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長城,将吐波屏障在關外。關内富饒,關外貧瘠。
長城之内,群山連綿,密林重重。長城之外卻是一望無垠的草原,風土人情便各不相同。
朱雲鎮,雖在長城之内,歸大燕統治管轄。更是大燕和吐波,接壤之處的軍事補給重鎮。但平日裏也允許,有商照的吐波商人進出往來,進行貨物的交換買賣,以方便兩方百姓的生活,所以十分熱鬧。
多日之前,吐波二十五萬大軍,突然襲擊了朱雲鎮。激戰三天三夜後,畢竟人數相差太懸殊,大燕守将李長風戰死沙場,朱雲鎮也失守了。剩餘一萬守城官兵連同三萬百姓成爲吐波俘虜。一時間城内水深火熱,血染朱雲鎮。
吐波大軍終于在堅不可摧的長城上,撕開了個口子,可以順利挺進中原。兵馬大元帥都澤,繼續率領十八萬大軍通過雁南關,繼續東征直撲東江十六洲。而剩下七萬軍隊則繼續駐紮朱雲鎮,負責糧草囤積補給。
奉命留守朱雲鎮的,就是美多公主的新婚驸馬,被吐波皇帝突兀術破例晉封的異姓王,東朔王慕容純鈞。
據說,這位驸馬爺并非出身吐波貴族,而出身大燕赤焰光軍的右衛将軍,前旭親王的唯一嫡子。
兩個月前,北衛大王潘多達奉聖命,護送美多公主前往汴京和親,卻慘遭燕皇凰後設計殺害。危難時刻,純鈞将軍挺身而出,保護美多公主,從汴京殺出一條血路。并将其平安護送回吐波的都城金鼎。
吐波皇帝突兀術對歸降而來的大燕将軍青睐有加,而美多公主更對一表人才的純鈞芳心暗許。徹夜密談之後,突兀術索性便将心愛的女兒賜婚給純鈞,并封其東朔王。更讓他成爲吐波大軍的副統帥,助力三軍大元帥都澤,共同讨伐大燕。
朱雲鎮一役,就是這位異姓王的悍然戰績。他不但擅用兵法,且心狠手辣,李長風就是被他毒箭射中右眼,力戰到血盡,終而以身殉國。純鈞更将若幹守城将領的人頭,挂在城牆之上,令血雕秃鹫之類,不斷啄食成了枯骨,以此恫吓百姓歸降。
對于被授命于朱雲鎮囤積糧草,作爲殿後之軍。純鈞異常不滿與憤怒。他一心要建功立業,爲了盡快收繳到足量的軍糧,以便他的軍隊能夠盡快追趕上都澤的人馬,他咬牙切齒威逼城中來不及逃脫的百姓,三日内按人頭交夠糧草。朱雲鎮并不富裕,又剛剛被吐波大軍血洗,百姓們都已食不果腹,又如何能交得出所謂的征糧。
純鈞便将被俘虜的守城将士與沒有勞動能力的老弱婦孺,每十個人捆在一起,拉倒城牆上去威逼百姓。不交糧便集體砍頭,少一鬥便砍下一顆頭顱。被砍殺的人,頭顱被挂在城牆之上,身體則被扔到城牆下,任由惡狼和野狗風掃殘雲。
三日之後,軍糧仍然籌集不到一半,城中的俘虜與老弱已被純鈞殺了過半。灰色的城牆被鮮血染成了赤色,甚至染紅了護城河。城牆上挂滿了骷髅頭,引來烏雲一般的蒼蠅,密密麻麻蓋住了白骨。被強迫幹活的壯勞力,眼見家人被活生生虐殺,有的拼死反抗被斬了頭顱,也有被吓瘋的尋機跳下高高的城牆,摔得身體支離破碎。而那些啄食殘肉的野獸惡鳥之類,都吃得大腹便便,連肥胖的烏鴉甚至都飛不過城牆。
這個本來熱鬧的商鎮,如今血腥沖天,屍橫遍野,朱雲鎮俨然已成爲人間地獄。能逃走的,便逃了。逃不走的,就眼睜睜的等死,早死早托生。人若沒了求生的希望,便無異于行屍走肉。隻能戰戰兢兢的,眼睜睜的,看着那些惡魔殺人如麻。
東朔王純鈞,就是嗜血惡魔中的罪魁禍首。
美多公主本在金鼎城,因爲牽挂着新婚燕爾的夫君,便千裏迢迢趕到朱雲鎮與純鈞相會。
美多一進大營,就看見純鈞正親自揮刀,處置一個無糧可交的女刁民。
穿着吐波金色戰袍的純鈞手起刀落,劈斷了那個正值豆蔻年華的大燕少女一雙手臂。少女嘶喊着,翻滾着。卻被他踏住胸口,又砍斷了膝蓋以下的肢體。劇烈的疼痛讓少女昏厥過去。他又不依不饒的将刀插進了她的肚腹,未曾消化的樹皮與野菜根,從破裂的胃部流淌出來,弄髒了他的戰靴。
純鈞嫌惡的退了幾步,他瞪着腥紅的眼眸,狠狠道:“明月夜,這就是你的下場。這個下賤的女人跟你一樣,她看不起本王,本王要殺光這世上所有,看不起本王的賤人,一個不留!”
