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過就是個賣肉的師傅,你怎麽怕他怕成這樣?我聽見你說你們還是老鄉?”
黑臉漢子面上一陣慚愧,道:“說起來,我們的父輩确實是村鄰,但是後來人家興旺了,老鄉也就不老鄉了。”
我忍不住道:“賣肉的師傅算什麽興旺?我瞧你的樣子也不錯,和他不同嗎?”
“不一樣,不一樣。”黑臉漢子搖搖頭道。
“張大年有個兄弟,是通天教的教使……”說到這裏,黑臉漢子打了個寒噤,聲音壓得更低,道:“張大年還會些功夫,脾氣又暴,犯起混賬來,親爹都不認,誰都不敢惹他!”
我急忙道:“張大年是他的名字?”
黑臉漢子道:“他是大年三十生的,所以他爹媽就給他起了這麽個名字。”
我問道:“他跟自己兒媳的事情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黑臉漢子再次壓低了嗓音,幸虧我的聽力都好過常人許多,否則很真不一定能聽清楚他說的是什麽。
隻聽他說道:“這件事情其實老家知道的人很多——張大年本來就是個無賴,但他的老婆和兒子都還挺好。
差不多七八年前,他兒子也成家了,娶了個女人叫什麽春梅的,又懶又饞——但凡女人占了這兩樣,就絕不是什麽好東西。張大年那時候還沒賣肉,是在通天教的食堂裏做廚子。春梅就纏着他,要他捎東西給自己吃,張大年每天晚上都在食堂裏磨蹭一段時間,捎點白面饅頭啊、火腿呀、肥肉片子呀回來,偷偷的給春梅吃。一來二去,這倆人就,就混到一張床上了……”
“不要臉!張大年和春梅做這種事情,就不怕自己的妻兒知道?”黃三呸了一聲道。
“張大年的老婆和兒子都是好人,說白了,做人都有些窩囊。”黑臉漢子說道:“紙包不住火,張大年的兒子後來慢慢知道了,但是對自己親爹也說不出口,對外更不能言語,隻自己生悶氣,也不理春梅了。春梅索性就更放得開了,倒逼得張大年的老婆天天晚上不敢進屋。”
“這還真是哈!”黃三冷笑不止道:“天下之大,無奇不有啊!嘿嘿!後面是不是出人命了?”
“您猜的真準!”黑臉漢子說道:“後面出的人命多了!先是有一天地方上搭戲台唱戲,演的是唐明皇、楊貴妃,還有個壽王……張大年的兒子在戲台下聽戲,上面壽王唱了句詞,叫什麽——自古道殺父奪妻不共戴天,可奪我妻的正是我父皇,若想報得此恨,便是不孝,若不報此恨,心中怨氣如何能了……”
這我倒是知道,壽王是唐明皇的兒子,楊玉環原本是壽王的妻,後來被唐明皇奪了去,壽王敢怒不敢言,終于憂憤而死。
黑臉漢子繼續說道:“戲台上的壽王正唱着哩,戲台下張大年的兒子突然叫喚一聲,嘴裏就噴出一大口血,歪倒在椅子下面了……好幾個人擡着他去看醫生,還沒見着醫生,人就咽氣了!”
“該死!”叔父厲喝一聲,吓了黑臉漢子一跳。
我瞪了黃三一眼,對着黑臉大漢道:“你繼續說。”
黑臉漢子左右瞧瞧,見沒有人過來,然後才說道:“張大年的老婆受不了這打擊,也在家裏待不下去了,在兒子死了以後沒幾天,就跟着一個路過的陝西刀客跑了。”
從清朝晚期以來,關中就多出刀客,往來奔波江湖,建國之後,慢慢少了,單仍舊是有。
黃三搖搖頭道:“跟了刀客好,但是跑了就不好,該叫那刀客把張大年、春梅都砍了再跑!”
“還砍張大年?張大年不砍他們就夠了。”黑臉漢子道
“張大年的老婆跑了沒幾天,就有人發現那陝西刀客死在了半道上,張大年的老婆卻不見了。背地裏,人人都說是張大年幹的,是不是還兩說,那案子到現在倒是還沒破。”
遊蕩在外的刀客都是本領十分不俗的,其中多有高手,我不禁詫異道:“張大年能殺得了刀客?”
黑臉漢子道:“怎麽不能?他狠着呢!也有功夫!年輕時候殺豬,一個人能把二百來斤的大肥豬按得不會動!”
“瞧他的樣子,是有兩膀子力氣,也會一些粗淺的拳腳,但是要殺刀客,估計還得要幫手。他平時都跟什麽人來往?”我眯了眯眼睛道。
黑臉漢子搖搖頭,道:“那就不知道了。因爲他後來搬家了,到城裏來住了,托他兄弟的關系,才在這漢城裏當上賣肉的師傅……”
這時候,一個紮着麻花辮子的小女孩,留着牆根,踩着小碎步,從拐角處走慢慢的走了過來,站到了黑臉漢子的身後,我和俺哥都瞧見了,隻黑臉漢子沒扭頭看。
那女孩子白白淨淨的,眨巴着大眼睛,十分可愛,蹲了下來,用手指在地上畫圈。
黑臉漢子突然打了個寒噤,渾身抖了一下,叔父問道:“張大年搬家,是因爲他的醜事傳出去了,所以在老家待不住了?”
“是的。”
黑臉漢子說道:“他兒子死了,老婆跟人跑了,家裏就剩下兒媳婦和他,兩個人住在一起,那成什麽話?他先是做主,把春梅又嫁給了鎮上一個娶不來老婆的憨人。
嫁過去之後,春梅每天在家裏罵那憨人,讓他早出晚歸去幹活,然後讓張大年過去鬼混。不過,畢竟不是自己家裏,一來二去,鎮上就人人都知道了。張大年臉皮再厚也沒臉呆了,就帶着春梅來城裏了。”
說到這裏,黑臉漢子便住了嘴。
“沒了?”我死死的盯着黑臉大漢身後的女孩道。
“沒了”黑臉大漢搖頭道。
黑臉漢子道:“好人不長命,壞人活千年,你看他現在過得多舒坦。唉,”
“還有呢,張大年還有個孫女,也死了,你怎麽不說?”黑臉漢子身後蹲着的那小女孩突然站了起來。
黑臉漢子陡然吃了一驚,急忙扭頭去看,那小女孩眼睛瞪得大大的,嘴角帶着獰笑。
黑臉漢子的臉色猛然變得煞白,驚聲道:“你,你是誰?你,你什麽時候過來的?”
我稍稍驚愕道:“她剛才就走過來了,一直在你背後蹲着,你不知道?”
黑臉漢子慌亂道:“我,我不知道,我,我得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