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學音樂一響,門外的家長蜂擁而至,好像趕去辦一件既緊急又重要的事般,晚一秒都不行。夏夕涼雖有位置的先天優勢,然而畢竟挺着大肚子,腳下不給力,好在也算是第一個來到了翟依然的班級門口。
小朋友們一般都是排成一隊,家長來一個領走一個。她剛到門口,後面便來了兩三位家長,揚着手裏的接送卡,高聲叫着孩子的名字。
夏夕涼對這樣的行爲有點不屑,她站在門口,朝裏面的翟依然招招手,笑道:“依依,媽媽來接你啦。”
翟依然走近,夏夕涼發現女兒白嫩的小臉上有一道清晰的紅痕,左邊眼皮上還破了皮,應該流了血,此刻有黑乎乎的痂。
她這樣一看,心裏“咯噔”一下,心裏先浮上擔憂,小女孩眼睛上留個疤可怎麽好看,接着,心疼跟着而來,那明顯是小朋友指甲抓的,得有多使勁才能這樣嚴重?這兩種情緒,好像大潮來臨前的小波浪,緊跟着,憤怒的大潮湧上,攜着驚濤拍岸的架勢,“轟”地擊在她心頭上。
“這是怎麽回事?”夏夕涼朝門口站着的老師問道。
“哎呀,依依媽媽,不好意思啊,小朋友一起玩,不小心摔到了。”那位老師不是之前夏夕涼見到的董老師,稍稍眼生,此刻笑了笑,沒覺得是多大事。
“一起玩摔倒了臉上能有這麽長一道印子?”夏夕涼拉過翟依然,指着從眼角到下巴的紅痕:“你告訴我怎麽能摔成這樣?”
旁邊一位接孩子的家長瞟了一眼,也嚷嚷道:“這明顯就是别人抓的嘛。”
夏夕涼盯着那位老師。
“哎呀,依依媽媽,不好意思啊。”另一位老師從裏面走出來,夏夕涼依稀記得是報到那天班裏的另一位老師,好像是生活老師,姓劉。
“劉老師,依依這是怎麽搞得?”她緊緊拉着翟依然,仿佛隻有這樣才能安慰孩子的心。
其實翟依然就是被抓的時候哭了一會兒,老師拿了糖果哄住了,去醫務室塗了點藥水,便不再在意了。可是在夏夕涼看來,女兒一句話不說,和平時活潑的翟依然完全不同,一定是受了莫大的委屈才這樣的。
她又想到早上翟依然哭鬧不去幼兒園,根本不是孩子不适應,明明就是在幼兒園會被人欺負。
她越想越難過,越想越委屈,覺得必須要有個說法才行。
“依依,是誰抓的你?”夏夕涼見老師不說别的,心裏很來氣,老師不說,孩子總不會不說吧?
“是東東。”翟依然手指向旁邊一個還在等家長的小男孩。
“爲什麽抓你?”夏夕涼繼續問道。
翟依然歪着頭想了想,脆生生道:“他搶我玩具。”
夏夕涼朝那邊那個又黑又壯的小男孩看了一眼,她素來喜歡斯文幹淨的孩子,而那邊的東東一看便是野蠻粗魯的代表形象。相比之下,身材偏瘦的翟依然更顯得十分弱勢。
“你叫東東是吧,爲什麽抓依依?”夏夕涼三兩步走到小男孩旁邊問道。她自認爲自己的語氣還算正常,當然,微笑是不可能的。
那小男孩其實從她一進門問老師開始就不斷往這邊瞅,見到夏夕涼拉着翟依然,帶着孩子能察覺到的怒氣走過來,夏夕涼話還沒說完,他便“哇”地大哭起來。
夏夕涼被他這突然一哭搞得有點措手不及,甚至還反省了一下自己的語氣和态度,其他接孩子的家長看過來,老師也忙跟過來。
“是這樣的,依依媽媽,兩個孩子争玩具,有點推搡是正常的。”劉老師解釋道。
“正常的?臉都成這樣了是正常的?”夏夕涼也不知自己什麽時候變成這樣,平時在大庭廣衆下她一定會注意行爲舉止的。可是,再優雅得體的媽媽,在遇到孩子受欺負,恐怕都會瞬間變成女鬥士,看起來跟菜場吵架大媽沒甚區别吧。
“東東确實不是故意的,我們也帶依依去醫務室了,醫生說沒什麽大問題。”老師勸道。
夏夕涼此刻的怒火不再東東身上了,畢竟那邊是個孩子,孩子推推打打是正常。但是,老師這樣的态度令她很氣憤,孩子送到幼兒園,不就是爲了有孩子一起玩,有老師看顧好嗎?
“那怎麽樣是有大問題,臉上留疤破相?還是骨折了殘疾了?”夏夕涼咄咄逼人。
“依依媽媽,我們不是這個意思。”劉老師也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
“我沒搶她玩具,是她搶我的!”那邊東東突然哭着大喊一句。
“依依這麽小,怎麽會搶你的玩具?”夏夕涼生氣地一回頭朝那小男孩吼了句,做錯了就是做錯了,還推卸責任,這麽小的孩子就學的這樣,以後肯定也不會好。
“你吼誰啊?”一個大嗓門女聲在門口響起。
“你誰啊?”夏夕涼看向來人,一個胖胖的中年婦女,穿着帶了洗不掉的黃色的污漬的T恤,一條洗的褪色的牛仔褲繃在粗壯的大腿上,頭發短短的,燙成早已過時的小卷,令原本就粗糙的臉顯得又老了三歲。
那女人背着一個超市環保袋,腳上一雙馬路邊十元一雙的塑料涼鞋,橫眉倒豎瞪着夏夕涼。
夏夕涼指着東東:“他抓傷了我女兒。”
“東東,你是不是抓了小朋友?”那女人走到東東身邊,一副護犢的狀态。
“東東媽媽,依依媽媽,咱們到這邊說,這邊說。”劉老師看着兩位家長劍拔弩張,其他來接孩子的家長朝這邊看,窗戶外還湊了幾個好事的腦袋。擔心這樣下去影響不好,連連勸他們到裏面一點。
夏夕涼自然也覺得這麽多人瞧着,面子上有點過不去,當下拉着翟依然要往裏走。
不想東東媽媽瞅了眼翟依然,哼一聲:“這有什麽,大驚小怪。”就要帶東東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