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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不堪更惹其他恨(二

此時窗外雪霁,重簾長垂,生着火盆的室内暖意融融,正是“綠蟻醅新酒,紅泥小火爐”的美妙意境。

氣氛如此美好,我那兩個伶俐的丫頭自然不肯再留,早已找了借口退下,闊大外間,隻餘我和沐昕兩人,他神情靜好,微帶一絲笑意,親自給我斟酒,銀壺裏酒液微碧,瀉入水仙花白玉盞中清波蕩漾,馥郁酒香中人欲醉,不禁笑道:“好酒。”舉起酒杯,向我一照,一飲而盡。

我拈起酒杯,在指尖微轉,輕喟道:“自然是好酒,皇室秘釀一生醉,你自也是知道的。”

“一生醉……”沐昕聲音輕輕,有若感歎:“今生有此一夜,願永世沉醉。”

我聽得雙頰一熱,擡眼看他,卻見他目光朗澈,神情坦然,知他并無他意,不由微羞自己的胡思亂想,沐昕何等坦蕩君子,怎會口出輕薄之言。

緩緩仰頭,溫涼的酒液入喉,芬芳微辣,唇齒留香,回甘無窮,一線暖流自胸而生,瞬間到達四肢百骸,如沐溫泉,意興飄然。

果然萬般心事難多飲,隻一杯,便已有醉意。

然而今夜卻隻圖一醉,隻想将這滿腹傷痛失落,萬千無奈惆怅的微辣微澀滋味,和着這難得的佳釀,一一深飲入腹。

我頻頻舉杯,沐昕一開始也盡興陪我喝,然而一壺将盡,他神色裏那份輕松漸去,淡淡的郁色重來,幾次欲言又止,卻最終什麽都沒說,隻是陪着我,微笑喝完所有的酒,并在斟酒時,每杯隻給我半杯。

一生醉後勁極大,不多時我已神思混沌,眼炀口滞,卻依舊保持一份靈台清明,忍耐着不将滿腹心事傾倒,我記得面前的這個人,是等我七年伴我漫漫長路的沐昕,無論如何,我不能傷害他。

他說珍惜今夜,願永生沉醉,我有責任給他一個美好的暢飲之夜。

我拉着沐昕談武功,談山莊,談學藝時的趣事,談被我捉弄慣了的那阿大阿二們,談少年時我們的争吵,我笑,撫着他的發取笑他:“沐公子,當年你害我斷了好寶貝的頭發,你怎麽不賠我?”

模模糊糊裏看見他目中星光閃爍,嘴唇開合,似在說着……願以終身守護相賠……我依舊在笑,笑出眼淚,拍他的手,“好,好,隻是這代價太大,隻怕到頭來是我欠了你……”他仿佛回答了什麽,我卻已轉了話題,說起我的美麗母親,無恥父親,千年冰川師傅,精得似鬼外公……說了許多,唯獨,繞過那人相伴闖蕩江湖的半年歲月。

縱是醉了,有些痛,依舊清醒的知道,不可碰觸。

醉了,累了,我終于沉入沉默,伏倒在桌靜靜睡去,隐約裏感到溫暖的雙臂輕輕抱起我,将我放在榻上。

清脆的聲音,若有若無的傳入我耳中。

“……醉酒傷身,您爲什麽不攔着郡主,讓她喝了這許多。”

沉默,我在迷糊中也豎起耳朵,我想聽沐昕的回答。

良久,方聽得他淡淡答道:“醉酒傷身,心事郁結無處發洩更傷身,兩害相權取其輕,如此而已。”

映柳照棠出去了,似是去爲我準備醒酒湯熱茶之屬,我靜靜閉眼睡着,感到身側的人并未離去,那宛如實質的目光依舊停駐在我臉上。

他似乎向前傾了傾身,溫熱清朗的男子氣息淺淺逼近。

我在暈眩中閉緊雙眼。

一方猶自帶着體溫的汗巾拭上我的額,拭去了我的微汗,錦緞流水般光滑的觸感拂過鼻尖,帶着氤氲的木葉氣味,那般清淺而又無處不在的,包圍了我。

聽得他呢喃如夢,“懷素,你如此美麗,每一日較前日更美,光華無限顔色逼人,你如此通透聰穎,智慧與剛強不似閨閣女子,我看着你,每每覺得,你是否是這紅塵中人,你是否隻是來這十丈軟紅令我動心追随,然後于某一日,回歸屬于你的地方,隻留我一人徘徊怅惘。”

