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座市政大樓徹底變成廢墟,地上的十幾層建築崩塌到底,大塊大塊的混凝土、樓闆從中間往周圍散開,堆積成一座火山口樣的垃圾堆,高度還能有一二十米,碎塊從階梯向周圍鋪散開足有一百多米遠。
許多碎渣上面還殘留冰凍或炙烤的痕迹,淡淡的煙氣冉冉升騰,有些在極寒、極熱的雙重破壞下,還在發出噼噼啪啪的破碎聲,迅速分散成更小的碎塊。
周圍所有植被幾乎被摧殘一空,在狂暴的沖擊掃蕩之下,樹木折斷、灌木絞碎,翠綠的葉片和斷裂樹枝混雜在建築垃圾當中,被吹到更遠的地方。殘留着的枝幹上蒙着厚厚的灰塵,被紛紛揚揚灑落的無數紙片掩蓋住多半。
主建築所在,殘存着一圈扭曲的鋼筋骨架,畢竟是政府一号工程,其所用材料沒怎麽太偷工減料,即便是遭受了最強烈的毀滅性打擊,依然堅強的支撐起來,顯示之前曾經的存在是何等壯美。
正中央,一個橢圓形的大洞如巨眼望向天空,高溫煙氣中夾雜着渾濁的黑色燒灼灰燼,另有急凍蒸汽混在當間兒,還有一股奇怪的味道充斥着,混成一體在煙囪效應下向高空猛烈地升騰,形成一股濃淡不定的摩天巨柱,久久不散。
兩架直升機輪番從上方越過,螺旋槳攪動煙氣将其沖開,猛烈風壓吹散開視野,勉強可以看到灰色混凝土和白色紙張碎塊、破爛的辦公家具,以及嗞嗞啦啦冒着火星的電腦家電之類,構成一幅大災過後的慘烈景象。
這些都不曾讓他們注目,他們的注意力都放在那些散布在廢墟中的不規則黑灰色血肉,有張開如抓鬥的巨大手掌,從大堆碎塊裏頑強的伸展向半空,鋒利如到的爪甲時而被透過的陽光照亮,折射出令人心寒的森冷光暈。
“幹掉啦,幹掉那怪物啦!”
驚喜的吼叫聲充斥着無線電信号,同時傳遍整個戰區,并蔓延到更遠處的大後方指揮部,讓許許多多眼眶子都要瞪裂了的大人物們心中砰的一下,好似有千斤大石落下,不約而同的長長籲了口氣。
沒有美國大片裏動不動就歡呼雀躍,鼓掌喝彩,擁抱拍手,丢帽子扔頭盔那麽誇張的慶祝,隻有大力的拍打桌案,或者脫口而出喊一聲“好”,含蓄穩重的讓人蛋疼。
戰場上,渾身浴血或灰頭土臉的官兵們,再三确認沒有幻聽,有膽大的特戰隊員沖上廢墟,從裏面撿起茶幾大小的碎肉,将那布滿鱗片的表層對準攝像頭,高高舉過頭頂,發出撕心裂肺的咆哮。
“赢啦!我們勝利啦!”
驚天動地的嘶吼聲充斥街道,回蕩在城區,幾乎震碎上空的煙塵,隔着幾裏地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廣場前指揮部的位置,所有帳篷被爆炸沖擊波完全掃平,大量的電子設備要麽摔得扭曲變形,屏幕破碎機箱開裂,嗞嗞啦啦冒出火星,要麽連基本形狀都無法保持,混在碎石和破爛帳篷、扭曲的支撐鋼管之間。
放眼看去,簡直就是台風過後的垃圾堆。
震耳欲聾的歡呼聲傳來,一塊被碎石覆蓋的破帳篷猛然拱起,反複幾次晃動之後,呼的掀開,碎塊和垃圾稀裏嘩啦的滾到邊上,露出一張被鮮血塗抹成鬼臉樣的面孔。
“大隊長!”
正在近處搜救的戰士驚呼着沖過來,七手八腳的要把他扶住了。
秦大隊長卻粗暴的一把推開來人,憑自己的力量搖搖晃晃站直了,一雙充斥鬼火的眸子瘋狂的四處環顧一周,啞着嗓子吼道:“人呢,他們在哪兒?!”
“大隊長,您要找誰?”士兵們一腦門子漿糊,根本聽不懂他說什麽。
“那幾個雇傭兵,外來戶,他們人呢?!”
一名最早見過陳鋒的特戰隊員遲疑道:“您說的是那幾位跟怪物戰鬥的高手?爆炸之後就不見了。”
“可惡!”秦大隊長咬緊牙關,狠狠一揮拳頭,森然喝道,“找!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化成灰也要把他們挖出來,快去!”
“啊,是!”
戰士們不明白他爲何下這樣的命令,那幾個人的确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是這場勝利的大功臣,可看起來,貌似大隊長的态度像是在看仇人?
無暇多想,他們先執行命令,一層層的吩咐下去,轉眼間把命令傳達到裏裏外外每一支隊伍中。
秦大隊長呼呼喘着粗氣,胸膛急劇的起伏,在原地慢慢環顧四周,隻覺腦袋嗡嗡直響,好似裝了個馬蜂窩在裏頭。
他擡手啪啪狠拍了幾下,震動和傷口的刺痛讓他陡然清醒并冷靜許多,雙眼中的狂怒之焰減弱,周身快要沸騰的狂躁大爲收斂。
擡腿踢開礙事的垃圾,一腳深一腳淺的走出廢墟,來到更靠後且相對完好的戰地醫院,粗粗一看,發現傷員并沒有激增,當即松了口氣。
正要扭頭離開,忽然看到兩名戰士擡着擔架匆忙奔來,上面躺着的赫然正是段長風!
