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鋒已經習慣了置之死地而後生,此時反倒能夠迅速穩住心神,冷靜面對一切。
對方不是喜歡玩心理遊戲嗎?那就索性讓他們把手段都用個夠。
從開始的故意讓人露面引起警惕,到中午疑點滿滿的僞裝請客,再到土菜館鴻門宴的拼殺局,一步一步的刺激自己心理波動,消耗心力體力。
換成一般人,要麽不上套,要麽已經給折騰的精疲力竭。
等到了這裏,突然要面對生死一搏,恐怕連一半的實力也發揮不出來。
隻不過,無論胡迪還是那個制定計劃的人,都忽略了至關重要的問題。
陳鋒,他隻是個十六歲的不成熟少年啊。
這種充滿了機心伎倆的複雜計謀,其實用來算計阿唐那種成年老手,更爲合适。
可用來對付陳鋒,他根本不會想那麽多,隻需要見招拆招。
有人想要自己的命,那就直接反殺過去好了。
陳鋒的想法,就是這麽簡單。
他也會思考一下對方的用心,卻絕不會在這上面糾纏。
胡迪提出要生死一戰,他馬上把一切想法抛之腦後,全身心投入到戰鬥準備中來。
觀察環境,偵測敵情,分析對手,準備戰術,調整身心,計算彈藥……
一切就像是一場死亡競技開始一樣,在短短十五秒鍾倒計時當中,他必須完成所有的工作。
胡迪完全不清楚,自己面對的少年是怎樣一種奇怪的狀态。
他心中還殘存着一點淡淡的遺憾,認定陳鋒會分心擔憂胡錦月,又經過一路折騰,沒辦法以最佳狀态跟自己一決生死。
對于制定計劃的那些人,他頗爲不悅。
胡迪沖着那名黑臉漢子打個手勢,那人轉身從廠房裏搬出一張破桌子,上面放着兩口黑色ABS材質塑料手提箱。
他把箱子全部打開,裏面裝的是兩把全新Glock17,各自兩個彈匣,并帶有*。
“這是從越南走私進來的原裝貨,質量性能都可以放心,兩把槍完全一樣,你我各一,就在這間廠房裏對決。子彈打完,誰活下來,誰赢。”
胡迪一口氣介紹完規則,絕不拖泥帶水。
陳鋒拎着書包上前,信手拿起一把輕輕掂量,又娴熟的拆成零件,在桌面上徹底攤開,一件一件的摸索把玩。
胡迪眼睛一眯,迅速跟黑臉漢子交換下眼神,露出一絲驚疑不定。
陳鋒拆槍的動作太快、太利索,看上去好像整天摸一樣,簡直不下于他們這類靠槍吃飯的老手。
再看陳鋒挨個兒零件摸來摸去的,錯以爲是在檢查有無隐藏毛病,又不免有些怒意,這分明是信不過他的話。
但說起來,陳鋒的做法不算過分。
這是準備拼命了,不徹底檢查好武器,尤其是敵人提供的,怎麽能放心?
胡迪兩人當然不知道,陳鋒是在拆解摸索的同時,在腦海中構建這把Glock17的虛拟模型。
他早先曾經無數次拆裝過阿唐的那把Glock17,又在死亡競技場中,不止一次撿到對手掉落的槍,并早早建立起來完美模型,以及對比機制。
競技場中,死亡掉落的槍械是拿不到的,一局戰鬥結束後,仍然要回歸所有者手中,但不妨礙陳鋒提前把各種武器拆解個遍,完成建模。
就現在,他在一拆一裝的過程裏,把新槍虛拟模型建立完成,對比過後,開始整理細微偏差,并計算性能差異。
同時,他把每個零件都擦幹淨,确保沒有一絲毛病。
随後,他把兩個彈匣完全退空,把每一發子彈都拿起來檢查,并一發一發的壓回去。
就在這過程中,子彈的質量、重量,彈匣彈簧的壓力,入彈出彈的順暢度,全部了然于胸。
看着他一點一點的準備工作,胡迪由原先的不耐煩,漸漸變得嚴肅而凝重。
他看得出來,陳鋒不是在故意拖延時間,他的每一個動作都是爲了進一步了解武器,确保武器可靠。
這是一個合格戰士,在每次戰鬥發起之前,都必須做好的事情。
問題是,胡迪那麽多年的戰鬥生涯裏,在陳鋒這個年紀中,沒有一個人做得更細緻、更紮實、更好!
他開始理解,爲何徐文正會那麽看重這少年,并一而再的提醒不要輕忽大意,果然名師出高徒。
“那個阿唐,真的水平高到深不可測的地步?僅僅一個來月,就教出這麽厲害的徒弟?我不信!”
