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濟倫立刻擺手,“這可是違反軍令,擅自調兵……”
“怕什麽,若被人發現了,便說附近有蠻子出沒,将軍多派了些人手出去打探便是。”
穆濟倫不禁思忖點頭。按清軍慣例,常會派出數十人的骁騎小隊前出三四十裏打探,順便還能劫掠錢糧,就算自己散出大量探馬,應該不會惹人生疑。等斬獲大量敵軍之後,豫親王殿下便是知道了實情,大勝之下定也不會再行追究。
他又皺眉道:“隻是我手下騎兵不過一千四百餘,恐怕搶不過耿仲明那厮。”
艾松古立刻轉望向蘇克薩哈,“大人營區緊鄰穆将軍,何不分些兵馬随他去取戰功?”
康熙時的領侍衛内大臣蘇克薩哈眼下還隻是個正白旗的甲喇章京,手裏僅有兩千多人,平時難得撈到戰功,聞言雖是極爲心動,卻又怕多铎責怪。
艾松古見他猶豫,接道:“大人隻說穆将軍探到南人來襲,便率兵前去接應,還來不及禀明中軍,就算被人發現,誰也說不上什麽。”
蘇克薩哈終是點頭道:“好!趁蠻子還沒跑遠,我們盡快去追。絕不能被漢軍搶光了戰功!”
艾松古大喜。他上次在丹陽兵敗後,在逃回來的途中衣不蔽體,受盡嘲諷,爲不被餓死,不知向多少卑賤的蠻子磕頭乞讨過。此後他發誓,定要将江甯到鎮江一帶的南人全部殺光,以消弭這段恥辱的經曆。
但他自己所部人馬上次盡被甘輝俘斃,故而隻能來撺掇穆濟倫和蘇克薩哈出兵。
很快,三千多骠騎兵在穆濟倫和艾松古率領下,沿着“明軍”敗退痕迹,飛速向西追去。
待他二人趕到明軍句容防線跟前時,天色還未全黑。
耿仲明驚聞身後有大隊兵馬殺來,起初還吓了一跳。很快,有探馬來報,說是穆濟倫的人,他這才松了口氣。
李從民一旁拱手道:“将軍,定是建州軍将見不得我軍斬獲頗豐,這是要趕來搶功啊!”
張享也急道:“将軍,若是豫親王派他們前來,隻等您接到了軍令,便隻能眼睜睜看他們風光了。我們當立刻攻襲南人營寨,方能搶下些戰功!”
由于前一日“明軍”表現得太過廢物,令耿仲明上下都沒把他們當回事兒,隻琢磨着要如何多搶軍功了,直如回到了兩年前肆虐華夏的風光歲月。
耿仲明聞言如夢方醒,當即傳令全軍突襲,隻留了胡伯春率兩千兵壓陣。
另一邊穆濟倫距離明軍防線還有三裏多遠,就遠見前方綠營兵連陣型都沒來得及擺好,便一窩蜂地湧了上去。
“這些漢軍是要争功!”他遂拔刀怒吼一聲,“都随我來,斷不能被綠營搶了風頭!”
……
崔和勉在土壘上一直站至天色漸暗,看到清軍開始埋鍋造飯,這才松了口氣,心說看來今天能平安渡過了。
他和闵承孝中午時分剛将士卒排布好,建虜大軍便緊追而至,足足上萬兵馬陳在陣前,吓得二人一直在防線上警惕觀望,片刻不敢松懈。
崔和勉走下土壘,正欲回營吃點兒夜宵,就驚聞身後鼓炮驟起,喊殺震天。
他慌忙返身,便見清軍像着了魔一般,丢下飯碗,亂糟糟地便沖了過來。
“快!擊鼓示警!反擊,給我反擊!”
闵承孝那邊也是同樣反應,不多時,朝鮮兵便各持新領的弓、铳朝土壘下射去。
由于耿仲明部怕被穆濟倫搶了功勞,匆忙之下也沒怎麽結陣,車更是隻推出來十多部,是以剛湧到土壘前的壕溝旁,便被铳彈、箭矢擊斃過百。
而清軍準備不足,連填坑的土石都沒帶多少,情急之下隻得跳入壕溝,再想辦法往上爬。
縱然朝鮮兵戰力再差,打這種“靜止靶”總是不會偏太多的。便是剛學着使铳的民壯在哆嗦着放了幾铳之後,好歹也能蒙中一兩個,一時間倒是有不少敵人被射殺在陣前。
崔和勉、闵承孝二人見狀大喜,心說趁胡虜戰陣不整,或許還能打赢這仗!
但他們還沒高興半刻鍾,就聽到北側有驚濤般的馬蹄聲響,顯然是大隊騎兵殺至。
還沒等他們做出反應,穆濟倫的骠騎便已越過了耿仲明部,縱馬從壕溝裏的綠營兵屍體上踩過,直沖到土壘之下。
耿仲明又急又氣,大罵建州兵不要臉,拼命喝令手下不惜代價也要率先攻下敵營。
頓時,近萬綠營兵和三千多滿洲骁騎一齊湧到僅一人多高的寨牆下,弓、铳齊發,另有刀斧手如螞蟻般向上攀去。
朝鮮兵剛生出的一點兒士氣當即便消散得幹幹淨淨。那些民壯上個月還在家裏耕種,何時見過這等場面,無不驚恐地丢了軍器,轉身驚呼奔逃。
崔和勉與闵承孝自己也是吓得雙股顫顫,哪兒還有心思去約束逃兵,轉頭發現馬德的督戰隊已經撤去,立刻毫不猶豫地跟着一起跑。
等穆濟倫帶人推倒一段寨牆,又招呼骠騎上馬抄截,耿仲明所部自後掩殺,不到一個時辰,句容土地便已被朝鮮兵的鮮血染成黑紅。
酉時剛過,厮殺漸息,穆濟倫收攏兵馬,令人清點斬獲的“明軍”首級。耿仲明不敢與他争搶,卻暗中派人趕回武岐山向多铎報捷。
過了好半天,穆濟倫這邊才反應過來,也忙派了人回去請功。
入夜,多铎令人依例盤查諸營,卻驚聞穆濟倫和蘇克薩哈營中各少了千餘人。他正要發作,就見碩塞興奮地快步而來,“大将軍,天佑我軍啊,句容大捷!”
“什麽?”多铎都蒙圈了,自己大軍還沒到武岐山,數十裏外的句容卻打了勝仗?!
碩塞招來耿仲明的信使,“快禀予大将軍。”
那人還未及說話,後面穆濟倫報捷的人也到了,離得老遠便高喊:“大捷!句容大捷!斬敵四千餘首,繳獲軍器、辎重無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