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赫卻想起雲兮兮之前的話,又回憶剛剛從靠近青眉鎮後,就異常煩躁的情緒。
心下暗暗驚訝。
正思忖間,就聽前頭傘下的雲兮兮問:“張捕頭,最開始丢孩子的人家,帶我去瞧瞧?”
張赫回神,連忙帶路。
這一路走,才發現,青眉鎮,比他最後一次過來,竟荒廢了這許多模樣!
空無一人的長街小巷,荒涼而顯得陳舊,連牆角的雜草,都長高了許多!
有的鋪面,那門闆都隻來得及上到一半,還有些門戶,幹脆破爛碎裂地或挂或掉在地上!
這哪裏像是才被遺棄的小鎮,根本就想是逃難多年的荒地!
雨水打在地上快腐朽的破舊家具上,更顯得凄涼而蕭條。
張赫隻覺哪裏不對。
卻已到了雲兮兮所問之處,便擡手一指,“最開始是這家。”
然而雲兮兮隻看了一眼,便略過,“第二家呢?”
張赫便繼續帶路,繞了兩個街道後,發現,那讓人壓抑的荒疏感,愈發濃郁。
他皺了皺眉,看向四周。
“這是第二家。”
“嗯,第三家,”
張赫轉身。
葉超跟在後頭,有些不解這沒頭緒一般地瞎轉。
卻猛然瞧見,雲兮兮垂在身側的手指,在不停變換掐算着什麽。
有些震愣,看了看那半個身子都隐藏在傘内的瘦小身影。
呼出一口氣,緊緊跟上。
将所有丢失孩子的人家轉了一圈後,最終,三人停在那更夫說遇到妖怪的街道上。
雲兮兮撐着傘,站在街道的中間位置,朝蕭疏的街道兩頭看了看。
一直不停變換手訣的手指停下,笑了笑,壓過耳鬓一縷不聽話的黑發。
擡腳,輕輕一跺。
“啪。”
小小的腳,落在濕潤的地闆上,發出清潤的聲響。
有風,從街道的另一頭吹來。
張赫突然想起哪裏不太對了——爲什麽,他們幾乎繞了整個鎮子一圈,卻沒碰見一個人?!
那些早就散開的高人呢???
就在驚詫的同時,吹來的清風,掠過他的肩頭。
“呼。”
暖意散開,雨聲頃刻消失。
喧嚣的人聲,從四面八方,突兀地擁擠過來!
張赫驚得猛然瞪大雙眼,而他身旁,葉超早已吓得表情扭曲,差點沒一把抽出腰間的佩刀!
唯獨前方,雲兮兮從容淡定地,收了手裏的傘。
轉眸,看四周。
頃刻出現的熱鬧長街,行人如織,熙熙攘攘。
原本雨中凄落的長街兩邊,攤販叫賣,人頭攢動,笑聲,罵聲,叫嚷聲,不絕于耳。
張赫驚駭得幾乎合不攏嘴,剛要往前上兩步,去雲兮兮跟前問個明白。
旁邊,卻突然跑來兩個追逐嬉鬧的孩子。
他手腳靈活地往旁邊一讓,可旁邊還沒回神的葉超卻躲避不及。
硬是看那孩子朝自己身上撞來。
葉超趕緊伸手去扶。
不想。
兩個孩子卻……從他的身上穿過了過去!
“……”
“格老子的!老老老大,我我我我……”
張赫也覺得自己心跳都快驟停了。
就聽身後,傳來雲兮兮輕柔綿軟的聲音,“不要怕,這是幻境。”
“幻境?”
張赫找回自己的聲音時,還覺得嗓音有點抖。
在雲兮兮跟前,他也不覺得丢醜,忙問:“雲大師啊,您這是,帶咱們到了什麽地兒來了啊?剛剛那兩個孩子……”
雲兮兮甩了甩手裏的傘,傘尖上的水落在地上,砸出一圈眼睛可見的蕩開的漣漪。
張赫又瞪了瞪眼——這,爲啥路面還能有水紋出現啊?
葉超更是傻得兩個眼睛發直。
雲兮兮笑了笑,看了圈四周,“所有丢孩子的家裏,留下的不舍與思念的情緒最重,我用那些人留在宅子裏的心念做引,撐開了一個青眉鎮繁盛之時的記憶之境。”
張赫與葉超都聽不明白,葉超卻突然想起剛剛雲兮兮在一直不停變動的手指。
“那……咱們現在看到的,都是假的麽?”張赫想去摸摸身邊一個賣傘的鋪子,卻又不怎麽敢伸手。
雲兮兮注意到他的動作,笑了笑,伸手過去,果然,手穿過那漂亮的傘面。
張赫再次瞪眼。
雲兮兮收回手,笑了笑,“不,我們現在看到的一切,都是真的。”
張赫張了張嘴,“可……”你明明剛剛手都伸過去那傘了,這還能是真的?
雲兮兮擡腳,朝前走,“這條街上所有的場景,都是青眉鎮曾經發生過的事。它們存在于那些丢失了孩子的家人的記憶裏,最爲清晰,所以,被我引了出來,編織在一起,呈現了現在的這個幻境。”
張赫已經隐隐明白過來,更加震驚地看向雲兮兮——居然能有人能做出這種隻存在于傳說神話裏的事來?
這位看上去靜秀純美像個小姑娘一般的小道姑,難道真是什麽天外的仙人不成?
而葉超也終于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皺着眉頭問了一句,“爲什麽要編織這樣一個幻境?這些記憶,有什麽用麽?”
雲兮兮笑着看了他一眼。
張赫也點頭,表示自己心裏也有這麽個疑問。
然後就見雲兮兮看他,語氣平緩地問了句,“張捕頭沒有注意到,剛剛撞到葉捕快的那兩個孩子麽?”
張赫一愣,腦子裏閃過那兩個孩子的身影,頓時臉色大變!
那是青眉鎮最開始丢失的兩個孩子!
他急忙往四周看去,卻又已找不到那兩個孩子的身影。
心下微沉。
便聽雲兮兮又道,“你們再看看,這四周行走的人。”
葉超是與張赫來過青眉鎮好幾回的,也見過那些去元陽府衙報案的人。
頓時瞪大雙眼!
那些丢孩子家的人,居然全都行走在這些來往的人群中間!
這其中,還有兩個因爲丢孩子之後,自責悔恨不已,跳井和撞牆而死的老人家!
張赫跟葉超頓時就跟見了鬼似的,強忍着往後退讓的沖動,才不至于完全失态。
雲兮兮隻當沒看見這二人眼中的驚恐,繼續道,“這些記憶,大多都停留在孩子丢失的那幾天中,最清晰的一刻。因爲對孩子的不舍,這一刻的光景,便愈發強烈地呈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