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濟格此刻明面上雖隻是區區一個普通貝勒,但這皆因他去年謊報擊斃了李自成騙功,又在朝臣面前稱順治帝爲“孺子”,才被連降了數級。
在此之前,他可是堂堂英親王殿下,當今攝政王多爾衮的親弟弟!便是他博洛見了,也得恭恭敬敬跪拜行禮的。
此次攝政王殿下之所以讓阿濟格随軍征閩,就是覺得此役穩赢無輸,讓其賺一份戰功回去。估計待福建平定,大軍返回盛京後,阿濟格定會依功恢複英親王爵位的。
但此時卻因爲他博洛大意輕敵,孤軍深入閩境,被南人切斷了後路,緻使數萬大軍陷入絕境。
是以,眼下局面,即使其他所有人都死在福建,也得想辦法讓阿濟格活着離開!
好在這阿濟格自幼随清太宗南征北戰,見過不少大風大浪,甚是骁勇善戰且頗得将士信賴。由他指揮主力部隊,正面交戰,相信任何一支明軍都不是他的對手。
待阿濟格殺出杉關,和劉光弼會師之後,自可取得衢州運來的糧草供應,便能以閩西邵武爲據點,繼續征閩大業。相信隻要謹慎指揮,不再犯輕進的錯誤,憑數萬大軍擊敗南人定易如反掌。
屆時他博洛或許亦有機會率部向西與主力彙合,這平閩大功仍舊是他的。
阿濟格舉起博洛的密信繼續向下看去,不禁笑意更甚——信中說,明廷竟同意每四日輸送九百石糧米給博洛,直到和談結束爲止。
兩軍交戰之際,就憑一使言和,便供給敵軍糧草。他心中冷笑,自己征戰中原,見過太多貪婪、自私又怯懦的尼堪,原本還忌憚南人狡詐擅謀,如今看來,他們竟連這最後的“優點”也丢了。
如此朝廷,如此南人,怎能不亡?這中原的花花世界定是我大清囊中之物!
他甚至有片刻的暢想,等出了杉關便上奏朝廷,調徽州張天壽所部南下。博洛繼續率軍征福建,自己則領徽州兵橫掃江西。
到那個時候,憑他在閩、贛兩地的赫赫戰功,趁機擴大勢力,說不定便能說服自己那攝政王大哥廢了順治小娃娃,而後親登大位。自己或許也能統領兩旗,那是何等的風光榮耀。
然而當阿濟格看至信尾,卻立刻面色一沉,高聲怒罵:“這個姓鄭的南蠻子真是不識擡舉!”
那密信最後寫道:鄭芝龍報泉州士紳百姓拒不配合,籌糧之事進展緩慢。其言或可先授其閩粵總督之職,才方便征集糧草以供大軍。至于調戰船于海上包抄福州之事,因征糧所費人手過多,暫缺水手出海,故僅得調大船十二條,小舟七十條往福州去。待征糧已畢,再發大隊戰船北上。
鄭芝龍話裏話外的意思,就是要趁博洛有求于他之際,先将這閩粵總督坐實了,否則糧草、戰船一個都别想。
阿濟格自是不知,前些時候鄭成功已返回了泉州老家,先是苦谏鄭芝龍回心轉意不成,便按照朱琳渼所教他的,告訴鄭芝龍其實博洛隻是在利用他,壓根就沒打算封他閩粵總督。
鄭芝龍聞言大爲吃驚,忙讓人使錢在博洛軍中打探。這一探之下果然得到消息,原來博洛早已将福建總督一職授予張存仁,兩廣總督一職許給了佟養甲,根本沒他什麽事。
得知内情的鄭芝龍大爲惱火,便令人将準備發給博洛的四千多石糧草暫扣,走到半途的船隊也返回了泉州港,又寫信給博洛,隻等他妥協之後再說。
這一來一回耽擱了近十天時間不說,縱博洛後來賭咒發誓閩粵總督一定是他鄭芝龍的,後者心裏也已埋下了猜疑的種子,對博洛的各種命令開始能拖就拖。
“待福建平定,我必宰了這個蠻子不可!”阿濟格轉手将密信遞給身旁的副将圖賴,咬牙切齒道。
那博洛派來的送信之人此時已緩過了勁,對阿濟格禀道:“貝勒爺,大将軍還讓奴才轉告您,南人運來的第一批九百石糧草随後便運到您這兒。”
“好!”阿濟格點頭道,“少了他鄭芝龍那四五千石糧草又怎樣?南人自會給我們補上。”
“貝勒爺,”一旁圖賴看過了密信,卻皺眉道,“這糧草之事還需謹慎才是。大軍雖帶了所有剩餘的糧草,但即使省着吃,也僅勉強夠二十天之用。如今雖有南人送糧,但畢竟不可依賴。”
“若杉關無法立時奪下,”他看了眼阿濟格,“糧草便将無以爲繼。”
阿濟格雖覺得自己四萬多大軍攻取沒多少人防守杉關定然不費吹灰之力,但他早年随莽古爾泰征讨察哈爾時便已學到,打一分仗要先做好三分準備。
他随即吩咐卓布泰,“傳令,即日起,所有人口糧減半……”
“不可,”圖賴忙阻止道,“連日急行軍,又有大戰在即,現在士卒僅發八成口糧已顯不足,不宜再減了。”
阿濟格皺了皺眉,“那你說怎麽辦?”
圖賴拱手道:“可分出數支騎兵小隊,于漢人村寨取糧。”
阿濟格對劫掠南人倒是沒什麽意見,隻是他此行必須隐秘行蹤,才能出其不意地對杉關發起襲擊。故而從他離開延平,一路都是避開大的城鎮,專挑山間小道走。
但如果沿途劫掠,勢必會驚動明軍,如果南人派大隊人馬死守杉關,以杉關之險,不知得多久才能攻下。
圖賴見他搖頭,忙補充道:“我們隻取小村寨,先以人馬将村子圍死,令南蠻交出糧食之後,便盡皆屠滅,再放火燒成灰燼,定不會走漏了消息。”
阿濟格點了點頭,“眼下是青黃不接之時,估計也搞不到多少糧食,但聊勝于無,你便派人去辦吧。”
“嗻!”
不遠處一直在聽兩人交談的降将韓固山待圖賴撥馬離開,忙湊了上來,對阿濟格恭敬施禮,道:“貝勒爺,這糧草之事,标下倒有一策。”
“你說。”
“禀貝勒爺,我們或可用兩腳羊充作軍糧。”
“兩腳羊?”(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