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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鐵騎千重隻似無一

沐昕緩步走至窗前,遠遠看向他自己居住的涵晶居的方向,道:“暫時委屈在我的蝸居呢。”

“隻是,”他皺皺眉,“我當初是想一箭射殺朱高煦後,立即趕回涵晶居,以梁明爲質,迫得你父放我出城,梁明也是守城有功的将軍,你父當着軍民之面,絕不能任他被我挾持,那麽便隻有放我走,如今刺殺不成,這梁明怎麽處理,倒成了件麻煩事。”

我看了窗外一眼,笑了笑:“放心,師傅知道了,他會幫你處理。”

沐昕試探的看我:“你要殺他滅口?”

我搖頭:“梁明算得上良将,爲人也無大過,怎可爲此事無辜害他性命,你知道的,山莊有龐大消息來源,搜羅點城中将領私聞也是合理之事,師傅也看過那些密件,所以要想堵住梁明的口,也不是難事。”

沐昕微帶愧色的道:“雖然我從沒打算傷害他,不過這次也是牽連無辜了。”

我安慰他:“你都是爲了不連累我,放心,日後再想法補償他此次無妄之災罷了。”

沐昕點點頭,輕輕道:“那麽,懷素,我走了。”

“走?”我笑,“沐公子,沐少爺,你是在避重就輕呢,你當真打算在這兵馬環伺的流碧軒走出去?而不是殺出去?”

推開窗,鋼鐵箭尖連成烏黑的線,齊整自四面圍牆居高臨下的指着我的香閨,牆上,院外,烏壓壓一片神色肅穆的人頭,兵刃的寒光和箭尖的冷光,如同無數雙殺氣四溢的眼睛,冷冷盯視着我這小小的流碧軒。

也不知是父親還是朱高煦,行動力了得,這些兵,在我擲杯罵沐昕的那一刻後已經飛快趕至,迅速包圍了流碧軒,步履輕捷有力,幾無聲息,不過,當然瞞不過兩個膽大包天視千軍萬馬若無物的人。

沐昕踱到窗前,漫不經心的看了看,淡淡道:“燕王練兵還是很不錯的。”

我搖頭:“比不死營差遠了。”

沐昕看向我的眼風極其柔和,微帶笑意:“懷素郡主親訓的士兵,自非常人可及。”

我笑:“過獎過獎。”

兩人在這裏談笑風生,院外卻有人耐不住了,一個冷銳的聲音高聲道:“奉燕王及高陽郡王令,捉拿謀刺王爺及郡王之反賊,院内衆人,速速出來受擒!”

我噗嗤一笑:“這聲音,好像是丘福,說起來也好笑,既然是反賊了,怎麽可能甘心‘出來受擒’?”

話還未說完,那廂丘福又叫了:“郡主,王爺有令,命你不得維護殺人兇手,速速離開此地。”

我含笑和沐昕對視一眼,探身出窗,道:“哦?殺人兇手?誰被殺了啊?”

蹬蹬蹬幾聲腳步聲,中等個子,國字臉,看起來頗有忠義之相的丘福出現在院門口,向着我的位置微微一禮,亢聲道:“郡主,先前城樓之事,想必您也清楚,您是王府貴女,以您的身份,自然不能容忍犯上作亂謀刺王爺和郡王的兇手,末将在此立等,請郡主将此人交出。”

我笑,“丘将軍好會說話,真是句句在情在理,懷素忝爲王府一分子,匡扶正義鋤滅奸邪自不必說,若是眼見奸賊謀刺我父仍袖手旁觀,那真枉爲人子。”

丘福聽我語氣和藹,神色一松,剛要說話,我卻突然臉色一正,厲聲道:“隻是卻容不得你滿口胡柴!”

丘福臉色閃過一絲青氣,怒色一現又隐:“末将不明白!”

我冷冷道:“罪必有據而後定,你說他犯上作亂謀刺他人,那麽請問,如何犯上?怎生作亂?傷幾人?殺幾人?”

丘福反應極快:“以弓矢對王爺,犯上;對萬軍射飛箭,作亂;欲傷郡王,幸未得手!”

