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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千載潛寐黃泉下二

一語如石破天驚,卻未能震倒所有的人。

賀蘭悠依舊含笑,笑如薔薇,臨風獨放的那一枝,不爲風雷催折。

“您若是喜歡這樣認爲,那也行。”

倒是這對叔侄身後,起了竊竊驚語之聲。

我目光轉到那少年身上,微帶憐憫的一掠,忍不住微微歎息。

果然是……賀蘭悠的弟弟。

早在初見,便覺得對這孩子有說不出的感覺,更無法言明的是,賀蘭悠和軒轅無對這個所謂侍童的态度,讓我隐隐覺得奇異。

如今想來,這個弟弟,才是賀蘭悠最大的軟肋,爲了更好的保護他,賀蘭悠換了他的身份,讓軒轅無時刻讓他帶在身邊,自己,想必也從未真正讓這個孩子離開過擔憂的視線。

至于其中的艱辛,掩藏十餘年的艱難,畢方明顯的心智不足因而越發給賀蘭悠帶來的不利處境,個中辛苦,早已不足爲外人道。

我突然,有些心疼。

他比畢方大了幾歲?當年,小小年紀的他是如何做到在父親被害被奪權,四面虎視八方楚歌的境況下不動聲色換了弟弟的身份?又是如何在稚齡便挑起保護幼弟的重擔,依靠父親留給他的殘餘勢力,艱難的與噙着戲鼠般笑容的賀蘭秀川周旋?如何利用他的輕慢與睥睨之心,于敵人巨掌的指縫間生存?

微微歎了口氣,我輕輕對沐昕道:“沐昕,那孩子沒死,你去救救好不好?”

沐昕點頭,走到軒轅無身下去拖畢方,軒轅無臨死前将畢方壓得緊緊,沐昕畢竟手上有傷不太方便,離他較近的方一敬便去幫手,兩人将畢方小心翼翼拉了出來,沐昕将畢方攬在懷裏,把了把脈,向我點了點頭。

我放下了心,擡眼看去,賀蘭悠目光正定定落在我面上,他眉目皆藏在暗影裏,看不出什麽神情,隻嘴角一抹弧度,似笑非笑。

石窟頂,驚震的聲浪裏,相對的兩人衣袂飄飄,目光都似能有針尖穿透彼此,良久,賀蘭秀川輕笑:“你拿到了神影圖,按圖索骥,找齊了咱們紫冥宮代代相傳的神影暗衛,又故意放出消息,引得我趕來這裏,要的就是在這裏殺了我,不過現在咱們各有傷損,你要殺我,隻怕還不那麽容易。”

賀蘭悠溫和的道:“我想了很久,特意爲你選了這個好地方,誰又想得到,沙漠中人畏之如虎的所謂鬼城,不過是我們紫冥宮最爲秘密的一個聖地分舵,我想過了,你雖篡逆教主之位,但終究是我教第十一代教主,你死在這裏,也算對得起你的身份。”

他笑:“叔叔,我對你一向體貼。”

“是,”賀蘭秀川輕撫雪獅:“體貼的好侄兒,我該要怎麽感謝你呢-------”

尾音未散,人影已流星躍落九天般一掠而下石窟,紫袖一卷,如玉的手掌便到了躺在沐昕懷中的畢方身前!

銀衣一拂,賀蘭悠疾掠而出。

雪袖一揚,沐昕翻掌而上,直直迎上賀蘭秀川掌風。

銀絲一閃,我和劉成雙雙騰身撲上。

青影一晃,方一敬撲護向沐昕。

一切都發生于同時之間。

砰!

