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兮兮輕笑。
衆人都沒注意到,身後的躺椅上,錦沐笙,悄無聲息地,睜開了眼。
入眼,便是雲兮兮那輕輕淺淺的微笑側顔。
深眸微動,并未出聲。
光影裏。
鎮子的另一頭,一棵偏僻的大槐樹下,有一座平時無人靠近的小院落。
院落并無什麽不同,可吓人的,卻是裏頭住着的人。
那是多年前,從西南邊兒來到鎮子上的一個外鄉婦人。且那婦人平素裏總是神神叨叨的,屋子裏還供奉着什麽邪神。
這對于平素裏老實本分隻曉得佛祖觀音天尊之類的鎮子裏的百姓們來說,這樣的人,可算是極大的另類了。
又是外鄉人,便索性全都避開不理。
這外鄉的婦人,便自在這鎮子外頭找了個大槐樹底下,安歇下來,一待就是十幾年。
平素裏也不看她出門,倒是不知,她到底是怎麽生活的。
旁人不知她怎麽過活的,紅姑因着偶爾要去各種婦人小姐甚至青樓煙花之地這樣的女子閨房裏賣帕子,卻是真真的聽過好幾人,提起過這婦人。
明白這婦人,其實是南疆一帶的巫女!
能夠做一種咒術,讓負心人回心轉意的!
那一晚,她在看到張秀才的那個樣子後,就覺得,自己的夫君,肯定是被那不要臉的小11娼11婦給迷惑了!
她到那大槐樹下徘徊了大半夜,卻都不敢進。
最終,卻還是那巫女,從門内出來,笑着問她:“你有何願望要來求我南疆邪神?”
那是紅姑第一次見那巫女。
也是她生平第一次,知道,原來女子,還能活成這樣肆意随性的模樣!
明明都已經是五十歲的婦人了,怎麽裝扮的,卻偏偏如二八少女一般,嬌俏可人呢?
尤其那雙眼,跟有魔力似的,隻那樣輕飄飄地看過來,便讓人跟被迷住了似的,再挪不開目光。
她都不知道自己最後到底是如何進了那小院,又爲何會在那院子裏待了一夜。
隻是在天光微亮,走出院門時,隻覺得整個身心都發生了完全不一樣的變化。
那巫女笑着站在她身後,“記得,今夜,将他的頭發拿來。”
紅姑認認真真地點頭,便趕回了家。
當晚,将那裝着張秀才荷包的頭發拿過來時,那巫女卻又換了一身詭異的黑裙,拎着燈籠,笑着在那槐樹底下等她。
見她去了,隻是笑笑,轉身便走。
紅姑不知她想做甚,便隻好跟着。
結果,這一走,便來到那百花口的巷子外。
巫女将燈籠遞給她,“拿好,且等着。我去取樣東西來,給邪神做供奉。”
紅姑隻好提着燈籠在那傻傻地站着。
也不知過了多久,就聽巷子裏,忽而一聲尖利陰森的貓叫,吓得她渾身一寒。
卻看,巷子裏,那巫女又施施然地走了出來。
一股子血腥味,從她的周身飄出來。
紅姑正疑惑,那巫女便将手裏的一大塊類似豬肉的東西遞過來,笑道,“這個,拿回去,煮了給你夫君吃了。”
紅姑看見了巫女臉上噴濺的血液,突然便害怕地往後退了一步。
可那巫女卻毫無在意地笑着,将那‘肉塊’往她手裏一塞,然後笑道,“頭發給我,等今夜再去槐樹那裏等我,我帶你去完成最後的供奉。”
紅姑拿着那一團血腥,臉都白了!幾乎要吐出來!
趕緊将燈籠塞給那巫女,又掏出荷包遞過去。
不等那巫女再說什麽,扭頭就走!
完全沒有看到,後頭,那巫女微笑着的臉上,噴濺的血珠,一點點蔓延開來,如枝葉分叉般,最終,隐沒在光滑的肌膚下!
如此一來,便已是第三天。
紅姑對張秀才說了自己有孕,卻被他懷疑不忠,反遭了一頓毒打。
原本不該這麽青天白日地跑到這大槐樹下找這巫女的。
可她顧不得了,肚子實在痛的厲害!
等她好容易趕到那槐樹下的時候,那裙子上,都已經被血染紅了!
吓得她哭也哭不出來,隻好用力地拍打那巫女的院門!
不想,出來開門的,居然是個滿臉雞皮的婦人!
把紅姑吓了一跳。
卻也顧不得了,扒着那婦人的手嘶聲喊道,“巫女大人在不在?求求巫女大人,救救我的孩子吧……”
話沒說完,這才陡然發現——這婦人,分明就是之前每每夜晚見到的那個如少女模樣的巫女!
她驚得一下瞪大眼。
卻見巫女蒼老的臉上,綻開一個陰測至極的笑容,“你的孩子?好,我替你救,隻不過,你要用她的……來換……”
紅姑痛的已經耳朵轟鳴,隻覺她的聲音飄渺而悠遠。
她努力瞪大眼,渾身的冷汗。
明知危險,要逃開,卻仿佛落水之後,抓住那纏人的水草,以爲是救命的繩索,拼命地拽。
卻反而,将自己拽進了無法逃脫的深淵絕境裏。
最後,她不知自己有沒有聽清巫女的話,隻是跟受了蠱惑一般地,茫然又無助地點頭。
點了點。
又用力點了點。
她看到巫女笑了,然後彎下腰來,用那張可怖猙獰的臉,朝她俯視下來。
然後,又摸了摸她抽痛到死的肚子,笑道,“這麽年輕的心啊,我好久,好久都沒碰過了呢!呵呵呵呵……”
再醒來時。
已是天色暗沉。
紅姑一睜眼,立刻就去摸肚子,随後就是一怔。
肚子安然無恙,甚至……一點疼痛都沒有!
她驚訝地坐起來,就發現,自己居然躺在一座奇怪的神壇之下。
一擡眼,就看到神壇上,一座四手八眼,兇眉怒眼的神像,正雙目銅鈴般地低頭怒瞪着她!
她吓了一跳,往後一縮。
又撞到身後的桌子。
桌上,‘哐啷’一下,掉下一個黑色的漆盤。
盤子裏,兩枚奇怪的稻草人,落在紅姑的手邊。
紅姑皺眉,剛想伸手去拿起來看一眼。
身後卻傳來那巫女的聲音,“别動,那不是你能動的。”
紅姑吓了一跳,趕緊縮回手。
就看那巫女,不知何時又從老婦恢複成了二八少女一般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