“行了,王爺。省省力氣吧,這麽好的刀,用來砍這些沒用的東西嗎?”美多攥緊自己華貴披風,冷笑着不吝鄙視:“來人啊,快伺候王爺更衣,淨手。”
純鈞橫了一眼美多,并未反對。他扔下刀,大步走進了營帳。美多緊跟其後。
美多斜靠在柔軟的墊子中,看着一衆侍女端着金盆,爲純鈞更衣,淨面和淨手。
這男子果然俊俏過人,肌膚白皙,劍眉朗目,身材更是耐看,可惜……不然倒是個好皮囊,比自己身上這個,不知強了多少。美多體内的商郁臣,暗暗盤算着。
純鈞換好了衣衫,他緩步踱到美多面前,居高臨下看着這個滿頭小辮子的草原女人。
她身材高大壯實。皮膚卻黑黝黝的,臉頰上有兩坨暈紅,大概是從小被太陽曬出來的,眉眼其實長得并不難看,但目光實在令人不敢恭維,大概因爲身體裏住着惡毒的靈魂。她的眼眸時不時的,會流露出貪婪的欲望與狡猾。
“滾出去。”純鈞扭頭,呵斥着本來就膽戰心驚的侍女們。
“下去吧,王爺與本公主多日不見,着急要親熱呢……你們這些沒有眼力的,還不出去。”美多咧嘴一笑,半真半真道。
侍女們慌慌張張就退了出去。雖然她們已經把染血的衣衫和鞋靴,都盡數帶出了營帳。但這大帳之内,影影綽綽的,依舊殘留的這血腥味與腐朽氣。加之燈光又不明亮,益發的陰森恐怖。
“純鈞,你怎麽還磨磨唧唧的呆在這個鬼地方?都澤的人都要到東江了。赤霄禦駕親征,帶着幺離凰率領十五萬大軍,直撲東江。”美多見侍女都走了個幹淨,便顧不得太多形象,她把自己沉重的首飾摘下來,扔到一旁。又脫了鞋靴,大咧咧拿起一壇子馬奶酒,毫無顧忌的猛灌起來。
純鈞不吝嫌惡的,将美多的繡花金線靴踢到一旁:“都澤有十八萬大軍,他才不怕赤焰光軍。他定會全力拼殺,以得頭功,盡攬吐波兵權!”
“都澤不是赤霄的對手,隻有你我聯手,才能剿滅赤焰光軍。”美多得意洋洋:“老子一直在等着這個機會,将幺離凰這個賤人抽筋扒皮,碎屍萬段。”
純鈞長眉微蹙,突然打斷道:“商郁臣,咱們可說好了。幺離凰你怎麽弄死那是你的事。不可傷害我大燕皇帝赤霄。本王之所以與你聯手,就是因爲皇上被妖後蠱惑,迷失了本心,才枉顧了忠臣之心。待剿滅妖後,本王會護送皇上回汴京。”
“知道,知道。你慕容純鈞還是大燕的不二忠臣,将會名垂青史。救駕有功,赤霄自然會立你爲皇太弟。”美多嘲諷道:“你這如意算盤倒打得好,道貌岸然,厚顔無恥,與老子真是同道中人。放心吧,老子才舍不得殺赤霄呢……哈哈……”
純鈞無奈的歎息一聲,惡劣道:“說這些又有何用?都澤是三軍大元帥,他令本王籌集軍糧,這些刁民不肯交糧。糧草不足,都澤便有理由降罪本王。到時候,恐怕他會先除掉本王。然後,再鏟除成了寡婦的美多公主。”
“這算個屁?不就是糧草嗎?老子給你帶過來一些。随行路上又強征了些,差不多夠了。”美多抓起矮幾上的烤羊腿,不客氣的啃了起來。
“一路強征,你搶的可是吐波自己子民的糧食?”純鈞詫異。
“見鬼的。吐波跟老子有啥關系,管他大燕的,大常的,還是吐波的兔崽子,誰敢擋了老子的路,老子便宰了他。這才叫男人的魄力!就像那個突兀術派來跟着老子屁股後面監視,唠叨不休的果果爾,自恃自己曾爲紫戎大王的授課師傅,跟老子講什麽大道理,被老子砍了,喂了馬。”美多哼了一聲,不屑一顧。
“商郁臣,你現在可是吐波公主的身份,能不能注意自己的一言一行。你再胡作非爲,會害死你我的!”純鈞一驚,他一把奪過美多手中的酒壇子。
“純鈞,難道你沒那了那話兒,便也沒了男兒的霸氣與魄力了嗎?”美多眸中閃過一絲陰毒,刻薄道:“這個世界就是弱肉強食,你不夠狠,别人不怕你,你就會早死。”
純鈞的臉色惡白,他伸手就扼住美多的喉嚨,掌中隐隐用力。他冷冷威脅:“你敢再說一遍!”
