桦山久守隻覺兩股戰戰,腿肚子直轉筋,剛才那是什麽情況?硝化棉爆炸了嗎?之前演示的時候雖是威力不小,卻也沒這麽吓人啊!
他哪裏知道,白天演示之時工部的人隻用六七斤硝化棉,就是爲了避免吓到了這些倭人。而真正要炸棱堡的時候,每隊倭兵總共背了二百多斤。
方才其中一隊所攜的硝化棉被铳彈擊中而引爆,才造成那般駭人的聲勢。
上杉軍的哀嚎聲仍萦繞耳旁,桦山久守便聽到身後有人高聲道:“還愣着做什麽?率部攻山!”
桦山久守轉頭對李業志苦着臉道:“李大人,那座城……實在是不好攻啊。還有,”他瞥了眼不遠處士卒背負的一筐筐硝化棉,“這什麽棉,也太危險了,萬一……”
李業志臉色一沉,“你先前自告奮勇做東鄉後補,我便許你重任,此時你卻要臨陣畏縮不成?!”
“不是,那個……”
李業志冷聲道:“臨陣畏縮,軍法處置。如此重要一戰,若是因爲你一時膽怯而功敗垂成,聖上定然震怒。到時候不光是你和你手下這些人,怕是連島津光久都要一同獲罪!”
桦山久守心中一緊,西軍目前的形勢他如何不知,若無明朝支持,德川軍一年内便能縱馬鹿兒島。更不用說明朝天子一怒之下或許會直接派戰船攻打薩摩,那島津家就死得更快了。
島津倒台,他自己一家老小肯定也在劫難逃。
他抹了把額頭冷汗,對李業志鞠躬道:“我,明白了!”而後咬牙拔出腰間武士刀,吼一聲,“都跟我來!”邁步向白台山上奔去。
六七十名旗本兵皆是頭綁缽卷,亦步亦趨地将他護在中間。
在他兩側百步左右,兩隊負責“爆破”的倭兵在桦山久守的旗本兵監督下,噤若寒蟬地跟在後面。而其他倭兵都如避瘟神般盡量遠離那些背筐子的人。
剛跑過山腳,桦山久守見一有些熟悉的身影迎面退了下來,他當即一把将那人拉住,“東鄉大人?”
東鄉利重滿身血污,神色呆滞地點了點頭,甩開他的手就要繼續向山下跑。
桦山隻來得及問一句,“剛才那爆炸……”
“兩個半組沒了。”東鄉的身影已經消失在夜色中。
一組通常是四十到五十人,也就是說,剛才那次爆炸瞬間就炸死一百三四十人!桦山久守咽了口吐沫,轉頭看到那些背炸藥的士卒縮頭縮腦的樣子,當即氣不打一處來,對身旁旗本兵吼道:“去盯着那些家夥,讓他們用最快的速度跑上去,違令者砍了!”
“嗨!”
兩隊旗本兵極不情願地去驅趕“爆破手”,攀登的速度立刻快了起來。
不多時,島津軍前鋒已頂着大炮和滾木石沖到了距離棱堡二三百步處,棱堡上面開始閃耀起繁星般的光點,那是火铳開始射擊了。
桦山久守看着不斷滾落山下的屍體,心中慶幸炸藥始終未被引爆,高聲催促手下繼續加速,不經意擡頭間,卻望見棱堡上有一塊的鐵炮火光似乎比别處弱了很多。
他停下腳步,四下仔細分辨一番,發現那正是棱堡距離方才劇烈爆炸最近的一段。
“一定是那爆炸影響了城上的敵人!”他迅速做出判斷,急令手下道,“看到那裏了嗎?讓背筐子的士兵向那兒靠攏!其他人盡量在他們前面掩護。”
“嗨!”
應該說他的策略還是頗爲有效的。因爲豪格這棱堡修得不太科學,火力交叉支援方面做得極差,一處出現火力空白,旁邊的铳炮卻很難協助掩護。
棱堡東側的城頭上,有數丈範圍内堆滿了泥土、碎石,還有一個垛口的大炮被泥土壓住,一時無法使用。
有百餘名虜兵拼命揮動鐵鏟清理泥土,但按照他們的施工進度,恐怕至少得小半個時辰才能将城垛清理出來。
正是之前硝化棉爆炸産生的巨大沖擊力,将這些泥土卷到了棱堡上面,卻意外地幫了桦山久守一個大忙。
一隊手持小盾的倭兵擋在最前面,牢牢護住身後的“爆破手”。此處棱堡上的火力最弱,加上他們都身着棉甲,鉛彈和箭矢倒是沒有造成太大傷害。
僅有棱堡上不時滾落的石塊會砸死幾個人,不過後排背炸藥的倭兵一看到前面有人慘叫倒下,就立刻向兩側躲閃,屢屢險而又險地避過石。
桦山久守眼見自己前鋒已經貼到了棱堡腳下,也是大喜過望,立刻招呼旗本怪叫着奔向棱堡另一側,以盡量吸引火力。
終于,第一筐硝化棉被運到了棱堡牆下。由于頭上的城垛被泥土堵住,此處暫時是個火力死角。
指揮爆破手的足輕頭招呼手下取出明軍配發給他們的鋼鏟,在土石結構的棱堡牆上草草挖了個淺坑,而後将十筐硝化棉小心地擺放整齊,又簡單用泥土覆蓋了一下,便同時點燃了六根引線。
衆倭兵當即發一聲喊,火燒屁股一般玩命向山下奔去。
桦山久守聽到事先約定好的喊聲,知道大事已成,當即心中狂喜,下令所有人立刻撤退。
棱堡上的建虜乍見“明軍”退潮般撤去,雖是不明就裏,但敵人既然給了後背,他們也不會客氣,立刻弓铳齊發,又殺死不少倭兵。
桦山久守剛跑出不到二十步,便驚聞側後方一聲驚天巨響,震得他頭皮發麻,四肢都跟着一起顫抖起來,腳下一個踉跄,便從山坡上滾了下去。
直到他被一棵小樹擋住,這才止住身形,疼得放聲怒罵,“這群蠢貨,怎将引線留得這麽短?!”
他下意識回頭去望,不料半山腰處突然又有一團巨大的火光迸發,轟鳴伴随着撕心裂肺的慘叫聲傳來。
沒等桦山久守明白過來是怎麽回事,不知是什麽東西猛地拍在他身後的小樹上。他轉頭去看,心中頓時一咯噔,那赫然是半截無頭屍體,已被燒得焦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