“若真有那一日,我望你記憶裏有我。”

“就如少年時常常欺負你,隻是想要你更深更深的記得我。”

“就如此時,我傷心你的傷心,可我竟自私的希望,終有一日,你能爲我傷心一回。”

汗巾落下,細碎有聲,想必被他收入袖中,他靜靜坐着,很久,久到我以爲他已離開。

卻聽到他悠悠道:“懷素,一生醉這般醇美,卻亦這般苦澀,可饒是如此,我依然很高興,你的悲傷願與我共飲。”

——

建文元年十一月,父親成功收服甯王,班師回北平。

此次回來,再不複勢單力孤的燕王軍,與之同行的還有甯王雄軍,以及以彪悍勇猛名聞天下的朵顔三衛。

我們的計策,成功了。

父親在會州整編了部隊,以燕軍将士爲主力,大甯新附兵士被打散,充入各部,随即立即回援,一路旌旗蔽日,風煙滾滾,殺氣沖天向北平馳來。

在白河,父親遭遇前來追擊攔截的張晖部屬,其時父親已渡白河,卻發現本和他失之交臂的張晖追尾而來,父親當機立斷,後隊變前隊,強渡冰封的白河,給陳晖迎頭痛擊,陳晖望風而逃,藏于馬下方得脫性命,部下萬餘騎兵敗退搶渡白河時,原本父親渡過時安然無恙的白河突然冰層破裂,無數騎兵死于水下。

經此一役,燕王天命所歸若有神助的傳言更是甚嚣塵上。

随後父親意氣風發直馳鄭村壩,連夜直逼李景隆大營,李景隆乍失騎兵,優勢大減,倉皇迎戰,一方虎狼之師,一方兵力雄厚,雙方直從夜裏殺到早晨,李景隆部被擊退,但畢竟人數衆多,随即重新集合應戰,又從午時殺到黃昏,直殺得天昏地暗,血流漂杵。

入夜之後,父親命朱能朱高煦佯攻,大張旗鼓自李景隆左右兩翼迂回包抄,喊殺連天的做出圍攻的态勢,李景隆果然中計,竟丢下幾十萬兵士,倉皇逃跑。

鄭村壩大捷以及父親馬上就要到達北平的消息先一步由斥候飛馬傳遞入城,北平軍民聞訊,歡聲雷動。

其時我正在流碧軒查看地圖,自從北平凍成冰城,沐昕又回來後,北平的防務便由他主動擔了去,協助朱高熾守城,數日數夜不曾下城,沐昕用兵也是個大膽的,他心有靈犀的和父親選擇了相同的一招,無視城内防務空虛,無視朱高熾猶豫不定,立下軍令狀擔保,派出小股精銳軍隊夜間出城佯攻,一觸即走,旨在虛虛實實,擾亂敵軍軍心,這一招對久經戰場的老将不啻于送死,然而對于早已被我們摸準性格的膽小懦弱畏事如虎的李景隆來說,卻是百試不爽,果然吓得他主力閉營不出,放緩了攻城速度,使得北平有了喘息之機。

其時北平經過多日被圍,别說武器弓箭幾将殆盡,就連拆房子得來的磚瓦也用得差不多了,隻要李景隆撥出大軍一陣猛攻,北平必下,可就憑着我們的大膽,借着他的無能,五十萬大軍,生生未能攻破北平。

這也與那小股精銳是我的“不死營”有關,彰義城門口一戰,短兵相接卻幾乎是一面倒的殺戮,不死營表現出的強悍戰力和精湛殺人技藝在敵軍中以風一般的速度傳說,再加上幾次夜襲來去如風,手段酷厲血腥無人是一合之敵,幾令敵軍聞之喪膽,望風辟易。

而李景隆此人行事,沒有最蠢隻有更蠢,他倉皇逃奔德州,卻忘記派人通知圍攻北平的軍隊一并回撤,此部分軍力在北平城下遭遇父親大軍,與此同時城内也傾盡全力同時反攻,兩相夾擊之下,北軍大敗,全線崩潰,死傷無計。

父親回師,即将到達城門口的消息,經由興奮的照棠之口傳來,我也松了口氣。

想着沐昕也終于可以歇息了。

想到他,不禁問照棠:“沐公子人呢?”