我冷笑:“好個欲傷郡王尚未得手,我倒要說你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如何叫欲加之罪?末将不懂郡主的意思!”丘福亢聲道:“兇手于順義城樓之上,彎弓搭箭欲射王爺和郡王,此乃萬軍親眼所見,難道是郡主區區一句欲加之罪便可以抹殺?”

啪的一聲流碧軒門戶大開,我和沐昕穩穩走出,對密密麻麻的烏黑箭頭視若不見,我道:“丘福,你是咬定易公子謀刺了,可是哪有人于萬軍之中,千萬人注目下行刺?我懶得和你辯駁,你帶我們去見父王。”

因爲沐昕的身份不宜洩露,對外,父親下令一緻稱沐昕姓易。

我站在沐昕身側,冷笑着看丘福,而沐昕負手身後,仰首望天,站在院中上風角落,淡淡不語,一副懶得和你多言的模樣。

丘福目光收縮,冷笑着扯了扯嘴角:“看來郡主是護定賊人了。”

我也對他冷笑扯扯嘴角:“看來高陽郡王的好友丘将軍是一定要将易公子不問即殺了。”

此話一出,丘福立時面色一白,撤後一步,甲胄微響,啪的向我一禮。

“郡主此言,丘某不敢受!丘某奉命行事,請郡主莫要入人以罪!”

“奉誰的命?不是父王吧?”我目光如釘,看進丘福的眼睛:“我就是要入你以罪,就是不讓他束手就縛,你待如何?”

“如何?殺了你這個吃裏扒外,窩藏兇人的賤人!”

聲到人到,殺氣如火般襲近,朱高煦錦袍黑騎,堅硬的蹄鐵跋扈嚣張的踏碎王府内城遍地嬌花翠葉,踏出一地狼藉淋漓,踏出滿腔的怒火與必殺之意,直踏至我眼前。

那一騎其來如風,近至眼前依然沒有絲毫控缰之舉,狂飙卷進,竟似要将我二人踩于馬蹄之下!

我給他一個輕蔑的笑容。

沐昕霍然擡頭,目光寒芒四溢。

冷光一閃,袖影微拂。

兩指寬的照日在馬身剛至的瞬間便割斷了缰繩!

而沐昕拂出的一袖,振蕩着回旋的剛烈罡氣,立時就将缰繩突斷手中失衡而身體後倒的朱高煦卷下馬來,啪的翻了個沉甸甸的跟鬥!

初次合作,卻如同對練過無數次般的默契。

“轟。”朱高煦死屍般的被砸在地上,砸進塵埃,我立即上前一步,一腳踏在他胸口。

朱高煦昏頭昏腦被摔了這一跤,一時天昏地暗,好不容易才緩過氣來,已被我踩在腳下,一張俊秀的臉立時怒成扭曲,沉重的喘了口氣,張嘴就罵:“你這卑鄙無恥……”

我微微笑,腳下用力,真力頓如巨木撞向他胸膛,朱高煦的後半句話,立時被撞了回去,一口氣接不上來,臉色刷白欲死,額汗滾滾直下。

而沐昕,已帶着清淡的笑意,伸手遙遙指向了丘福,他看似無意,實則早已封死丘福上中下三路所有攻勢的絕妙手法,以及散發出的渾厚真力,令丘福連前進一步的念頭也不敢有。

我點點頭,滿意的看着朱高煦,笑道:“這才對,好弟弟,皇室貴胄,可不能口出粗言,你會讓父親蒙羞的。”

沐昕靜靜看着丘福,澄澈的眸子靜水無波:“你,退下。”

丘福抿緊嘴,殺氣一現就隐,他不再說話,緩緩後退一步。

我歎氣:“這就對了,大家和和氣氣的說話不好,非要喊打喊殺?……”

話未完,卻見丘福神色一厲,急叱道:“射!”

……

令人僵窒的靜默。

丘福臉色一變,冷汗瞬間沁出。

我懶洋洋笑:“丘将軍,别喊了,你埋伏在我卧室裏的暗營快箭手,已經蒙周公寵召,下棋去啦。”

丘福臉色一變再變,戛聲道:“你……你如何知道……”

這回卻是沐昕回答他的話:“丘将軍,好心機,你布在牆頭的弓箭手是假,趁我們出來後,從後牆翻入内室的暗影強弩手,才是你的殺手锏吧?”

