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和鄭成功說着,龐天壽一旁禀道:“皇上,黃鳴俊黃閣部求見。”他又低聲接了句,“據聞金華陷落。”
“快宣。”
黃鳴俊正要行禮,便被朱聿鍵一把拉住,急道:“金華怎如此之快便陷賊手?”
黃鳴俊垂眉揖道:“原本朱大典鎮守金華,散盡家财,募兵過萬。衆志成城之下賊兵攻城數日毫無進展。
然金華城西段先前破損,彼時将就修補以禦敵,卻不慎牢固。不料阮大铖這個逆賊去過金華,知曉此事,遂告于虜知。虜軍調集大炮于城西,一日便将修補之處轟塌。
“虜兵于破口處蜂擁入城,朱大典不敵,将賊引至八詠樓火藥庫旁,點燃火藥殉國……”
朱聿鍵聞言沉默半晌,長歎道:“朱大典此人素有貪名,不料國家危亡之際卻有如此大義,倒也是個忠臣。”
黃鳴俊随即又取出幾封錦布遞予龐天壽,“對了,臣還帶來了江西急奏,請聖上禦覽。”
朱聿鍵接過奏疏翻看,前幾封是楊廷麟、萬元吉等人所呈,俱言已克複南昌,降賊一萬五千餘,江西已全境抵定,奏清聖駕盡快西出江西,以策大局。
“好!江西總算是平複了!”朱聿鍵大喜道。
後面還有陳王奏疏一封,他自是仔細看來。隻見奏疏中隻字未提南昌之事,隻言仙霞關看似雄關實不可靠,随時可能被建虜破關而入,是以福京并不安全,眼下僅有江西是最爲保險之地。朝廷能調派的明軍基本都集中在贛地,加之有水師巡遊鄱陽、贛江一線,甚爲穩固。若聖駕能西出杉關最好,若聖駕遇阻,臣将即刻入閩迎駕。
不過朱琳渼并未說鄭芝龍将會叛變之事,一則說了也沒什麽用,該來的還是會來,告訴隆武他也阻擋不住。二則他怕傳出鄭芝龍投敵的消息會在福建引發大面積恐慌。
朱聿鍵将朱琳渼的奏疏遞給黃鳴俊和鄭成功,二人看過之後立顯震驚之色。
“陛下,陳王戰功赫赫,謀略不凡,所言絕不會是空穴來風,”黃鳴俊禀道,“若仙霞關有異,福京便是危地,當速離開。”
他想了一下,又道:“臣麾下三千将士,再協國姓将軍的禁軍,定能将那些攔駕刁民盡數驅散。聖駕随後便可往邵武而去。”
杉關正在福建邵武府西南方。
隆武自然知道黃鳴俊所說的“驅散”定會造成死傷無數,隻微微搖頭道:“這些人不過是尋常百姓,被鄭氏裹挾利用而已,不可擅殺。”
“臣倒是有一策,或可解眼下困局。”鄭成功揖道,“由臣和黃閣部帶人佯裝護送禦攆出南平,引住那些刁民。聖上和皇後輕車簡從,由城北繞行而出,沿途不做停留直奔杉關。其後自有陳王于贛地率軍迎駕。”
朱聿鍵聞言猶豫了一下,此法雖有一定的可行性,但輕車簡從就意味着不能帶上他心愛的書籍,等自己一離開,這些大兵哪裏會愛惜這些珍貴的收藏。
隆武好書,便如同嗜煙嗜酒之人一般,雖然明知對己有害,卻甯願傷身也不想放棄。
再加上他有一股傲氣,自己堂堂天子,怎能一副狼狽西竄的樣子?
他考慮再三,吩咐黃鳴俊道:“拟旨。令陳王速入福京,前來延平迎駕,不得有誤。”
鄭成功猶豫了一下,拱手道:“臣啓陛下,家父對陳王素有成見,屆時定會命人阻擾,甚至……可能兵戎相見。如此,陳王怕很久才能趕到南平。”
隆武點頭,又對黃鳴俊道:“自陳王入閩,着令其節制福京各路軍隊,有不從者以謀逆論。”
朱聿鍵反正是和鄭芝龍撕破臉了,幹脆就來硬的吧。此外,萬一真如陳王所說,虜兵入閩北,他還能用這道聖旨調派閩軍前往阻敵。當然,能調得動多少,那就聽天由命了。
……
博洛立馬于一處土丘之上,看着下方大軍緩緩而行。這隻是此次南征的前鋒部隊,他自己的正藍旗于後面壓陣,尚在數十裏之外。
前一陣攝政王因爲江西局勢幾乎每天一道嚴令,要他速克福建。他逼不得已之下,誘敵以東,自己親率精銳于錢塘西側渡江,當時甚至連辎重大炮等都丢在北岸,已是冒險至極。
不料明軍士氣低落,未戰即潰,十萬大軍被他一萬多人趕得抱頭鼠竄,最後竟全體投降了。
此後他大軍盡數渡江,更是一路高歌猛進,不足半月工夫便接連攻克紹興、金華。眼下他兵臨衢州,隻要再攻下此地,西取江西還是南入福建,都由他随心所欲。
他正想着,便見都統圖賴馳馬前來,離得還遠,便抱拳道:“大将軍,前方十五裏處便是衢州城。探得明軍朱盛濃及項鳴斯率部于城外兩裏處結陣,約有七八千人。”
博洛聞言笑了笑,輕蔑道:“這個項鳴斯倒還懂點用兵之道,不似其他明軍,隻知一味守城。”
圖賴也是笑着附和道:“那些南蠻子隻道城穩,卻不知有大炮在,困守孤城就是死路一條。我們在城外深挖壕溝、遍排拒馬,到時候想出都出不來。反倒是在城外野戰還有一線希望。”
“希望?”博洛搖頭,“野戰他們怎是我建州勇士的對手?”
圖賴立刻抱拳道:“标下願率兒郎們取下衢州獻予大将軍!”
博洛馬鞭直指衢州方向,“去吧,注意傷亡,還要留着力氣打福建哪。”
“嗻!”圖賴應了一聲,催馬而去。
至未時,圖賴已指揮清軍前鋒在明軍對面擺開了陣勢。步卒五千在陣前挖了兩層戰壕,又擺拒馬,之後是铳手、長槍手、刀斧手嚴陣以待。防線之後則是他的心腹騎兵,正在列隊。
他又取出望遠鏡看向對面,隻見明軍兩翼是大約兩千騎兵,中間則是聚成一團的步卒,步卒之間隐約可見十多門大炮。(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