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抓過身旁侍衛,指着那糧車吼一聲,“還不去幫着推!”而後又轉對拜音圖拱手道,“前番豫親王殿下令大軍速進南京,旁人都争着向前沖,貝勒爺卻是不進反退,非要來丹徒承這護糧的差事……”
阿哈尼堪狠狠瞪了他一眼,“遏必隆,你怎麽跟貝勒爺說話呢?”
拜音圖卻不以爲忤,擺了擺馬鞭,“由旁人去吧,我們不争。”又對遏必隆等人緩聲道,“近來雖然戰事頗順,卻也不可大意。尚可喜的人馬太弱,我不放心。
“我在京中見過勒克德渾幾次,他絕非平庸之輩。南人能擊敗他六萬大軍,當是有些詭計的。”
原來前幾日丹徒南部降下大雪,至使道路泥濘濕滑,清軍從丹徒出來的糧車行駛極爲艱難。多铎本打算讓尚可喜分些人馬幫着運糧,但拜音圖卻擔心明軍會趁大雪偷襲糧道,于是便自告奮勇地前來護送。
“貝勒爺,”遏必隆仍不甘心道,“蠻子素來軟弱畏戰,咱們何須這般謹慎?
“再說了,南人主力尚在湖廣。近來南下的各部人馬斬獲近萬首級,這可是做不得假的。咱們不如将糧車仍交給尚可喜,而後疾奔江甯……”
“無需多言。”拜音圖擡手打斷他,向四周望了一圈,“我十多萬大軍以雷霆之勢攻襲江甯,南人無以抵擋鋒芒,便隻能在我軍糧草上打些主意。故而隻要護糧道周全,則南征大局既定!
“至于攻打南京,多我們鑲黃旗這一萬人馬還是少這一萬人馬,卻是無礙大局。”
說到這裏,他不禁想起自己離開北京時聖母皇太後的叮囑想當年,蒙元在中原也是風光無二。但他們卻不珍惜祖宗基業,被南人殺得四分五裂,如今隻能奉大清爲主。從大清入關的那一天起,就已經沒有退路了,若不能一舉平定江南,蒙古人定是前車之鑒!
“吃些虧又如何?”他遂歎了口氣,“隻要謹遵太後懿旨,助豫親王掃平江南,便是大功一件。”又對身旁将官道,“等攻破了江甯城之後,豫親王還會揮師南下,屆時浙、閩等地有的是戰功等着你們。行了,去吧。”
遏必隆隻得勉強點頭,轉身招呼士卒幫着推糧車去了。
與此同時,多铎大軍中卻如過年一般。前方各種好消息不斷傳回。
孔有德部正山報捷,斬獲千餘。
李國英将南逃的明軍一路攆過方山。南人吓得肝膽欲裂,沿途丢棄軍器、辎重無算。
穆濟倫、朱瑪喇以及耿仲明的人馬先後抵達南京,将城東、南方向死死圍住,日夜攻打。而南京守軍畏不敢戰,隻縮在城中死守,又遣使向穆濟倫告饒,請求放他們的皇帝出城南去。
多铎軍中将領無不心急火燎,隻怕自己還沒趕到南京便已城破。恰又得多铎速攻南京的軍令,一時間“南征”的各部盡顯其能,拼了命地催促士卒加快行軍。
十多萬人馬想要保持規整的隊形前進,對訓練水平和指揮能力都有極高的要求。之前都铎爲保證全軍能聚在一起且隊伍整齊有序,便隻能遷就走得最慢的重步兵、炮兵等兵種,日行不超過十五六裏。
此時他下令加快進軍速度,騎兵和輕裝步兵自然便将其他兵種甩在了後面,盼着能趕上攻破南京的大功。
是以不到三天時間,多铎主力隊伍便拉成了狹長的條狀,前隊已經快看見淳化了,後隊的尚可喜才押送着辎重剛過句容。
多铎雖覺這般行軍有些不妥,但他想到江南的明軍已傷亡過半,剩餘的也隻敢躲在南京城中的态勢,便也未多做幹涉,僅吩咐各部要勤于打探。
……
距離句容六十餘裏的明軍溧水大營。
張家玉攜幾名軍官面帶喜色地進了大帳,向朱琳敬禮道:“陛下,果如您所料,南侵虜賊爲追趕誘敵的朝軍,已散爲四塊。其中賊中軍主力則拖出二十多裏的長隊,毫無陣型可言,破綻随處可見。”
他又沉聲接了句,“隻是……朝軍及其所攜民壯傷亡極重,近乎全軍覆沒……”
朱琳隻淡然點頭,“大明會記得他們的功績的。”而後立刻朝着地圖示意,“詳細說說建虜目前的情況。”
“是!”
張家玉指向地圖上的南京,“虜賊耿仲明部一萬兩千餘人,及穆濟倫、朱瑪喇部一萬三千人現聚于南京城下,攻城勢頭甚猛。”
“南京有甄将軍率五千破虜營坐鎮,必要時還可調城中警察助守,當無大礙。”朱琳可是見識過南京城牆那恐怖防禦力的,以龍衛軍的戰力,都要靠硝化棉炸開缺口才得以破城,不到三萬清軍根本沒有機會。
張家玉繼續道:“虜孔有德、李國英各率近萬人馬分别追着朝軍往高資和方山方向而去。前者若襲破了崔和勉部,則兩天内即可抵達南京城下。後者則需要至少五天才能返回淳化附近。”
朱琳微笑道:“兩天時間便是不夠,讓他們去啃南京城牆也無妨。我們隻需集中力量對付多铎中軍便是!”
張家玉立刻開始禀奏剛收到的多铎主力的情報,“陛下,都铎軍最前端乃是阿山所部四千餘、何洛會所部三千餘。目前剛到淳化以東十多裏處。”
朱琳點了點頭,阿山與何洛會乃是建虜正白旗與鑲白旗所部,皆是多爾衮兄弟嫡系,沖在最前面倒是不奇怪。
張家玉又道:“賊鞏阿岱部萬餘人當是負責虜軍左翼掩護,正貼着孝山、麻山北側行進。
“再其後便是祖潤澤所攜關甯軍一萬餘。張弘谟帶了剩餘近兩萬關甯軍,以及孔有德、李國英的部分人馬跟在後面,目前剛過前林一帶。”
由此盡可見清軍心急火燎之态。不論是關甯軍還是孔有德、李國英等部,都是跑得快的沖在前面,重步兵、辎重等隻能墜在後隊,中間相距十六七裏之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