胡迪甯願相信,陳鋒是從小摸着各種武器長大的,否則絕對解釋不了眼前這一切。
天才什麽的,太玄乎離奇,他不覺得有那種人存在。
陳鋒的檢查裝配過程冗長細緻,用了足足十分鍾時間才完成。
他最後連*都拆了,從裏到外擦的幹幹淨淨,最後擰上槍管,子彈上膛。
黑臉漢子一把扶住後腰,随時警惕陳鋒暴起發難。
這種事兒太常見了,他不得不小心提防。
陳鋒不幹那麽沒料兒的事,他舉槍瞄準十米外的廠房牆體,看似随意的開了一槍,打出一個小指粗的窟窿。
他其實是瞄着一個蒼蠅大小的黑點兒射擊,彈孔卻散布出将近三厘米。
這其實已經很大了,在更遠距離上的散布将可能達到五厘米乃至更多,到時候他瞄準腦袋,打空的幾率很大。
“散布有點大,應該是子彈的問題。”
通過對比完美*,他可以确定,手裏的槍工藝精湛,配件咬合嚴密,機械運動配合順暢,對彈道影響相當之小,的确是原裝精品無疑。
不過子彈做工明顯粗糙一些,應該是來自越南或者國内出去的,*質量較差,又沒經過挑選的話,跟Glock17的适配性會有偏差。
當然,還有新裝配的槍沒有校準有很大關系。
于是陳鋒略作停頓,心中按照公式和直覺感受計算一下,對準蒼蠅斑點打出第二槍。
黑臉漢子驚疑不定的看向胡迪:“這小子在幹嘛?對決沒開始,他先浪費子彈校槍?”
胡迪也覺得納悶:“那麽狹窄的空間裏,有那個必要麽?”
這家工廠的廠房,是以凹字型建設的,其中左側隻是三間瓦頂磚房,主體則是L型的鋼結構。
其主體跨度在15-20米之間,總長度50-60米,裏面擺滿了廢棄的垃圾和設備,可說是障礙處處。
雙方最終少不得要在近距離搏殺,子彈散布多一點少一點,其實最終結果差不多。
不過既然人家喜歡浪費子彈,他們也沒有理由去阻止,反正最後輸了活該。
陳鋒又豈是校槍那麽簡單,他每開一槍,都讓身體同步感受記憶,同時融合腦海内的虛拟*,促成兩方面的統一,并延伸出全新的槍感。
“噗噗噗~”
他接連打出兩組八發9mm普通帕彈,最後一發穿入第一個窟窿之後,才停止校槍。
随後,他脫掉破爛運動服,完全露出仿MOLLE戰術背心,把那個滿的彈匣插上。
轉頭對胡迪點下頭:“可以開始了。”
胡迪眼角嘣嘣直跳,說不清心中是一種什麽感覺,隐隐約約的,他開始後悔選擇這樣一種對決方式。
又甚至,他壓根就不該搞這一套,哪怕拼着違反徐文正老闆的命令,一槍幹死這小子,也好過現在心神不定的。
胡迪頓時明白,自己心亂了。
不知不覺間,陳鋒用自己的一系列動作,反過頭來給胡迪施加了不小的心裏暗示,一點一滴在他心中積累起種種猜疑,大量的不解,并導緻信心的動搖。
這是一種高明的心理戰術,卻不是什麽人專門教導,根本就是無師自通!
黑臉漢子也看出胡迪的問題,臉面現出一絲猙獰,以眼神示意他:“要不要聯手直接把他做掉?”
胡迪猶豫了一下,緩緩的搖頭。
不能那麽做,自己既然已經起了好勝心,就得通過一場勝利把它了解,不然的話,會成爲一塊心病、一個心結,導緻自己止步不前。
這種代價,不是他想要的。
并且,陳鋒也不是那麽好偷襲的。
别看他右手非常松弛的拿着槍,槍口指向地面,胡迪敢肯定,隻要自己兩人稍微動作不對,他一定會在被瞄準之前,搶先開火。
這是他多年來養成的直覺判斷,結果不必懷疑。
胡迪很利索的拿起槍,推上子彈,擰好*,也試着開了兩槍略微校正,沖着陳鋒點點頭,走向L型廠房的另一端入口。
這樣的對決,其實對陳鋒很不公平,對方多了一個人。
黑臉漢子雖然提前出了工廠,但誰知道他會不會在外面潛伏,又或者在戰鬥開始後,悄悄的摸回來,從後面發動突襲?
陳鋒沒得選擇,他也不去擔憂,不管是一個人還是兩個,對上了,用槍來決定結果就是。
胡迪走到對面入口,轉頭與陳鋒碰一下目光,兩人齊齊走進去。
視野之中陡然一暗,正午的陽光透過破碎玻璃照進廠房,彌漫漂浮的灰塵被渲染的一道一道,明暗交錯,恍惚不定。
一堆一堆生鏽成廢鐵的機械,橫七豎八亂放的模具和沙堆,從頂上垂下的起重葫蘆和鐵鏈,被風吹得叮叮當當,回音異常。
陳鋒沒急着動作,他眯起眼睛,目光細細掃過廠房上下擺設,在腦海中構建立體圖紙。
幾個呼吸之後,耳朵聽着遠處傳來玻璃破碎的聲音,雙手據槍,微微側着身體小碎步向前,倏地閃到一堆箱子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