單掌交擊之聲。

遍地的沙被掌風激揚而起,模糊了我的眼,黃色的視野裏隻見紫影壓迫下,白影抱着黑色身影飛速倒滑,在平坦的沙地上劃出長而直的深深印痕,靴跟與砂石快速摩擦閃起火花,一路火花飛濺裏,聽見輕微的撲的一聲。

黃沙裏,開出鮮紅的花。

煙塵騰騰裏,沐昕大倒仰一路後退,身軀彎成不可思議的弧度,後背已将靠上地面,而賀蘭秀川卻如挂在他身上般,微笑着,優雅着,惡魔降臨般,衣帶飄飄,緊綴不放。

沖上去意欲阻攔賀蘭秀川的劉成,甫一接觸就爲他強大無倫的真力所阻,如撞上無形巨罩,一個跟鬥倒栽出三丈外,骨碌碌滾倒在地,一時竟爬不起。

絕世利器,無人可輕撄其鋒。

然而沐昕在他手下,情境危殆,我死也不能不去。

忍着沙塵刺痛眼,閉目撲向戰團,卻有人比我快上一步,方一敬大聲嘶吼:“你這妖人!”猱身撲上,不顧一切的撲在賀蘭秀川身後。

那人漫不經心如拂去草葉般甩袖一拂。

銀影一閃,帶着陰谲的寒氣和決絕的殺氣,如一道薄而不顯的影子,忽地貼在了方一敬身後,手掌近乎溫柔的,按上了方一敬的背心。

一線殺氣,如刀鋒,以肉身爲界,毫無轉圜毫無憐憫的,逼出。

“嘶。”

極輕微的一聲。

我終于看見了那個從未放棄過魅麗笑容的絕豔的臉,露出了驚震的神色。

長空一個翻轉,衣袖卷如流雲,那最軟腰功的伶人亦做不出的美妙姿勢,在他做來,再自然不過。

卻少了往昔的幾分閑适。

血光如霓虹飛降,再如雨淋落,落在沐昕衣上,灑開落英缤紛。

豔色的唇,瞬間暗紫。

方一敬的身子,卻令人驚怖的軟了下去,薄了下去,縮了下去,軟成綿,薄成紙,縮成他昔日的一半大,再卷成團,以極其古怪極其詭異的姿勢,卷落在地。

他全身的骨頭,五髒六腑,筋骨肌肉,在那陰毒狠辣至無可比拟的一掌下,全部粉碎了。

“一敬!”

撲過去抵住沐昕後心的劉成一聲撕心裂肺的喊,震得石窟都似在微微晃動。

隻一瞬間,賀蘭秀川傷,方一敬死,賀蘭悠以方一敬肉身作介,暗算成功。

而賀蘭秀川斜翻而出,賀蘭悠的手還未收回,瞬間竟換成他到了沐昕身前。

掌心正對着沐昕前心。

我心膽俱裂的發現這一刻賀蘭悠目中閃過殺氣,夾雜着痛苦,失落,陰狠,彷徨,無奈,悲傷,決絕……種種令我心驚至不敢再想的情緒。

當真什麽也來不及再想,我甯可我猜錯了傷害賀蘭悠也不能讓一時猶豫導緻後悔終身,閉了眼心一橫,我大喊:“賀蘭悠,你碰他,我就死!”

……

天地寂靜,風從關内一路奔向關外,滌蕩而去,百世萬事,此刻都休。

我閉着眼,淚緩緩自眼睑流出。

這一刻我甯願自己突然睡去,不要再有睜眼的機會,不要親自面對自己的狠心與決絕,不要有機會再去看見我當年馬車底微笑的少年,或許脆弱的表情。

彼時陌上花開,卻已無人可伴我同歸。

指尖,燒灼的疼痛着,卻不抵心底如火燃着的輾轉淋漓,焦痕處處。

隻是單薄的一句話,已邁過了當初青澀的念想,将那圓月下的初見,馬蹄下的落花,屋檐頂的笑語,火場前的戲谑,統統抛在了身後,如水逝雲散,萬川奔流,隻在瞬間,便不可挽留的去了。

“風雨如晦,雞鳴不已。既見君子,雲胡不喜?”

當年懷着甜蜜心思微笑吟哦詩經的少女,如今到哪裏去了呢?

當年于死生之間堅定托付“我願意”的少女,又是于何時離去的呢?