照棠卻微有困惑之色的答我:“沐公子先前被世子請去商讨軍務,剛才我在花園那兒遇見他…”她說到此處頓住,欲言又止。

我見她神色奇異,不由笑道:“你這丫頭,吞吞吐吐什麽,有什麽奇怪嗎?”

照棠沉吟一下,展眉笑道:“也沒什麽,就是婢子在花園遇見沐公子,見他神情很不好,臉色雪白雪白,看起來有點恍惚,我向他請安,他也沒理我。”

我皺眉道:“沒理你?”

照棠點頭,讪讪笑道:“沒理我也沒什麽,沐公子什麽人物,整日操心軍務大事,沒空理我這個下人也是正常的,所以我沒打算和郡主說。”

我搖搖頭,示意她下去,心裏卻隐隐覺得不對,沐昕此人,小時候雖然跋扈,長大後卻再端和守禮不過,待下人也一向和藹尊重,照棠作爲我貼身侍女,和他也算熟悉,怎麽會有突然不理照棠的事?

想了一想,也沒個端倪,隻得命映柳進來給我換了衣服,今日父親回城,于理我應出城迎接。

順義門正門大敞,軍民雁行排開,雖說不上黃土墊道淨水灑地,卻也收拾得開闊齊整,朱高煦扶着燕王妃,站在衆軍将最前方,翹首期盼。

我緩緩走到人群之後,環目四顧,卻沒發現沐昕人影,他到哪裏去了?

心底隐隐的不安萦繞,我心神不甯的四處尋覓沐昕身影,卻遍尋無獲,

卻見人潮突然湧動起來,激動興奮的神色顯現,夾雜着歡呼:“來了,來了!”

前方地平線,如潮水初至,漸漸現出深黑色的陰影,随着陰影的逐步擴大,萬衆注目中,一隊一隊全副武裝的士兵的身影也随之出現,排列着一縱一縱的行軍隊列,在道路兩旁百姓圍觀之下,浩浩蕩蕩而來。

想必爲了鼓舞士氣,在軍官們的刻意喝令之下,每一名士兵都竭力的昂首挺胸,英武之氣盎然,铠甲锃亮,閃亮的皮靴踐踏在大地之上,塵土飛揚,隊伍中朵顔三衛騎士分外眨眼,蒙古勇士身材壯碩,肌肉糾結如鐵,人人都配重型兵器,馬上腰杆筆直,北地凜冽寒風中,兀自敞襟當風,露出寬闊胸膛,轉目之間,百戰沙場的殺氣渾然而來,如此雄壯的軍容,頓時引發了周圍無數人的熱烈歡呼。

父親在衆将圍護當中,渾黑一騎緩緩而來,頭頂燕字大旗獵獵飄揚,越發襯得他微有風霜之色的容顔英挺絕倫,神色間雄姿英發,他神色平靜的接受萬衆膜拜,眼底閃耀着意興飛揚的光。

他左側是個錦袍中年人,容色刻厲,轉目間光芒暗隐,氣勢不凡,想必是甯王。

他右側,是洋洋得意的朱高煦,狼視鷹顧,一派意氣風發。

朱高煦身後一步,是個青衫清瘦文士,容顔平常,我一眼掠過,微微有些奇異此人陌生,想來是甯王得力屬下,便也沒有注意。

朱高熾和燕王妃率領留城諸将迎上前去,歡呼聲到達高潮。

震耳欲聾的呼喊聲裏,我卻隐隐聽到“嗆”然輕響。

聲響極輕,幾爲巨大呼聲湮沒,然而響在練武之人耳中,卻清晰得驚心動魄。

我霍然擡頭,看向城樓。

城樓上方的身影,令我突然心跳如鼓。

殺氣!

隻有極其劇烈的殺氣,才會使随身佩劍在鞘自鳴!

沐昕!

他要做什麽?

我有生以來從未如今日般,将輕功提升到極緻,幾乎一個起落,便飛躍至衆人頭頂,在驚呼聲中,踩着一堆頭顱,閃電般飛上城樓。

目光所及,幾令我停止呼吸。

長空下,火紅夕陽中,城樓兵士橫七豎八倒了一地,沐昕孤零零一人立在牒垛前,目光冷酷的緩緩拉開一柄黑金大弓,弓成滿月,弓上玄鐵血羽重箭,斜斜下指,鍍着滿天霞彩,卻閃爍着比鐵更冷的幽光。

沐昕修長的身姿,沐浴在那半輪血色殘陽中,雙臂穩定,殺氣凜然,衣袂飄飛,宛如神祗!

