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麽一想,她書反應過來些什麽。
從元陽府第一次見到這大和尚,到青眉鎮瘴氣兇獸中十分明顯的隐藏召喚之力,以及當時故意隐藏在荒林邊緣的空心和尚。
看似窺探,實則是在保護藏着孩子們的荒林内裏。
甚至故意讓她瞧見了他的身影。
就是爲了……引她到此。
瘴氣兇獸的召喚,空心和尚是因爲愛徒性命而受人脅迫,無奈爲之。
可他又利用自己力所能及的法子,不惜冒險在那瘴獸之中留下線索,暗中兜轉,引雲兮兮主動上門,再以此番話語,暗中提示。
屢屢都在警示雲兮兮——有人,繞了這樣大一個圈子,不惜利用空心和尚與無相寺,甚至還有彼岸蓮以及那樣古怪詭異的事端做引子,就是爲了……
對付她?
她看向空心和尚。
空心從她的眼神裏已經明白,這看着綿軟單純内心卻七竅玲珑的小道姑,已經明白了他費盡心思的暗示了。
轉了轉念珠,低聲,念了句‘阿彌陀佛’。
雲兮兮轉了轉黑黑的眼珠子,忽而一笑,慢吞吞地說道,“承了大師的好意了。不過,讓我去救你徒弟,可不能白說一句。大師該知曉,咱們道家的規矩,出手必要回禮,不做白力不損陰陽。”
空心和尚倒是沒意外,點點頭,再次抽開那暗屜,也沒拿出什麽稀罕的佛家珍寶。
隻是送上兩張銀票,沉聲道,“待慧靈平安歸來,敝寺還有雙倍奉上。”
雲兮兮掃了眼那銀票上的金額,挑了挑眉。
剛要開口,忽然又見空心和尚擡起手,點了點她脖頸的某處,幹啞嗓音緩慢而平靜地徐徐說道,“另外,貧僧還可将那位的典故,說與居士。”
他對上雲兮兮驟然擡起的雙眼,微笑,“若是雲居士想聽的話。”
雲兮兮與他對視片刻後,忽而擡手,摸了摸脖頸上,那被某個妖孽咬破,才長出新肉的傷口處。
心裏暗道,師父說的果然沒錯,秃驢都狡猾,千萬不要被他們那癡傻呆蠢的表面給騙了!
笑了笑,吐出那口一直團在胸口的惡氣,低罵,“老狐狸。”
空心和尚也不惱,轉着念珠,“阿彌陀佛。”
雲兮兮搖搖頭,抓起銀票和那紅皮的信封,站起來,“成,這事我就接了。不過我隻能答應,人,我給你活着帶回來。至于是不是全須全尾的麽……哼哼,我可沒法保證。”
空心和尚蓦然擡頭。
雲兮兮已經大搖大擺地拉門走了出去。
他看了那小道姑嬌嬌小小的背影半天,忽而無奈搖頭,“真是像極了她師父。兩生門重現人間,到底,是福……是禍……”
檀香袅袅,茶霧徐徐。
禅房之内,很快又響起一片沉肅的木魚敲擊聲。
無相寺外。
慧遠送雲兮兮到早已準備好的馬車旁,躬身行禮,“有勞仙姑,慧靈師弟,就拜托您了。”
雲兮兮看了眼這個面目淨秀頗爲忠和的年輕和尚,目光在他周身那淺淺一層暈白的功德光上停了停。
淺淺一笑,鑽進車裏。
不一會兒,卻有一個肩寬膀圓的大漢,從車裏鑽出來。
慧遠驚了一下。
這才發現——這人,雖穿着短褂麻布褲,一副忠厚漢子的打扮。
可那四肢的動作,卻有些僵硬遲緩。
尤其那張臉,仔細看去,就能看出,面皮扁平,眉眼五官,像是畫出來的。
見慧遠看他,那‘人’墨汁一般的眼睛,也木木地轉過來。
森目淡冷,無情無緒。
驚得慧遠後背一寒,連忙後退一步,握着佛珠低頭道,“阿彌陀佛。”
車内,傳來雲兮兮的低笑,“驚到大師了,那是紙人術,爲避免路上引人注目,才做此番打扮遮掩。大師見諒。”
慧遠心中震駭,看那紙人狀若常人的拉起馬缰,連忙道,“不敢,不敢。恭送仙姑。”
車内,雲兮兮歪靠在軟枕上,從内壁小屜裏,翻出一盒點心,便掏出來,高高興興地吃起來。
車輪轉動。
馬蹄踱起,飛馳而去。
慧遠看着那漸漸消失的影子,回想起方才那小道姑言笑晏晏的眉眼,以及那坐在車頭架勢馬車的紙人森冷。
陰陽之端,兩相極緻。
詭異,又莫名融合。
他轉了轉念珠,旁邊一座紅頂華蓋的奢華精貴馬車上,下來一人。
長身如蘭,通身華服,眉眼清潤,儒雅無雙。
慧遠低下眼,上前,躬身行大禮,“二皇子。”
錦沐辰微微一笑,看向雲兮兮乘坐的馬車離去的方向,笑着點點頭,“特意前來拜見空心大師。”
慧遠垂首,“是,二皇子這邊請。”
……
“咚咚。”
疾行的馬車車門,從外頭被敲響。
雲兮兮吃飽喝足,正趴在軟枕上打哈欠,聞聲,嘟嘟囔囔地哼了一聲,“進來吧。”
小門推開,朝露從外面鑽了進來。
擡眼,瞧了瞧這布置精美舒适的車廂,輕笑起來,“主人,這車倒是不錯呀!”
雲兮兮撇嘴,“哼,老狐狸,指望我給他賣命呢。”
朝露微笑,此時的她,不再是青眉鎮初遇時,那恣意不羁一身大紅鮮衣,爲人诟病遭受唾罵的惡怪。
收回内丹之後,她又恢複了原本的一身鯉魚戲水青衣長裙,眉眼溫柔,安靜甯和。
坐在雲兮兮身旁,笑問:“大師如何說的?緣何要引那青眉鎮兇獸凝形?”
雲兮兮手肘支在軟枕上,撐着下巴,懶洋洋地說道,“有人抓了他的弟子,脅迫他用那瘴獸引我入京。他自己卻是個有心思的,悄悄在那瘴獸裏頭加了點别的東西,暗示我,此事乃有人刻意爲之。”
朝露想起那夜被石化的瘴獸底部,确實有一枚‘卍’字符,點了點頭,“大師可曾說了是何人所爲麽?”
雲兮兮又打了個哈欠,眯着眼精力不支地搖搖頭,“他被人監視了,沒法直說。”
朝露微微蹙了蹙眉,“那如今,主人是要前往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