那個初初懂愛的少女,當初未曾死在暗粼閃爍的暗河中,卻死在了今日漠北,鬼城,死在強大畏懼與猜疑中,死在迫不得已無法信任的傷害之中。

心痛如絞。

……

我想這一閉眼的時間,定是很久很久。

然而當我睜開眼,看見的依然是賀蘭悠,他側面對着我,若有所思的看向天際,那裏,隐隐一線微紅躍動。

快要日出了。

一線金光,提前映在他臉上,在他優美的側面上鋪了一層明亮而璀璨的金邊,很美的輪廓,端雅明麗如處子,眼色裏,是一種近乎純真明潔的表情,微微懷想,微微流連,再,微微怅惘。

竟有若有若無的笑意,明澈的,閃回的,仿佛在久遠的記憶裏,突然牽扯出曾經令自己欣喜的過往,所以在何時何地,都不能自己的微笑。

他隻是定定的看着朝陽,不看我,不看任何人。

他背對着沐昕,懷中,不知何時已抱回了畢方。

就那樣,前所未有的突然神遊物外……

“小心!”

==

一瞬有多長?佛經上說:“二十念爲一瞬,二十瞬名一彈指,二十彈指名一羅預,二十羅預名一須臾,一日一夜有三十須臾。”

賀蘭悠有生以來絕無僅有的神遊物外也隻是一瞬,卻足以令局勢發生翻複變化,在握的勝券,底定的大局,随着那紫影的飄起,再不能穩穩當當操在賀蘭悠手中。

重傷的賀蘭秀川并未失去再戰之能,他鬼魅般的欺近,身影一虛一實間,如狂風吹亂的花影,無人可以辨識那搖曳的痕迹,指尖便到了畢方胸口。

還是畢方―――真不知道是這個瘋子有着不同常人的執著心,還是因爲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隻有畢方才是賀蘭悠的死穴和必救。

指尖插落,伴着嘴角淋漓鮮血的滴落,遠在丈外,也能感覺到那銳風窒人,淩厲陰冷,哧一聲,指端離畢方胸口尚遠,已割裂了他肌膚,一線微紅翻裂,綻出肉花。

很強大的氣勢,我卻眯了眯眼―――賀蘭秀川畢竟傷重,已經不能很好的控制自己真力的外溢了。

指風入肉的聲音果然驚醒了賀蘭悠,連同風千紫和我同聲的呼喊,他急退,如風卷起的雪花,毫無重量的,生生在天地間挪移了出去。

然而賀蘭秀川下指如操琴,輕攏慢撚,勾挑滑抹,快得令人心跳加劇,墨線般的幽光自他指下連續而出,布成連綿大網,封死賀蘭悠所有退路。

其實還是有一個方向可以退的,然而那個賀蘭秀川攻擊不到的死角,劉成正抱着方一敬的屍體,雙眼血紅的擡起頭來。

三十六手下還在全力絞殺賀蘭秀川帶來的人。

賀蘭悠輾轉騰挪,瞬間連換十一種身法,然終,退無可退。

賀蘭秀川溫柔的指法卻突然變了,手掌一翻,化指爲掌,化旖旎爲風雷,擡手間似有牽動風雲之力,激起紫電,驚動九霄,帶着一往無前的狂霸之勢,挾怒而下。

我的手指,不能自己的動了動。

如果此時,能有人以銀絲出手,分散賀蘭秀川注意力,賀蘭悠之危立解。

而銀絲,在沐昕手中。

我微側了臉,身側的男子,臉色如雪,眼色悲恸如血,靜靜看着地上縮成嬰兒狀的方一敬,他素來穩定的手一直在發抖,銀絲因此深深勒進手裏,血色豔紅。

我用力的扭過頭,連直視他目光的勇氣都沒有,連讓他發現我目中微微的猶豫與希望的勇氣都沒有,不,我不能,賀蘭悠剛剛對他做了什麽?此時此境,我若透露一分内心希冀,希冀他的援手,我就對沐昕,太過殘忍。

可是讓我,眼睜睜看着他死……

我咬唇,撲上前,一揚手,打出一物,然後疾退。

“看我的天絕地滅針!”

