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當他跑到城壘邊上時,卻隐約感覺有些不對——剛才守城明軍并未與郭天才的人殊死肉搏,也就是說這些明軍并沒有多少傷亡,但此時城中卻未放一铳一矢,靜得吓人。此外剛才登上城頭的清軍都呆立原地,并未繼續向城壘内部攻去。
片刻之後,等他自己沿雲梯爬上了城牆,頓時被眼前的景象驚得目瞪口呆。
城壘之中竟然還有一層!坐落在一個一丈多高的土丘之上,比外層城牆還高出一大截。
城壘内外層之間相隔六丈左右,中間是一條灌水的壕溝。
再擡頭望向内層城壘的上方,隻見在三丈高處,還有一圈階梯,階梯凹進去的部分無法看清,但想來那裏面肯定是手持火铳弓弩的守軍。
另外直到此時他才完全看清楚了這座城壘的結構,那六座塔樓竟是建在城壘内層之上,正居高臨下虎視眈眈地望着自己。
王得仁想起那塔樓上的大炮,頓時打了個寒顫,心中立刻出現一個可怕的想法——剛才那些明軍并非是失去鬥志撤退的,而是故意引誘自己靠近!
他轉頭看到越來越多的清軍爬上城頭,卻被内外層之間的壕溝所阻,無法繼續前進時,愈發覺得這個想法很可能是對的。
要怎麽辦?!王得仁心中快急出了火,若是現在撤走,白白死了這麽多人不說,勢必還會被明軍追着屁股打,一來一回間,恐怕能折損一半人馬。
他望着最近的一處塔樓,由于其棱形的結構外形,在塔樓和牆壁的結合部有一處狹小的夾角,以他多年攻城之經驗,整個城壘上能攻擊到那裏的火力肯定有限。
既然死了數千人才站上了這城頭,不如就再搏一把,隻要拿下了這座城壘,便等于拿到了半個贛州!不信這城中數千明軍須臾間便能将我這兩萬多人擊潰,隻要爬上這堵内牆,以明軍之士氣,定會四散潰逃。
王得仁一念已畢,即刻吩咐郭天才帶人将沙土、輕梯搬上外牆,又命令所有士卒用沙土填平一片壕溝,然後集中在塔樓下,搭起輕梯,從塔樓拐角處登上内牆。
不斷有士卒将清軍的動向傳至趙印選的将營,當陳逸聽說清軍密集于外牆之上,開始搬運沙土等物的時候,嘴角不禁浮現出一抹微笑。
“趙總兵,此時正宜痛擊賊軍!”
趙印選點頭,轉而吩咐手下,“傳令全軍,待一聲炮響,衆将士同時擊虜,勿叫跑了一個!”
“遵令!”
數萬人真可謂能投鞭斷江,隻片刻工夫,内外牆之間的壕溝便被兩萬清軍填出了一塊可以立足之地。
王得仁正要下令架起輕梯,便聽到頭頂上方一聲炮響。塔樓上的一尊威遠炮噴射出大片散彈,碎石子、爛鐵塊之類射入聚在一起的清軍之中,瞬間便有數十人哀嚎倒地。
随着炮聲響起,明軍的城壘内牆上立刻出現了各種守城軍器。最上層的“台階”處是一排密集的鳥铳和弓弩,整齊地向下排射。
幾座塔樓上更是炮火不斷,由于距離很近,這些火炮全都使用散彈發射,一炮便能轟倒一大片。
而棱堡内牆上每一處凸起或凹陷都不是随意設計的,裏面都安排有火力點。大量價格低廉的虎蹲炮在内牆上到處都是,随着号炮響起,牆壁上立刻伸出了六七十根虎蹲炮的炮管。
雖然這種炮射程極短,但用于攻擊緊鄰牆邊的敵軍卻非常好用。同樣使用散彈,随便一炮就能射翻數名賊兵,運氣好了一炮十多個也并非不可能。
陳逸這一個月來拿着朱琳渼給他的棱堡圖紙反複研究,經過多重嘗試,最終布置出了現在棱堡上這套火力搭配。
鳥铳和虎蹲炮相結合,不論遠近,都有充足的火力覆蓋,并盡可能地形成交叉火力。再輔以弓弩,整個棱堡内外完全被一張鉛彈、炮彈、箭矢組成的大網所籠罩着。
起先王得仁選的那處所謂的“射擊死角”倒确實成了“死角”,經過精妙設計的棱堡的牆面是向内凹的,牆壁上的火力點都能打到這裏,所以瞬間便有大量火炮噴出的散彈将此處覆蓋。
由于王得仁的命令,清軍密集于此,人擠人之下連躲都沒法躲,轉瞬間塔樓旁就堆起了厚厚一層屍體,内外牆之間的壕溝立刻便被屍首填成了平地。
恐怖的炮火使得清軍轟然潰退,無數人慘叫着争搶輕梯,卻不是要架在内牆上攻城,而是架在外牆上朝棱堡外爬。
但上萬人擠在内外牆之間狹小的區域裏,片刻之間哪能出去。不多時,清軍已開始爲了争搶輕梯自相殘殺了。
倒是剛才還立于外牆上沒來得及下去的人此時大呼僥幸,紛紛沿着牆外的雲梯逃下城去。
王得仁的四周不斷有大炮發射的碎石鐵塊之類砸落,他的親兵拼了命地砍翻幾十名清兵,爲主子搶到一架輕梯,将他送了上去。
王得仁眼看自己還差兩步便能攀上外牆,忽然間那輕梯被明軍炮火擊中,從中間咔地折斷。
他頓時腳下一空,整個人重重摔在牆角下,大量争搶着要爬出外牆的人都在朝上看,腳下也都是死屍,根本沒人在意多了點什麽。
王得仁的清兵拼命呼喝尋找,但人堆之中哪兒還能找到他的影子。隻片刻工夫,這位曾率流寇禍害了大半個大明,随李自成攻入過北京城,先投降了大明,并最終投降建虜的一代人渣,就這樣被他的士卒用腳踩成了渣。
失去了王得仁的統一号令,清軍頓時變得更加混亂。在發現逃脫無望之後,開始有人選擇跪地投降。
投降的情況很快傳染開來,最終再沒有人繼續抵抗或是試圖逃出牆外,所有清軍俱跪在屍體之上,哀号乞降。(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