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黃三說完快步去了。
我進了竈火屋,瞧見千山和尚已經點好了燈,洗淨了手,弄了口鍋添上水下米熬粥,又去擇菜……不愧是大寶禅寺專管食宿的,手腳利索,功夫熟練。
想起來他被我和黃三打了一頓,現在又給我們做飯,我心中倒有些不好意思,便也去幫忙,千山和尚連聲的道謝,越發弄得我過意不去。
張大年家的竈火屋裏放的盡是些好東西,有肉有米有菜蔬,還有上好的紹興黃酒。千山和尚擇了些青菜,洗了些香菇,又割了些豆腐,拿出肉來,也切成片片……
我心中暗想:這和尚居然吃肉,果然不好。後來又一想,他連人都打殺了,酒肉戒律肯定早就不守了。
“小英雄,你和那位都厲害的很啊。”千山和尚趁空跟我說話道:“小僧還從來沒有見過手段比你們還高明的人!”
“不敢當。”我說:“别叫我們英雄,我們更不敢當。”
“當得,當得。”千山和尚道。
“兩位英雄的口音像是江北的,河南人吧?”
我道:“是的。”
千山和尚越發健談,侃侃說道:“河南地處中原,自古中華文明發祥之地,是黃老故裏,我佛祖庭白馬寺,禅宗釋源大相國寺,還有那天下第一名刹少林寺都在河南,大唐法師唐玄奘也是河南的,可謂是人傑地靈,小僧是仰慕已久了,一直想去,可惜沒有機緣……”
“您過獎了。”我對這千山和尚沒有什麽好感,但是聽他一直說好話,心中倒是也高興。
隻聽他又說道:“河南的好去處甚多,名都大郡不計其數,中國古今五千年,倒有一多半是在河南建都。洛陽、安陽、開封、汝南,許昌、鄭州均是大朝興盛之地,也多有玄門望族,不知道兩位英雄是河南哪裏的人?”
我正想脫口而出說是“汝南”,話到嘴邊時突然想起七叔的交待,頓時心生警惕,把話咽了回去——這和尚不實在,兜了這麽大的圈子,估計是要套我的話,摸清楚我的來曆!
君子但說無妨,小人卻不可不防。
汝南的玄門世家雖然不少,但也有限,轄下禹都有三家——颍上鎮蔣家,張家寨張家,再者就是姬家
如果我說出來是“汝南”,這和尚必定能猜到我是姬家人。
于是我淡淡說道:“河南也有不少地方是窮鄉僻壤,說出來大師恐怕也未必知道。”
“哦,也是,小僧其實孤陋寡聞的很,呵呵,呵呵……”
千山和尚見我有警惕之心,便不敢再追着這個問題問,下面又說了好些話,譬如問我南下是做什麽,又問我是怎麽跟朱大年扯上瓜葛的……
看似是東扯一句,西聊一句,卻都是拐彎抹角的套話,我有時候随意回上一句不疼不癢的話,有時候索性不吭聲。
直到飯菜都熟了,黃三突然在外面幹咳了一聲,走了進來,說道:“聊得很投機啊!”
千山和尚驚訝道:“英雄真是好本事,走過來無聲無息的,小僧竟然半點都沒有察覺!”
“嘿嘿……”叔父冷笑自然不會說他是遁地過來的。
“大和尚是專注于要做某些勾當,所以才聽不見的吧?”黃三譏笑道。
那千山和尚讪讪的一笑,說道:“兩位英雄坐吧,小僧給兩位英雄盛飯!”
隙間,黃三悄悄對我說道:“我早就回來了,偷聽你們說話多時。這個秃驢有三次想在背後對你下手,幸虧你都湊巧轉身,這才沒叫他得逞!”
我不由得吓出了一身的冷汗,再瞧千山,一臉皮實相,渾若沒事人,竟想不到他是如此惡毒之人。
黃三又道:“玄生老弟江湖閱曆太少,老哥我給你兩句話,第一,千萬不要和人看水,無論河水、井水、湖水、海水;第二,千萬不要背對人。”
我不由得想起來夜裏差點被張大年推到井裏去,再想千山和尚的行止,又是出了一身的冷汗,這話之前李太爺也說過,現在黃三又說了一次,這一次我将這話牢牢記在心中。
對千山和尚,我又有了說不出的嫌惡,這貨兩面三刀,口蜜腹劍,實在不是東西!
我還要千山和尚帶路去大寶禅寺,倒也沒說破他。
飯罷,我把碗一推,道:“走吧!”
千山和尚說:“小僧先把鍋碗瓢盆刷了吧。”
我冷冷道:“要不要我先把你的爪子給掰折了?”
千山和尚隻好前面帶路,口中卻嘟嘟囔囔道:“那些教徒厲害的很,手裏是有厲害的家夥……”
我喝道:“閉嘴!”
千山和尚便不敢再吭聲了。
途中,千山和尚被我逼迫,不敢稍有停留,因此我們三人腳程又快,走到半夜,便瞧見一處山——在老家時,去金雞嶺、軒轅嶺、石人山,還有鄭州的嵩山,安陽的太行,濟源的王屋,洛陽的老君山,焦作的雲台山,都是山勢雄偉峻峭,海拔也高,這次來江南,所見之山,多俊秀小巧,也不見多高。
我們三個拾級而上,不多時便到一座禅院的山門口,擡頭看見一塊大匾,上面卻糊了一張大紙,遮住了原來匾上的字,想是“大元禅寺”四個字。
山門緊閉,我們三人不去敲門,而是翻牆躍入。
千山和尚越來越緊張,早出了一額頭的冷汗,貪生怕死至此地步,也實在叫人瞧不上。
院中靜寂,卻一派狼藉——大殿前的香爐被推倒了,香灰灑了一地,桌椅毀壞,香案殘缺,石碑斷裂,各個不成樣子。
我們溜到經書房,見匾上貼着一張大字報,上面歪歪扭扭的寫着八個大字:通天教主,救世救苦,
真是讓人又悲又氣又好笑。
再摸到方丈室附近,卻聽見屋裏有人喊道:“除掉大元寺,加入通天教”
又有人說道:“老劉,别喊了!你們不敢,我敢,明天我就把那觀音像給砸了,我就不信會遭什麽報應!”
原來這群通天教徒要毀壞佛像,卻心中害怕,商議到半夜,來互相鼓勵。
千山和尚驚道:“方丈室也給這些人搶了,看來我師父不在這裏住了,咱們快快下山去吧!”
我道:“不過是搶了方丈室住,慈航禅師未必就不在寺中!你給我老老實實的找,不然……”
說之際,我突然住口,猛地扭頭,低聲喝道:“誰!?”
黃三也急忙回頭。
隻見月光下站着一位老和尚,形容枯槁,面色慘淡,長眉長須,衣衫破爛,唯獨一雙眼睛精光燦然,閃閃發亮。
千山和尚“噗通”一聲跪倒在地,磕頭道:“師父,徒兒是千山啊!
我也松了一口氣,道:“想必這位就是慈航大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