長發揚在風裏,扯成烏亮的旗,卻不見有回旋的姿勢,賀蘭秀川頭也不回,恍若未聞,我的心,死死的沉了下去。

一番做作,終究還是騙不了他,或者是,哪怕借了這上古傳聞裏才有的暗器名聲,也不能抵消他無論如何要殺了賀蘭悠的哪怕一分決心。

正面攻擊,天下隻怕無人是賀蘭秀川的對手,掌風将臨,退路已無,賀蘭悠反而平靜了下來,他不再試圖後退,抱着畢方穩穩站着,嘴角甚至蕩起微微笑意。

那一笑間的容顔,終模糊在我的淚意裏。

“咻!”

熟悉的破空聲令我惶然回首,朦胧淚影裏白衣人影獨立沙地微微揚手的姿勢,清逸得象詞人新得的好句,然而那屬于高華屬于明光的句子裏,獨我看得出那無奈的蕭瑟與愛的沉重。

銀絲掠過我頰,如有眼睛般,扯上賀蘭秀川寬卷的大袖,活活有聲的飛快的繞了繞,瞬間将他左臂捆了個結實。

是未施掌力的那隻手,然而沐昕是對的,隻有空着的那隻手才有空子可以鑽,賀蘭秀川貫滿真力的手掌,銀絲隻怕還沒飛近便已寸寸斷裂。

死命一拉,沐昕的臉更白了白,賀蘭秀川身子微傾,左臂被捆,半邊身子轉動不靈,右手掌力頓時一滞。

有這一滞已經足夠。

賀蘭悠已經沖天而起。

賀蘭秀川冷笑一聲,竟不管不顧臂上銀絲,緊跟着拔地而起,立時帶得銀絲勒得筆直,顫顫抖動,沐昕的手已再次出血,他臂上竟連衣袖都沒破。

那紫影如飛鳳翺翔而起,竟将沐昕雙腳微微帶離地面,此時再不放,若爲賀蘭秀川怒極之下真力反噬,沐昕不死也是重傷。

然而沐昕冷笑着,竟将繃得筆直的銀絲,緩緩的繞上自己的手腕,一圈,又一圈。

再決然向後一仰。

晨曦裏一切如此清晰,那個後仰仰成了幾乎躺倒的詭異弧度,巨大的拉扯之力,加上沐昕自身的重量,在意圖緩緩拖降賀蘭秀川的同時,也令鋒利的銀絲,以幾乎可以割裂骨骼的力道,割進沐昕的手腕。

他要做什麽!

我狂撲過去,拼命的抽出照日,橫砍而下。

铿一聲,極輕極細。

銀絲斷。

滿面淚水裏我大喊:“沐昕!你這個傻子!我不要你救他!”

我撲過去抓住他的手腕,心慌意亂的開始亂撕衣服要替他裹傷,卻在聽見他如申吟般的輕輕一句話後定住,定成木偶。

深冬的陽光毫無暖意,灑在他纖長的眉睫上,染不紅他蒼白的頰,然而那語聲,溫暖而博大的,撞出我心底洶湧的血。

“可是你也不想要他死。”

我不想要他死,你知道,所以你,拼死救他?

我搖頭,卻不知道自己爲什麽要這般瘋狂的搖頭,似乎如此猛烈的搖,就可以搖散我内心的愧疚與悲涼,然而他隻是笑,十分了解的,淡而冷的道:“……别内疚,我沒說不報仇,終有一日我要和他公平決鬥,爲方叔索回這筆債,到那時,懷素,你不要怪我。”

我安靜下來,看着他,這個外表清冷男子骨子裏的恩怨分明決絕剛烈,是一種令人顫栗的力度,猶如利劍長擊于青石,濺出璀璨星花,不可或忘的驚心與激烈。

他說要報仇,我相信,正如我相信,這一生,他會永遠在艱難的争鬥與抉擇中,以我爲先。

深情若此,我有何理由一再辜負?