秦大隊長伸手攔住,犀利目光上下一掃,随口問道:“他的情況怎麽樣?”
跟随而來的軍醫肅然搖頭:“不太好,段中校距離爆炸中心太近,被沖擊波直接打到,内髒受損嚴重,嚴重出血,估計是破裂的厲害,必須立即搶救。”
“去吧,組織人手盡力把人救過來。”
他貌似關切的一揮手,等擔架走遠,臉上露出少許冷笑:“你不是挺愛逞能的嗎?現在大概知道英雄不是那麽好當得了吧,哼哼。”
幸災樂禍,但隻是表現出一絲,便被他自己扼殺,沒有完全展露給外人看。
身後傳來一聲輕咳,許少将渾身塵土的慢慢走來,腦袋上包着繃帶,看樣子也是挨了石頭砸,起色也不怎麽好。
他似乎在一旁觀察了挺長時間,确定秦大隊長沒進一步的動作,才現身過來,與其并肩站住,目光看向匆忙擡到搶救室裏的擔架。
“你這樣處置,很好。”
許少将沒頭沒尾的輕聲說道,勉強能讓對方聽見。
秦大隊長明白其中意思,自己沒貿然作出令人側目的舉動,是成熟的表現。
微微點下頭,嘴角一撇冷哼道:“也不知道他那麽拼命爲的什麽,明明萬無一失的定局,非得上前顯擺他的那點兒能耐。”
許少将歎道:“他是不得已,我剛才打聽過,上頭成立了個專門處置類似麻煩的小組,他是内定的幹将,關鍵時候必須得頂上去。”
“真是走了狗屎運!”
秦大隊長毫不掩飾自己的嫉妒,他能猜到那小組的級别之高,段長風擔綱主持具體工作,将來爬上将官可說是水到渠成,還不用去跟任何人競争,沒有比這更好的機會和運氣了。
轉念一想,他眼眸中閃過銳利光芒,低聲道:“我覺得還有其他問題,那個怪物身上必然有我們不知道的秘密在,值得他拼命去搏一搏。”
許少将眉頭微揚,思忖了少頃,點下頭:“好,你去查清楚,其他的事情我來辦。”
值得讓段長風親身犯險,那得是多高價值的東西?掌握在自己手中,估計能換一個少将的前程吧,必須得搞清楚。
秦大隊長拿定主意,第一個,先把怪物的屍體碎塊全部收集起來,讓靠得住的親信先研究明白了再說。
離開戰地醫院,走了沒幾步,他蓦地停住,揮手叫來一名軍官,讓他馬上去跟各部門協調,務必設法把陳鋒那幾個家夥找到。
“想跑?哼,這天下間有你們藏身的地方嗎?”
秦大隊長冷冷一笑,步伐越發穩健有力,直奔前方而去。
後邊,搶救室内,幾名軍醫解開段長風的衣服,用手持式X光機掃過,正準備上麻醉下刀子,蓦地見他張開眼睛,一把抓住伸過來的胳膊。
那名軍醫給吓了一大跳,這簡直跟詐屍沒啥區别啊!
先前在廢墟堆裏把人扒出來,用手持B超掃描内髒,确定大量破裂出血,危在旦夕的,現在怎麽忽然就醒了,回光返照?
段長風推開軍醫的手,含混不清的道:“我沒事!”
說話時,他嘴角有血沫子在往外流,怎麽看也不像沒事的樣子。
段長風沒精神跟對方解釋,攤在邊上的手一抖,貌似從褲兜裏摸出支透明針管,噗的紮在大腿上,把裏面大約五毫升淡藍色藥液直接推進去。
“哎哎哎,你别亂打藥……”
軍醫剛想阻攔,可哪裏跟得上他速度快,眼瞅着藥液徹底注入,緊跟着聽到旁邊監控儀器滴滴滴叫起來,扭頭一看,發現心跳、血壓、血氧指數全部直線飙升!
“這是打了興奮劑還是強心劑啊!”
内髒破裂大出血,打這種藥物下去純粹找死的麽,軍醫趕緊撲上去死死握住段長風的手腕,更去摸他脖子上的動脈,另一人則把聽診器貼上胸膛,上上下下的仔細判斷。
預料中的吐血而死根本沒出現,段長風的心跳平穩有力,血壓穩定且沒有進一步惡化的征兆,再用便攜B超和X光機掃,發現傷情居然在好轉!
“怎麽可能呢?沒聽說有新的特效藥出現啊!”
他們難以置信,下意識的想去找藥瓶,段長風卻搶先一步藏起來,任憑他們怎麽問都拒絕回答,躺了片刻之後,自己扶着床慢慢的起身,下地行走。
“啧啧,真是邪了門了嘿!”
軍醫們攔不住他,隻能任憑段長風緩緩走出醫院,聞着空氣中漂浮的嗆人煙氣,他眯縫眼睛往天空眺望許久,手一翻,掌心多了一塊殘破的晶體,其中有微弱的銀光在流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