“可惜,”他微帶譏嘲意味的一笑,緩緩伸出手掌,掌間微微閃爍迷離磷光,“我在出來時,便站在了上風位置,今日好風,掌間迷香,便統統惠賜了内室那幾位高手了。”

我俯頭看看朱高煦:“包括我這個好弟弟,他怎麽會不明白,這時候沖進來靠近我,明擺着是送人質給我?他可不是魯莽孩子,把自己送做箭靶,所以他一沖向我,我們就知道了,牆頭上那些弓箭,隻是擺設。”

“而真正的殺着,在我們身後,”沐昕淡淡道:“你們根本不想給我們機會去燕王面前申訴,你們害怕懷素的智慧,尤其是你,朱高煦,你隻想在燕王下決定前,搶先殺了我,所以你們定計,以牆頭箭手迷惑我們,再由朱高煦沖進來,吸引我們的注意出手擒下你,使我們無暇顧及身後。”

輕輕踩了踩朱高煦,我笑,“好弟弟,你可真是個狠人呢,竟肯以自己的千金之軀爲質,換得我們大意之心,以助于身後那伎倆得逞,反正你躺在地上,弩箭也射不到你。”

“如此一來,我和易公子,窮兇極惡喪心病狂,無視丘将軍苦口婆心的勸告,再次意圖傷害郡王性命,丘将軍曉以大義不果,無奈之下,爲救郡王,隻得下令殺掉意圖挾持傷害郡王的兇手……哦,丘将軍不妨再免冠長跪請求王爺責罰,高陽郡王不妨略帶微傷含淚涕零爲部下求情……啊!真是忠孝節義感天動地,王爺怎可苛責如此大義凜然的将軍和郡王? 定然是要親自免罪,寬言撫慰,勉勵有加……好一出忠臣孝子煌煌華彩的大戲哪……”

我鼓掌,“丘将軍,你該去寫折子戲,郡王弟弟,你也不妨去粉墨登場,保準一個文采華章,一個藝驚天下,一捧一個名角兒!”

“夠了!”

==

我怔了一怔,飛快擡頭,看向那個臉色鐵青的英俊中年男人,腳下,依舊死死踏着我那好弟弟。

我的父親,燕王殿下,很及時的趕到了。

父親保養良好,講究養移氣居移體的容顔與風度,難得如此微帶失态之色,看得出來,他在努力控制怒氣,但仍可發現束發金冠都在微顫,他立在當地,戟指向我怒喝:“朱懷素,你在做什麽!”

我垂下眼,對着我那漸漸顯出得意之色的弟弟微微一笑,成功的逼回了他的表情,保持着微笑擡頭,向父親挑挑眉:“我在做什麽?如您所見。”

父親目光掠過在我腳下,突然哼哼唧唧起來的朱高煦,濃眉一挑,便要開口,突然想起來什麽,衣袖一揮,道:“閑雜人等退下!”

隻是瞬間,丘福和手下兵士便消失了幹淨,流碧軒内,便剩了父親,我,沐昕,和朱高煦四人。

皺眉看了看我,又看了眼被我踩在腳下的朱高煦,父親沉默着,明顯在收斂怒氣,半晌方和聲道:“懷素,放了你弟弟。”

我皺皺眉:“你什麽都不問就叫我先放他?你知不知道他做了什麽?”

父親忍耐着,緩聲道:“懷素,不管他做了什麽,有什麽誤會,他畢竟是你弟弟,你什麽深仇大恨,要将弟弟踩在腳下?”

我冷笑:“你也可以問問他,有什麽深仇大恨,要設計害我?”

父親怔了怔,轉目看見神色如冰的沐昕,和被我踩得說不出話的朱高煦,半晌歎道:“懷素,高煦年紀小,行事也許粗疏了些,你幼時孤苦,又回府不久,一時相處不來也是有的,但既然你回來了,就要學着和姐弟們相處,咱們一家在一起,和和美美不是更好?”

我心裏微微一熱,随即怒氣又起,父親可真會和光同塵,臨到頭來,倒是我的不是!

