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放火,又殺人!真是頭頂長瘡,腳底流膿,一群壞透了賴種!”黃三目露兇光。道:“今天撞到老子手上,誰也走不了!”
先是一陣沉默,繼而群情激奮:
“我們沒殺人啊!”
“你們也快跑吧!畜生吃人了!”
“是啊,是啊……
衆人紛紛亂嚷起來,模樣又着急又驚恐,還帶着三分可憐,幾個女的哭哭啼啼,另有幾個男的也快落淚了。
我忍不住問道:“什麽畜生吃人?”
“是烏龜。”小紅哆哆嗦嗦道:“烏龜吃了李,李方,就,就在後面的池、池塘裏……”
“阿彌陀佛!”眇目和尚驚叫着,一屁股坐到地上,閉上眼連連念起佛經來。
我也倒抽一口冷氣,往人群中望去,果然不見李方的身影。
我一閃身蹿到衛紅跟前,抓住她的肩膀,急問道:“池塘在哪兒?”
“那兒!”小紅忍痛伸手往後指去。
“我沒說走,誰要是敢走,試試!”我朝衆人吼出這句話後,便不再發一言,飛身疾走。
血氣越來越濃,隻十幾丈遠,我便瞧見了一方碧綠如玉,鏡子也似的水面,迅即又瞧見了一大片猩紅血色!
再走近幾步,我的心便砰砰亂跳了起來!
我瞧見一隻磨盤大的黑背烏龜漂在水面上,頭如人腦,口若碗大,嘴角血迹斑斑,正一張一合,嗤嗤有聲的啃食着一具浮屍——從衣服上可以看出那浮屍正是李方,隻不過他的臉皮和頭皮已經沒了,白森森的頭顱骨露在陽光下,一陣晃眼!
那大烏龜似乎聽到了我和叔父臨近的動靜,停了啃食的動作,仰起腦袋緩緩的朝向我們——刹那間,寒意撲面,兩道幽光一閃而逝……
恍惚中,那大烏龜的腦袋又垂了下去,繼續李方的屍身。
“嗤嗤……跐溜,吸——”
青天白日,四周安靜極了,隻有那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伴随着那黑褐色腦袋的蠕動,頻繁響起。
對那烏龜來說,似乎周圍的一切都無關緊要,隻有吃人,才有意義。
我不知道該做些什麽,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腦子裏各種念頭閃掠而過,什麽都抓不住。
半晌,我才喃喃說道:“李方他們爲什麽會跑到這裏?”
“阿彌陀佛……”
一聲佛号響起,我回頭看時,卻見是慈航禅師,他不知道什麽時候到了我的身後,我竟茫然不知。
他的身後跟着幾個小沙彌,還有那眇目和尚,各個都瞧見了這情景,各個都吓得面如死灰。
一個小沙彌臉無人色道:“主持,你瞧,烏龜吃人!”
那中年和尚也顫巍巍道:“這,這池塘裏什麽時候出了這麽個怪物?”
眇目和尚哆哆嗦嗦,道:“我早就說了,濟清是有問題的,你們都不信!這烏龜就是他養的!去年還能裝在水桶裏,現在就這麽大了!也不知道吃了多少人!對了,對了!那老頭這幾天都沒有來寺中,肯定是被這孽畜給吃了……”
“罪過,罪過……”
慈航禅師雙手合十,念誦道:“此者皆是南閻浮提行惡衆生,業感如是,業力甚大,能敵須彌,能深巨海,能障聖道。是故,衆生莫輕小惡,以爲無罪,死後有報,纖毫受之。父子至親,歧路各别,縱然相逢,無可代受……”
衆僧聽見,也都紛紛雙手合十,低眉耷拉眼,跟着慈航禅師念誦起來。
我本來心中又驚懼又焦躁,可被這些僧衆一念,竟又甯靜了許多,我不禁問道:“大師,您是在偉李方超度麽?”
“不是。”
慈航禅師搖了搖頭,道:“我念誦的經文,是《地藏王菩薩本願經》裏的一段話,地藏王菩薩對普賢菩薩述說地獄名号,以及各色人等生前作孽,死後要受何罪……世人切勿以爲惡小而爲之,凡事必有因果,也必有報應,積小成大,積少成多,後患無窮。這劉解放,唉……”
“慈航秃驢,你少說風涼話了!”
黃三冷冷道:“你的廟裏藏着這麽大一隻吃人的烏龜,你的罪過咋麽算?!”
“貧僧有失察之罪。”慈航禅師歎息道:“這烏龜想必就是濟清口中所言的‘神龜’了,貧僧身爲主持,竟然從未聽過,更從未見過,真是糊塗。”
“這烏龜平時肯定就藏在池塘裏,池塘那麽深,誰能知道它藏在裏面?”小沙彌替慈航禅師鳴不平
慈航禅師擺擺手,道:“貧僧現在算是知道大雄寶殿爲什麽會被燒,濟清又爲什麽會死了。”
衆僧道:“求主持指點。”
慈航禅師道:“濟清養了這隻孽畜,必定是要做歪門邪道之事,否則這烏龜怎會嗜血吃人?一年之間也決計長不了這般大小!”
衆僧紛紛稱是。
慈航禅師道:“我想濟清曾經将這孽畜帶進過大雄寶殿中去,否則他也不必去大雄寶殿尋找這孽畜。然大雄寶殿是我沙門聖地,怎能容這孽畜玷污?于是,大殿甯可毀于烈火中,重生重造!濟清則難逃懲戒,大殿連墜磚瓦,将其砸死,又焚毀其身,正是他的報應!”
“阿彌陀佛,佛法無邊!”衆僧齊齊稱頌。
我心中覺得慈航禅師所說未免有些巧合,但是隐隐之中,卻也深以爲然。
世上哪有什麽巧合,恐怕冥冥之中都有定數。
老秃驢,你别逮個機會就傳教,先說說這大王八咋麽辦?”
黃三道:“是還放在你們這池子裏養着?”
“佛門弟子不可殺生。”慈航禅師說着這話,目光卻意味深長的看着我和黃三。
我立即會意:天然自己不想動手,卻叫我和黃三出面。
黃三不禁笑罵道:“你瞅瞅這老秃驢,比油裏的泥鳅還滑!想叫咱們叔侄賣命,還不吭聲,自己落好人。”
慈航禅師微微一笑,也不反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