美多被扼得一邊劇烈喘氣,一邊大聲笑道:“得了,得了。你真要掐死老子嗎?老子說過,我有再生之術,可以讓你那東西,像壁虎的斷尾一般,再長出來更強壯的一條。王爺,咱們可是一條船上的難兄難弟,松手……我有妙計,保你不用再忌憚那蠻子都澤。”
純鈞審視着美多充滿了狡猾笑意的小眼睛,緩緩松了手,緩緩道:“千萬不要忘記了,是本王救了你,不然你早就爛死在地牢裏了。因爲咱們的交易,還沒有結束。這世上,沒有人能活着背叛本王。都澤,本王早晚辦了他。他率領大隊人馬去攻打雁南關,卻讓本王爲他鞍前馬後,籌措軍糧。如果沒有本宮,朱雲鎮他打得下來嗎?簡直卑鄙無恥,下流至極。”
美多一邊咳嗽,一邊繼續拿起殘酒,肆無忌憚的喝着:“既然知道都澤有賊心眼,咱們就得想辦法堵住他的嘴,他若不肯老實聽話,便想辦法讓他聽話。對不對,英明的王爺。”
“死人,最聽話!”純鈞斜着眼睛,眼神陰森。
“這個,本公主也深深認同。”美多妩媚的擠擠眼睛:“不過,爲何不讓赤霄幫您這個忙呢?”
純鈞微愣,他俯下身子,低低問:“怎麽講?”
“王爺可故意,将都澤行軍計劃,透露給大燕細作。若我沒有預料錯,赤霄與幺離凰必然會禦駕親征。既然都澤想攻打東江,就讓他死在那裏好了。都澤的副将桑多田是本公主的老相好,都澤戰死,他便會帶着人馬退回朱雲鎮。順理成章,那二十五萬吐波大軍的軍權,不就盡收王爺手中了?”美多哈哈大笑。
“原來,那桑多田也跟你有一腿。”純鈞嗤之以鼻:“若赤霄與幺離凰不殺都澤呢?豈不落空!”
“他們不殺,王爺就不會先下手爲強?”美多眼神陰毒:“總之,不能讓都澤活着走出東江。他深得突兀術信任,如今吐波大半軍權都集中他手中,若他活着,咱們怎麽幹一番驚天動地的偉業呢?莫非,王爺……怕了……”
“怕個鬼!”純鈞冷哼一聲:“本王就怕都澤,死得不夠快,耽誤本王的大事。”
“所以啊,王爺就不要浪費時間,親自處理那些刁民與俘虜了。有了這些人,将來大燕攻城才會心有餘悸。至少,也能爲你我多留幾個人肉盾牌。咱們的當務之急,是解決都澤這個礙手礙腳的短命鬼。還有……”美多意猶未盡,笑望着純鈞。
“還有什麽?你不要欲言又止。”純鈞不耐煩催促。
“想想,有什麽是能要挾赤霄和幺離凰的?若你能得到他們最珍重的,那咱們就多了一道護身符。如果能踩住蛇的七寸,你想怎麽虐它便盡情享受複仇的樂趣。”美多的眼眸如同淬了毒般,令人不寒而栗。
“皇子湛泸!”
純鈞與美多異口同聲,他們相視而笑,笑得淋漓暢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