看着朱高煦那張可惡的臉,想到他的陰毒奸狡,越發怒從中來,恨聲道:“他也配!”

父親窒了窒,臉色微白,終是忍無可忍,厲聲道:“懷素,莫不是我太寵慣了你,越發縱出了你嬌縱跋扈性子!”

他目中全是怒火,神色間盡多失望受挫之色,“你怎麽不象你娘!你娘當年,雖說個性也剛強,可真真是大家閨秀風範,你自幼承你娘教導,怎會變成這般!”

我見他神色郁怒之中夾着怅然無奈,本已心軟,然而聽到他提到娘,頓時大怒,将腳重重一頓,一字字道:“我自然不如娘,我有爹生沒爹養,哪配有大家風範!”

“啪”的一聲,父親一拳捶在院牆上,指間碩大的翡翠雙龍戒碎成一片綠玉,:“朱懷素,你太不知好歹!你以爲我不知道你在做什麽?維護欲殺你弟的兇手,無故打傷親弟,甚至還當着這許多人的面折辱踐踏他!你你你,你這心性,怎生這般嚣張狂妄,毒辣無情!毫無姊弟友愛之情,毫無爲人子女孝悌之義,以優伶賤民比郡王将軍,上不遵朝廷禮制,下不體門閥尊嚴,我怎麽生出你這麽個不明事理不知大義不懂禮教的混賬女兒!”

他重重拂袖:“高煦何辜,你等要對他如此!”

他斷喝:“還不放開高煦!”

這一頓怒責排山倒海,滾滾而來,巨石般一句句砸下,我聽着,心中竟無委屈,隻微微悲涼,甚至還生起淡淡笑意,瞧,我那素來待我小心翼翼溫和忍讓的父親,怎麽将罵我的話說得那麽熟練啊,敢情平日是定是時常練習來着,隻是沒有機會,天可憐見,今日終叫他逮着了。

我微怔的想着,心底,如冰水緩緩流過,一寸一寸的涼下去,這黃昏的日頭,薄弱得毫無微光,在我眼前,一分分的向西山沉落。

嚣張狂妄,毒辣無情。

這是他給我的評語?

呵,我不能奢望,他真的愛我,對不對?

也許,我這個私生女兒,之所以得他的寵愛,不過是因爲他憐我幼時無父可依寄人籬下,欲加補償罷了,如今我這般桀骜,他自然失望。

我爲什麽會幻想他真的很愛我?

哦不,不要,那會令我軟弱。

可是,内心深處的失望與隐痛,從何而來?

……

恍惚中聽得沐昕聲音清朗,卻難得如此怒氣十足:“王爺,你也夠了!”

我呆了呆,回過神來,正見沐昕白衣微拂,上前一步,長身玉立的背影,正正擋在我身前。

他身形雖比父親稍瘦,但氣勢較起父親百戰沙場得回凜冽不遑多讓,“王爺言若刀鋒,語生利齒,當真是好口才!隻是,用來苛責自己的女兒,不覺得太令人寒心了嗎!”

說罷也不看父親臉色,轉頭看我,目光裏隐隐擔憂。

父親果然爲他這一句話勾起更大怒氣,立時将矛頭轉向他,神色如降寒霜:“沐昕!你覺得你有資格站在這裏和我說這話?此事因你而起,我還沒究你謀刺我子之罪!”

沐昕冷聲道:“令郎?也就是個死有餘辜的卑鄙小人罷了。”

“你!”父親的臉色已成重棗,指骨捏緊的聲音噼啪作響,似是很想親自揍沐昕一頓,“高煦何辜,被你等這般敵視欺辱?直欲殺之而後快?他爲人端直,衆口贊譽,如何就觸了你們逆鱗!”

沐昕冷笑一聲,長眉一挑,便要說話,我霍然驚醒,急忙拉住他,生怕他憤激之下直承謀刺朱高煦之舉,順便将那夜林中舊事也給抖摟出來,那是我的畢生恥辱,我隻願憑自己的力量報仇。

何況,爲着王爺安危,那大批兵士并沒有走遠,我這流碧軒,仍在重重圍困之中,沐昕若認了欲殺朱高煦之事,父親無論如何,也不會放過他了。

算算時間,那信鴿,應該能到了該到的人手中了。

我定定心神,平靜的看向父親,淡淡道:“有人要害我,我自然不能束手就縛,你的好兒子,你相信,那是你的事,不代表我也得因爲你愚蠢的信任,而把我自己的腦袋送上吧?”

