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門第低的,他看不上。門第高的,看不上他。
來來去去的,竟找不到合适的人。方家大小姐的婚事,倒慢慢被耽擱下來。
鎮子裏不少人對當時拿着婚書上門求親的破落乞丐還有印象,雖說方家對外說,是那小子自以爲配不上自家女兒,自行退婚的。
可多少,還是有點風言風語流傳出來。
不過鎮子裏的人懼怕方老虎,私底下議論兩句也就罷了。
誰想。
這事不過才出了小半年,方家大小姐的婚事沒個下落,倒爆出個更驚人的消息——
方老虎到鎮子外辦事,回來的路上,竟然遇到山匪打劫!
錢财丢了一空,連人都被廢了一條腿!
幸好被個路過的年輕人遇着,一路背回了遠黛鎮!
方家當時便對這年輕人是當了救命恩人一樣的看待,感恩戴德許以重謝。
可那年輕人,面對白花花的銀子,竟絲毫不動心。
反而對方老虎說,他父母早亡,如今也是無處可去,若是真有心感謝于他,就給他在遠黛鎮找個地方做活,能夠安身立命就好。
方老虎當即對這種視錢财如糞土,自發向上,正直勇敢的年輕人是另眼相看。
直接讓他住在家裏,并讓這年輕人幫他處理家裏的生意,學習經營。
明眼人那都是看出來了,方老虎,這是在給自己養女婿呢!
這女婿,便是王大福了。
孫永坐着木塊似乎也有點不舒服,動了動,見旁邊有個夥計端着水盆過去,便歇下話頭,等人過去了,才繼續說道,“仙姑怕是猜出來了,這王大福,便是當年被方老虎趕走的王寒星了。”
雲兮兮依舊沒說話,靜靜地垂眸看着眼前的地面,跟老僧入定了似的。
孫永見她這副樣子,心裏頗加佩服——單就這份氣度,已經比之前他見的那些白胡子老道光頭高僧厲害多了!
其實他不知,雲兮兮這般,是因爲那被斧頭劈得沒了一半腦袋的小英子,正嬉皮笑臉地蹲在地上,與雲兮兮玩鬥雞眼呢。
孫永又繼續說。
傷了一條腿之後的方老虎行動就十分不便了,就将生意慢慢地教給了這改了名的王大福。
等他漸漸地全盤接手了方家的生意後,方老虎就跟王大福商量,早點把親事給辦了,他也就好徹底撒手不管,安心養老去了。
王大福當時毫無二話地便幹脆答應下來。
方家便歡天喜地地開始準備女兒成親的事時,結果,就出了小英子這檔事。
官府抓了那殺人的護院後,偏偏也不知道是哪個,還特意告到官府,說方家藏了很多當年方老虎殺人越貨的贓物。
當即便有官差上門,将方家給查抄了!
這可是天降之災!
方老虎的錢可都是他走镖的時候拿命換的,如何就是贓物了!
他大罵官府污蔑,貪圖人錢财!當時氣得隻恨不得與那些官差拼命,卻被人一推,因着腿腳不便,一頭撞在台階上,當時就沒爬起來。
三日後,一命嗚呼。
好好的喜事,變喪事。
方家大小姐自小沒有娘親,隻這一個疼她如寶的爹爹卻這麽飛來橫禍早早離世。
她一個弱不禁風的大小姐什麽也沒法做,隻好去問王大福。
誰想,尋到王大福,卻聽他說:“你父親爲非作歹,是罪有應得。一報還一報,該是我的,我拿走了,至于你,好自爲之吧。”
說完,便命人将她轟到了大街上。
方大小姐當時便如晴天霹靂,不敢相信地跑去自家的酒樓一看,連招牌都被換了!
還有好幾個地方,都在短短數日内,被改了東家!
而那東家,正是王大福!
一向不理世事的方大小姐,怎麽也無法接受這一夜之間的翻天覆地的變化。
父親離世,家産被奪。而那個奪走她一切的,正是她心心念念準備嫁作夫郎的心上人!
她拼了命地去找王大福質問。
王大福卻始終都沒有再理會她。
後來,這方大小姐便渾渾噩噩地走到了鎮子外頭,再不見蹤影。
有人說她瘋了,走丢了,有人說她被山匪擄走了。
直到一年多後,遠黛鎮富戶王大福家添了個大胖小子,同一天晚上,有乞丐在鎮子外的一座破廟裏,發現一個懸在梁上早已死絕的女子,細細一看,正是那消失許久的方家大小姐。
至此,方家與王大福的恩怨,似乎随着這女子的自盡,便塵埃落定。
孫永也搖頭,“知道這事的人真沒幾個。當年東家做的隐蔽,好些人都以爲方老虎家是不行了,才讓東家接手了酒樓店鋪。而那大小姐,是因父親突然身亡,悲傷過度得了失心瘋。”
孫永正歎氣呢,就聽雲兮兮問了一句,“趙大的二叔原來也是這酒樓做過工的?”
孫永一愣,才想起這麽一個人,臉上出現一抹複雜,想了想,點頭,“老趙頭,唉,當年,他其實吧,對大小姐有那麽幾分心思的。”
看了眼雲兮兮,“大小姐死後,他還到東家的家裏鬧過。可他無憑無證的,說不通啊!不過東家雖對方家下手是狠了些,對我們知道内情的人,卻還是不錯的。老趙頭前些年鬧得更厲害些,也沒見東家把他怎麽樣。甚至我這樣幾乎内情曉得一清二楚的,不還讓我繼續在這裏做掌櫃的麽!所以說這人吧,不能因着他做過一點錯事,就覺得他是個壞心眼的混蛋,是吧?”
雲兮兮見他還教導起自己來了。
笑了笑,看他,“掌櫃的想說什麽?”
孫永嘿嘿一笑,有些尴尬地搓了搓手,“那啥,我瞧着小仙姑不是那些沽名釣譽的假把式,您不然,去給東家的大郎看看呗!撞沒撞鬼的,給解決一下,當是做個好事嘛!”
雲兮兮彎唇,沒說話。
孫永以爲她不答應呢,趕緊又道,“要說東家的以前吧,确實不厚道。可到底也是方老虎失信在前,蠻橫在後,才導緻東家存心報複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