我咬唇撲上前,未及說話,目光已随着箭尖所向投往城下。

朱高煦!

而父親,正若有所感的擡起頭來。

随着他的擡頭,城下數萬軍士,俱都擡起頭來。

三軍列陣,萬衆仰首,數萬目光,統統彙聚在城樓頂牒垛上,那個沐浴在金紅夕陽之中,飄飛穩定,彎弓搭箭的挺秀身影中。

凜凜神威,無窮殺氣,令十萬大軍,在轉瞬之間,齊齊呆住不知所措。

城樓下,軍民因角度關系,看不到發生了什麽,隻看見王爺突然擡頭,接着萬軍擡首,然後便是一臉見了鬼的駭異的表情茫然呆立,失去任何動作,而王爺和高陽郡王,更是突然臉色死灰。

見了這詭異一幕,城下百姓的歡呼再也發不出,喉嚨如被那詭奇氣氛扼住,漸漸失了聲音,前方的早已住口,後方不明所以的呼喊幾句,也因爲聲音的突兀零落而惶惶住口。

城裏城外,死寂的氣氛漸漸彌漫,所有生靈都似爲那肅殺氣勢所驚,些聲不聞。

一時間,偌大的北平城,數十萬人彙聚之地,因爲一個人的驚天之怒,靜寂如死。

我含恨向城樓下一臉茫然的朱高熾瞪了一眼―――你做的好事!

半晌,才聽有反應過來的将領惶急大呼:“保護王爺!”

一時間兵士呼的一下湧上前,人仰馬翻,亂成一團。

遙遠的嘈雜聲裏,沐昕回過頭,看我,明滅的金色陽光灑在他身上,往日清淡如水墨的人這一刻看來金光燦然如神,然而他視線深遠蕭索,顔色如雪,神情落寞難以描述,在我還未來得及出口任何言語前,他已經飛快而清晰的道:“懷素,對不起,此仇不報,沐昕寝食難安。”

他說完立即轉過臉去,臉頰那一側間,我瞥見一抹森冷的笑。

此時箭在弦上,蓄力已滿,任何人力也無法阻止沐昕此箭射出,我黯然一歎,手指一緊,已扣住城牆。

“呼!”

重箭穿透空氣的聲音有如鬼哭,攜着裂金碎石的巨大力量,夾着騰然的仇恨,殺氣,憤怒,決絕,以目光不能追綴的速度,咆哮着射出!

射滅陽光,射散雲霞,射碎飛石,射向,朱高煦!

我的目光收縮,心中怒濤澎湃,此乃“穿日”箭法,沐昕受過外公指點,朱高煦此箭難逃!

目光突然掠見那青衫文士,似慢實快的手一招,轉瞬之間,已取弓,上箭,彎弓,射箭!

鐵箭嘶聲射出,正正迎上沐昕盛怒一箭!

快得令人目不暇給!

“啪”!

兩支箭在下一個眨眼便暴烈的迎撞在一起,鐵制箭頭交擊,擦出明亮的火花,白日可見,一聲令人牙酸的劃裂摩擦聲響戛然響起,震得人渾身一抖。

沐昕的箭,被那極其精準的一箭,從中劈成兩半!

依然的靜寂如死,夾雜着倒抽氣聲音,反應快的幾欲歡呼。

我卻冷冷一笑。

看着那出手時令我驚覺他真實身份的青衫人,我目光冷冽,賀蘭悠,好武功,可是,穿日箭法,豈會技至于此?

鐵箭劈裂,去勢不改,在潮起的歡呼聲中,刷的左右一分,依舊,分射朱高煦上下盤!

不死不休!

