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思索半晌,仍不得要領,擺手吩咐魯禀朝道:“去,把你柳叔請來。”
“是,爹。”
片刻後,一名年近四十的幹瘦男子随魯禀朝而來,正是魯記綢緞行的總賬房柳程。
他進了屋,先對魯元厚躬身施禮,“東家,您找我?”
魯元厚說了官倉售糧之事,柳程摸着下巴眯眼道:“東家,依小人來看,這或是官府中有人意趁糧價高漲之時,售官糧以中飽私囊。”
魯禀朝急道:“柳叔,那狗官卻比我們家賣得便宜!如此一來,衆人皆去買他的糧不說,定會以爲糧米霸盤做不下去了,這糧價如何還能繼續漲起來?”
他所說的霸盤,便是壟斷貨源,控制市場價格之意。
柳程點頭道:“少東家所言在理。不過官倉之中儲糧本就不多,既隻是想拿出來撈一筆,更不會将官倉賣空。是以流出來的糧米也定不會太多。”
他朝魯元厚拱手道:“東家,咱們既然要做霸盤,便不應讓人有其他購糧途徑。否則會對糧價的漲速極爲不利。
“小人建議,當出手将官倉所售的糧食全部買下,杜絕後患!”
魯元厚向來将柳程倚爲智囊,聽他這麽一說,心中也在盤算,自己以一石九兩的價格買下官倉的糧米,轉手便能十兩以上賣掉。穩賺不賠,還能使自己的霸盤穩固。
他随即點頭道:“那便買光這官糧。”他見魯禀朝轉身便要出門,忙将其叫住,“穩重點。記得,千萬不能讓咱們的人出面。對了,你去找三裏街的老刀把,讓他帶人去買糧。”
老刀把乃是南靖城中有名的混混,魯禀朝忙點頭道:“爹,我省得了。”
次日清晨。
一名魯記綢緞行的管事輕叩魯元厚的屋門,禀道:“東家,官倉又開倉售米了。”
魯禀朝自昨日出去收購官糧,直到這會也沒個結果報回來,于是魯元厚便吩咐管事去看看官倉的情況,誰知竟他還在買糧!
魯元厚心中一陣煩悶,吩咐道:“去把禀朝給我找回來。”
他話音剛落,就聽屋外傳來兒子的聲音,“爹,不好了!”
“什麽不好了?”魯元厚沉着臉道,“讓你收購官糧,你昨兒一天都去哪兒了?”
“爹,我昨日共收了六千多石官糧”魯禀朝上氣不接下氣道,“但官倉仍源源不斷出糧。據聞,今兒官府還在城南和崇嶺縣加了兩處糧鋪,任人購買。”
“什麽?買了六千石?”魯元厚一愣,一石九兩的價格,六千石便是五萬四千兩!官倉怎敢如此敞開了賣?
他急忙叫來柳程,後者似乎也大爲納悶,正思忖着,便聞有管事慌張來報,“東家,方才官倉降價了,現在一石糙米僅售八兩三錢。”
難道官府不管災民死活了?柳程忙問:“城内外那些赈災的粥棚可還布粥?各村的赈災糧是否還如常發放?”
“回大賬,未聞城中有亂,應當還與之前無異。”
“這些狗官!我就不信官倉有多少糧。”魯元厚怒了,昨天九兩,今天八兩三錢,照這麽下去糧價還不知會跌成什麽樣子。
他指着魯禀朝道:“去,繼續收,把官倉收光爲止!”
“是,爹。”
隻有南靖、龍溪等地的災民才知道,今日的赈災糧裏多了兩種不常見的東西——土豆和番薯。不過大災之下有口吃的就不錯了,總強過啃樹皮草根,更何況這東西吃起來味道還頗爲不賴。
魯元厚一連收了五天近三萬石的官糧,市面上的糧價卻一路跌到了六兩六錢,他這才意識到情況不對。
“不是說官倉定無多少儲糧嗎?”他惱怒地瞪着柳程,“官府一邊分糧赈災,另一邊還有餘糧出賣?!”
柳程吓得一哆嗦,低頭沉思片刻,咬牙道:“東家,官府定是在強撐。
“我們再堅持一下,相信很快便能将官倉買空!”
“堅持?”魯元厚仰頭長籲了一口氣,這幾天爲了買斷官倉共花費二十多萬兩,幾乎已将他前一陣所賺的銀子全都貼了回去。
眼下他手中現銀已僅剩兩三萬兩,想要繼續做霸盤,就必須另籌集錢才行。
他正猶豫着,就見門子一溜小跑而來,将一張紙條交在他手中,“老爺,這是毛通判府上送來的。”
魯元厚忙展開紙條來看,上面隻有五個小字——四萬七千石。
他心中狂喜,這毛通判果然不是吹牛的。紙上這幾個字是官府屯糧的總數,爲了這幾個字,他前後塞給南靖通判毛定不下兩千兩白銀。
魯元厚低頭算計,這幾日他收了三萬石,加上災民吃用,估計官倉裏最多也就還剩一萬二三千石糧米。
買盡這最後一萬多石,天下便無人再能擋住他魯元厚了!
“吃光他!”他用力将紙條揉在掌心,吩咐柳程道,“去聯絡福記錢莊,我要支十萬兩現銀!”
“東家,這麽大數目,恐怕……”
“我用汀州的老宅和那百傾良田做抵,立刻就要拿到銀子。”
柳程震驚地看了他一眼,随即拱手道聲,“是。”便立刻往錢莊趕去。
魯禀朝一旁瞪大了眼睛,“爹,押祖産……這怎使得?”
“你懂什麽?”魯元厚胸有成竹道,“官府定是想讓我們相信官倉糧米充足,最後随他一起降低價格出糧。
“隻要我再堅持數日,待官倉賣空,我必将米價擡至二十兩一石。眼下這十多萬兩不過九牛一毛而已。”
又三日之後。
魯元厚是被兒子激動的喊聲從夢中驚醒的。
“爹,您真是老謀……深謀遠慮!”魯禀朝在外屋興奮道,“官府的米鋪今日皆未開張,買糧之人已排出數裏長隊,此時正怨聲載道!”
魯元厚聞言從床上一躍而起,眯眼一算,這幾日自己恰好自官倉買入一萬兩千石糧食。定是官倉已空!
他忙對魯禀朝吩咐道:“通知所有米鋪,即日起,每天糧價上漲五錢!”(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