!”
十一名首發球員們齊聲地應道:“是~勝利必屬北京隊!我們是冠軍!”
說得輕松,真的那麽容易得冠嗎?
儒教練表面風清雲淡,一派從容,内心卻焦慮不堪:蒙師兄說了區足決賽對手是 東城體育學院足球隊,似乎被那人嚴厲暗示過了,萬一他們真的……
——嗯,不知他換下這些球員,是否保得住球隊的實力……?儒教練目前衆首發球員們一蹦一跳地走出球場,又将目光悄悄地定格在劉龍、陽樂和齊飛翼的身上,垂下眼眸,冷漠地掩飾了心底的歉意。
一夜無話,轉眼區足決賽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