==

呼聲卡在咽喉裏,黑影卻閃現在眼簾中。

仿如從地底生成,又似自天空降落,那黑影乍一出現在朱高煦身前,手掌一擡,分鏡花拈水月的虛幻姿勢,那實而烈的雙箭,立時便輕輕松松到了他掌中。

接箭的刹那,他黑色的衣袖,有意無意掠過朱高煦胸前。

朱高煦面色一白,瞬間恢複原狀。

我舒出一口氣。

“水月訣”的無上心法,正是對付“穿日”箭的克星,近邪終于及時趕到。

忽然放松下來,才發覺自己冷汗已濕了一身。

朱高煦其人其行,萬死莫辭,然而,他不能在這萬衆注目中,得勝歸來時,被沐昕當衆莫名其妙射殺。

那樣太便宜了他。

沐昕也不值得爲了殺他這麽一個人,拼上自己的命。

我明白,沐昕的憤怒裏,有他的歉疚與自責,所以他選擇這樣一個決絕至毫無退路的方式,來爲我報仇。

可我怎能要他爲我做到如此?

一箭無功,沐昕冷哼一聲,便要去抽第二箭。

我刷的撲上前,一把扯住他向後拉。

城下,漫天箭雨已飛射而至,憤怒的士兵不待主帥下令,搶先出了手。

我卻已拉着沐昕下了城樓,飛馳而去,遠遠聽得城樓下呼嘯連聲,連綿不絕。

——

沐昕一路緊抿着唇,目光直視前方,除了城樓上射箭前那一句話,他便沒有再轉頭看過我一眼。我也不說話,直到了流碧軒,關上門,我才怒道:“你瘋了,值得麽!”

沐昕讓開我的目光,側過頭,盯着牆角插着雉羽的青花瓷纏枝蓮紋大喜瓶不作聲。

我微微平了氣息,脫力般的向椅上一坐,先拿過桌上已冷的茶一氣猛灌,安慰我因爲焦躁而如冒煙般的咽喉。

剛才短短一瞬,卻是生死之間,當我看見沐昕孤身彎弓向着大軍之中的朱高煦時,我那一驚實在非同小可。

有生至此,少有如此魂飛魄散的時刻。

不由暗責自己的疏忽,明知道朱高熾知曉那夜密林隐事,也知道他不是個東西,定會利用這事挑撥生事,爲自己的競争對手再豎強敵,偏偏因爲心緒散亂,諸事繁雜,将這事忘了幹淨,也是沒想到朱高熾這麽心急,迫不及待的告訴了沐昕。

若是由我自己緩緩向沐昕說來,再說明我的意圖,沐昕定不緻有此激烈舉動,如今給朱高熾搶先一步,以他的性子,不知向沐昕添油加醋說了什麽不堪種種,保不準……

沐昕豈是輕易爲人所利用之人,此事令他決絕至此,純是他過不了自己那關,他向來視我如珍寶,珍重呵護無有以極,更曾發誓護我終身,然而密林之夜,他不僅沒能護得了我,令我險被親弟逼奸,反倒因疑我心地爲人,緻使我惱恨昏倒,這要一直以愛護我爲第一要務的他,如何接受?

何況我那日掙紮竊藥,火焚寝宮以緻爲朱高煦所趁,也是爲了讓他不緻傷損真元,如今他得知真相,那番自責苦痛,我不用想象也清楚明白。

如果可以,我自然願意将這段往事永遠塵封,換他甯靜心境,然而今日,卻被人以最糟糕的方式,猛力掀開,令他知曉。

朱高熾!這一刻我恨他牙癢,猶勝朱高煦。

沐昕一直背對着我,身影微微顫抖,似在努力壓抑自己的情感,又似已不願不忍再面對我,我歎口氣,看來要在解決父親滔天怒氣和弟弟猛烈報複前,還得先解決這家夥的心障。

真是天生勞碌命。

我起身,走到檐下,喚來幾隻鴿子,筆走龍蛇寫好紙條,封好由信鴿各自帶出,今日這事需得未雨綢缪,妥善解決,山莊在城中留下的暗人當可助一臂之力。

然後,我看着沐昕挺直的背影,惱恨突生。

你這般激烈至一往無前,彎弓射箭獨對大軍的那一刻,你就沒想過我?

說什麽終身守護,卻原來遇事輕生!

“啪!”我抓起身側茶盞,狠狠擲出!

茶盞擦過他身前,擊上牆壁,嗆的一聲粉碎,雪白瓷片紛落于他腳下,牆壁上開了一朵縱橫淋漓的茶葉之花。

我怒喝:“沐昕,你昏了,朱高煦也配讓我吃虧?”