吸一口氣,我道:“我明白,你隻是不願意他這樣死在賀蘭秀川手裏,不願意他因此死去我會内疚傷心,可是沒有任何理由可以令你不爲方叔讨個公道,沐昕,你放心,自今以後,你所做的一切,我都真心支持,絕不相負。”

沐昕怔怔的看着我,蒼白的容顔上,目光漸漸亮了起來,猶如黎明天際升起的雙子星,星輝耀眼不可方物,我忍着心酸,對他微笑,并在他的笑容裏,看見我誓言告别的過去與尚自茫然的将來。

當我再次仰起頭時,便看見石窟頂的兩人,困在賀蘭秀川強大氣機下的賀蘭悠,以三十六護衛牽制,突然猱身直進,拼着被賀蘭秀川一掌擊在右肩,亦一掌拍上賀蘭秀川脅下,兩人雙雙吐血飛出,遠遠的,砰的一聲落在地上。

兩敗俱傷的結局,卻亦留不住賀蘭秀川,一聲厲嘯,雪影一閃,雪獅現出本身,流星趕月般駝着重傷的賀蘭秀川,眨眼間便隻剩下了天地間的一個小小白點。

沐昕緩緩站起身來,他受傷頗重,全身血迹斑斑,卻仍立得筆直,冷冷看着衆人環繞下被扶起的賀蘭悠,清聲道:“賀蘭悠,你且記着,今日之仇,沐昕必報。”

賀蘭悠張開眼,第一眼竟然是看向我,那目光似有所憾,我硬着心腸轉開頭,微微的沉默後,卻聽他笑道:“賀蘭悠不是什麽好人,卻一向認賬,貴屬之死,自然是我的債,沐公子,我等着你。”

兩人目光交擊,一個冷銳一個溫和,卻一般的寒火四濺,凜凜若有聲。

頓了一頓,賀蘭悠懶懶道:“離開這裏另有通路,等會我們走了,閣下及貴屬也從那路走罷,多少安全些,千紫,”他招呼風千紫,囑咐了幾句。

風千紫面上有猶豫之色,終不敢說什麽,憤憤瞪了我幾眼,走到我身前,一揚手收了罩住三百騎的天羅地網,又扔了兩個藥瓶在地上,冷冷道:“綠瓶是你的手下的解藥,白瓶是你的,少主說你兩眉間青中帶紅,是中了荊蛇蟻之毒,所幸不重,你好自爲之吧!”

我注視着地上的瓶子,心中不知是什麽滋味,半晌緩緩低聲道:“請代我謝謝你們少主,也請代一句話給他,天道有常,欠人的終須還,是恩是怨,也終究是要償的,還是莫要……太恣意妄爲的好……”

風千紫怔一怔,忽媚聲一笑,一掠鬓發道:“喲,你這是什麽意思?誰欠你的了?難道你以爲少主還欠你了?”

我抿嘴不答,她翻臉卻比翻書快,突恨恨道:“我最讨厭你了!你這假正經的女人,你有什麽資格教訓少主?你知道他受過的苦?你過過一天他的日子?你爲他做過什麽?你這養在王府裏的嬌嬌女,憑什麽站着說話不腰疼的要他不要報仇?你懂不懂什麽叫爲生存掙紮?你懂不懂他如果不狠,别人依舊會狠,你懂不懂他不狠,就是死!”

我默然,半晌蕭索的道:“我隻請你帶這句話,你不願意,也由得你,至于别的,便不用再說了。”

“我才懶得給你帶話,要說你自己說!”風千紫衣袖一拂,冷笑着回到賀蘭悠身邊。

賀蘭悠一直看着這邊,面上一抹難明的笑意,眼睛卻冷如冬季結冰的湖面,碎冰粼粼,見風千紫回來,他也不問,隻長身而起,再不回首,向着那一輪遙遠的日,蕭然行去。

“無奈被些名利縛,無奈被它情擔閣!可惜風流總閑卻!當初漫留華表語,而今誤我秦樓約,夢闌時,酒醒後,思量着……”

聲音漸漸飄散在漸起的風中。

我低着頭,注視那漫漫黃沙被日光一粒粒洗過,眼底的淚,終于緩緩打濕了那一方纖瘦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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