父親怒極反笑:“他害你什麽?他奉命捉拿沐昕,你若心中尚有親情大義,就應将他綁縛送上,可你做了什麽?你爲了袒護刺客,竟不惜傷害親弟!”

我冷笑道:“誰說沐昕是刺客了?他刺了你還是刺了他?”

父親怒色更甚,張嘴便要反駁,我不耐的揮揮手,阻住他的話,“謀刺郡王是大罪,怎可輕易認下,由着人搓圓揉扁?下了王府地牢,誰知道會不會有人公報私仇?”

父親冷聲道:“本王自會明察秋毫!”

我搖搖頭,“不行,我不信任你,而且,我也不能任沐昕認下這大罪,沐昕,你我既然坦蕩無私,倒不如将事情說開。”

沐昕颔首,神色甯靜淡然,一派不以爲意姿态。

我又轉向因我們理直氣壯而神色微轉疑惑的父親:“也罷,父親,你們口口聲聲指認沐昕謀刺郡王,衆口铄金我可不依,若真依了你們說法,他就算走了也沒安生日子,所以現在我要借你燕安正殿一用,幹脆,大家審個清楚明白!”

父親一怔,皺眉道:“公審沐昕?”

我道:“我不相信他會做出這事,所以我要求燕安正殿說個明白,務必在燕軍衆轄下前剖明是非,隻是我要求,不能将他當犯人對待,不得傷害他一絲一毫!”

一腳踢開朱高煦,我道:“這是我的誠意,你看着辦,否則,我就和師傅沐昕,殺出府去,憑我們三人,殺上幾個大将,不是難事!”

父親怒極拂袖:“朱懷素,你當真以爲我怕你威脅?”

我不理他,仰望天際将升明月,心底悲涼無限,其實我真的很想就這麽殺出府去,和沐昕,和師傅一起,浪迹江湖快意恩仇,好過在這冷漠陰谲王府,殺機變幻沙場,苦心籌謀,空耗心血,臨到頭來還被人稱作:毒辣無情!

隻是娘臨去前凄絕的目光,久久在我眼前盤桓,她愛着眼前這個男子,至死不渝,哪怕是那般凄涼的離去,然而于她的内心,一定不願眼見他失敗跌落,被打下地獄吧?

而如今,他以一地之封,窺伺神器,欲以江山博弈,問鼎天下,然敵強我弱之勢明顯,敵人輸一場,不過重整旗鼓再來,畢竟背後有偌大帝國支撐,難傷筋骨,而他,敗則毫無退路,敗就是死!

若他勝券在握,我自可潇灑拂袖再不回頭,可是,他的前進如此艱難,勝利如此渺茫……

我微微的苦笑起來,懷素啊懷素,你真心軟得可恥。

父親沉思片刻,下了決斷:“好!既然你們不承認,便在衆目之下,剖白自己,給十萬軍民,一個明白說法罷!”

“隻是,”他冷厲神色中隐有些我看不明白的情緒,“你要明白,一旦你選擇這般公了,若罪證确實,也就毫無轉圜餘地!”

我點了點頭,轉頭向沐昕一笑,他回我一笑,明若秋水。

我道:“不勞提醒。”

父親目中掠過怒色,卻沒再說話,隻是小心扶起朱高煦,溫言撫慰,朱高煦攬住父親胳臂,不管自己傷勢,卻急急勸阻:“父王,别相信那賤……朱懷素,她狡詐多智,定有異心……”

父親不悅的打斷他:“你這什麽話!你姐姐教訓你一下你就這般懷恨了?懷素自請燕安殿說個分明,燕安殿什麽地方,你不明白?”

這下連朱高煦也默然無語,北平上下,誰都知道,全城防衛最嚴密,守衛最精良的地方,就是燕王府正殿,燕安殿。

我和沐昕縱有通天之能,能抵得過嚴守燕安的雄壯千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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