此時當以此話最有效果,果見沐昕一震,緩緩轉過頭來,我心中頓時大怒,直欲将朱高熾碎屍萬段,你果然――――

沐昕先前無限死寂的目光因爲我那一句乍起波瀾,刹那間目光灼灼,一步沖到我面前,抓住我的手:“懷素,所言當真?”

我坐在椅中,仰頭看他,他的急切欣喜流露在目色中,再傳遞至我心深處,令我這一霎,直欲流淚。

吸一口氣,我一字字道:“絕無虛言!”

沐昕渾身一震,長長舒了口氣,整個人瞬間松懈下來,那緊繃的神情與情緒,因冷酷消息而冰凍了的五感六識,因這斬釘截鐵的保證,突然鮮活。

喃喃的,他道:“他騙我……”

這一聲說得居然極是歡喜。

然而這歡喜隻是刹那,他的神色漸漸又轉爲暗沉,轉過頭,低聲道:“我知道你終究是受了他欺負…你的手指就是他折斷的…你受此折磨,我還那樣對你,原來那晚你是被我氣昏的……”

說到末一句,他語氣裏無限自責蒼涼,我趕緊去掩他的口:“胡說什麽,我是誰,怎麽可能氣昏,那晚你說了什麽,說實在的我都沒聽清楚,昏倒,隻是因爲太累了而已。”

沐昕怔怔的看着我,半晌長歎一聲:“先前,我腦子裏反反複複就一句話:萬死莫辭其咎…是他,也是我…”

我笑起來,“你說的這是什麽話,你做什麽了?沐昕,自我們相遇起,你爲我付出多少,犧牲多少,你自己不在意,我怎麽可能忘記?如今隻爲你當初區區幾句肺腑逆耳之言,便任你以命相償,沐昕,你這是逼我成爲不仁不義之人。”

“何況,”我站起身,冷笑道:“我豈是任人欺辱之人,朱高煦妄圖動我,他自要付出應有的代價。”宛然一笑,我道:“沐昕,你可注意到先前師傅接箭後的動作。”

沐昕一怔,面上現出思索的神情,随即目光漸漸的亮了起來,輕聲道:“似有一拂,正經二脈…”

我點頭,譏诮一笑:“師傅是個聰明人啊,他定然猜出了什麽,利用剛才那最好的時機,對朱高煦下了手,那一拂,截了朱高煦陰跷陽跷二脈,你等着瞧吧,不出半月,朱高煦定然大病,等他病好,他苦練十餘載的武功,也就廢了。”

沐昕點頭,“好智謀,任誰也想不到,朱高煦的救命恩人會對他下手,隻怕朱高煦自己,到死也不會明白武功如何會失了,山莊門下,果然個個不凡。”

我輕聲一笑:“那是自然,所以,沐昕,無需輕舉妄動,更無需以命相搏,朱高煦算什麽東西,哪配?”

“殺了他,隻是便宜了他。”我冷冷下結語,“而失去你對我的損失,死一萬個朱高煦也抵不回。”

沐昕霍然擡頭看我,晶瑩的目光裏似有千言萬語,我卻歎息着轉過頭去,沐昕,隻要能令你心安,我可以說出再多,我本不願出口的言語。

沐昕的神色略略舒緩了些,我知道他最初的憤激已去,當不緻再有禍患,如今當務之急,就是解決掉沐昕這個當衆行刺之罪,沐昕雖然經我努力,已不算燕王手下,但是他城樓操弓欲殺朱高煦,父親怎麽可能放過要殺他最鍾愛兒子的人。

我問沐昕:“你爲什麽要選擇這樣一個絕無轉圜的時機,射殺朱高煦?”

沐昕拂拂衣袖,怒色難掩:“我要他在最得意,最興奮的時刻被殺,我要他體驗于美夢雲端突然跌落的滋味,他不是功臣麽?進城那一刻想必正想着如何得到你父封賞,說不定還在做着改立世子的狂妄美夢,這個時候請他面對死亡,那感覺,一定很好。”

我含笑看了他一眼,很滿意沐昕和我的心有靈犀,看來他并不完全是激怒至全無理智,“那麽,如果你殺了他,你打算怎麽收場?”

沐昕淡淡道:“他不配我以命相拼,懷素,你想一下,今天你本應看到卻沒看到的人,是誰?”

我一怔,略一思索,恍然道:“梁明!”

目光一亮,笑道:“你把他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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