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在随後召開的軍務會議中,力排衆議,堅持要帶軍增援永平。
我穩穩坐在簾後,聽父親和手下議論得激烈,在座的人中,多半熟識,隻多了個道士,精瘦,面黃,兩眼卻亮如晨星,灼灼生光,父親稱他袁先生,言辭尊重,道衍那和尚,也一改素來淡漠的态度,形容親熱得很。
聽他們交談了幾句,我便想起這人是誰,袁珙,這位在元末即有盛名,以善相百無一謬名聞天下的著名術士,如何也到了父親麾下?據傳此人生有異禀,好學能詩,嘗遊海外洛伽山,遇異僧别古崖,授以相人術。先仰視當空豔陽,直至目眩眼花後,再在暗室之中布滿赤豆黑豆,要他一一辨明,又在夜晚窗邊數丈外懸挂五色絲線,要做到就着月光辨清顔色,然後學相面。視人形狀參人氣色,從無錯失。
照棠過來給我奉茶水,見我注目袁珙,不由露出敬畏之色,在我耳側低聲道:“郡主,這個道長,實是神人,聽說當初道衍大師薦他至王爺麾下,王爺爲了試他,簡裝易服,選了和他身形相似的衛士共九人,一起在街上酒肆喝酒,結果袁道長眼都沒眨一下,進來直沖着王爺就拜,口稱殿下,其他人都笑他認錯,他堅持自己絕不會錯,王爺當晚就請他進了王宮,和道衍大師一般倚重呢。”
我淡淡哦了一聲,揮手示意她退下,此時堂中正辯論得激烈,朱高煦和袁珙意見相同,都說南面李景隆那五十萬大軍當前,才是心腹之患,永平不過是疥癬之疾,雖地處北平與遼東之間的戰略要地,但城池堅固,糧草充足,一時并無陷落之危,如何舍重就輕?
我微微扯出一抹冷笑,名高天下,不過如此。
道衍倒是幽默,低眉垂目,說出的話卻絕不溫良:“郡王,後院起火,恐傷尊臀啊。”
朱高煦的眉毛很快豎了起來,漲紅了臉欲言又止,看看父親神色,終究是忍了下去,悻悻道:“大師有何高見?”
道衍言辭簡練:“李景隆大軍前來,正春風得意,此時我們北援永平,必引得南軍大舉來攻,此時我軍回師,兩相夾攻,當可大敗李景隆。”
父親神色頗爲贊賞,我卻微微一歎,光憑這個理由,是說服不了諸位經驗豐富的将領的。
果然,朱能一句話問到關竅:“話雖如此,可是王爺率大軍離開,城中實力空虛,萬一城池守不住,被李景隆拿下,我們豈不是得不償失?”
父親按那日我們商量好的回答:“世子會全力守城。”
此言一出,底下嘤嗡之聲頓起,衆人的目光刷的投向一直溫文淡定坐在堂下的朱高熾,滿是疑惑和驚駭,卻礙着父親和世子的面子,忍耐着不敢言語。
朱高煦卻是個忍不得的性子,臉色大變之下抗聲道:“父王,不可做如此輕率之舉!”
“放肆!”父親一聲怒喝,震得堂上瓶盞皆微微顫動,“你胡說什麽!”
朱高煦從椅子上跳了起來:“父王,我沒胡說,我清醒得很!大哥他,他他他,他怎麽能擔此重任!這不是兒戲!”
“你也知道這不是兒戲?”父親盯着朱高煦,語氣陰測測,“你倒說給我聽聽,世子爲何不能守城?”
朱高煦一窒,臉色陣青陣白,将牙關咬得咯咯作響,腮上鼓起了道道猙獰的肌肉,我微笑盯着他,啊,說吧,說吧,我聽着呢,這許多人都聽着呢,隻要你當着大家面,說世子身有殘疾不善兵法難當大任……
“他他他他……”朱高煦變成了結巴,我不用看,也猜得出父親此時目光有多陰狠,想必大有“你敢說我便宰了你”的威脅之意,朱高煦的理直氣壯在父親的強大目光逼視下,終于漸漸消弭,氣弱,他他他他了半天,卻最終狠狠一咬牙。
“哇呀!”
他咬到了舌頭。
我一笑,卻有些淡淡的失望,朱高煦,比我想象的要厲害些呢,我看他可未必是不敢說,看不出,這家夥是個懂得審時度勢,能屈能伸的人物。
壓服了朱高煦,其餘人自也不敢多話,朱高熾始終對衆人的反應和弟弟的抗拒視而不見,仿若無事的靜靜聆聽,此時很及時的在椅中一欠身,聲音和緩,卻一字字穩定慎重:“父王放心,高熾定拼死守城,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此言一出,好不容易平息下的聲潮頓時如被驚破,忽地一湧,人人面帶驚駭之色瞪視着朱高煦,驚訝素日溫和得近似懦弱的朱高熾竟也如此鐵骨铮铮,言語間烈骨英風,竟隐隐有燕王昔年争戰天下的豪邁之氣,驚訝他以世子之尊,在危難局勢下令下如此軍令狀,這種破釜沉舟的氣概,真是令人歎服。
于是目光裏,不免都帶了幾分改觀和佩服。
我含了一口茶,微苦的滋味擴散到了心底,好個朱高熾,真是善于把握時機表現自己啊,想不到我也有爲他人做嫁衣裳的一天!
此計爲我所定,援永平是假,其實是項莊舞劍,意在沛公,甯王的朵顔三衛和衛軍良馬,才是我們的根本目的,有了這些,我們才有與李景隆五十萬大軍相較的資本。
至于守住北平,我想我能做到,我了解過李景隆,他智疏而謀寡,色厲而中餒,驕矜而少成不達。紀律不整,上下異心,無知人之明也無自知之明,且北地早寒,十月便有早雪,而南軍冬衣未備,不慣風雪作戰,所謂号稱五十萬,但在互不統屬尾大不掉的情形下,真正能發揮的軍力,又有多少?
諸此種種,就算他大軍圍城,也未必能吓到我。
此時衆人雖羨服之心已起,但畢竟疑慮未去,朱能首先就忍不住,旁敲側擊:“王爺,沐公子可回來了?”
父親一怔,問:“你問他做甚?”
朱能讪讪一笑:“末将曾經和沐公子對戰,也做過操演,對沐公子軍韬武略,很是佩服,末将覺得,沐公子是個人才,若他能留下守城,想必更多幾分勝算。”
父親聲音平靜:“沐公子暫時不在,對了,諸位,沐公子在我軍中之事,還望各位守口如瓶,不要對任何人洩露。”
衆人皆應了,朱能卻不死心,又試探着問:“那,懷素郡主,可會留下守城。”
我揚起一邊眉毛,有些好笑,這個粗豪漢子哪裏粗了?心思明明細密得很哪。
父親頓了頓,回答:“懷素自然留在城中。”
朱能喜道:“那我就放心了!”
他的喜悅毫不掩飾,倒引得那些不熟悉我的将領對他一陣疑惑的打量,而一側,朱高煦冷冷哼了一聲。
父親站起身來:“好了,高熾,你要記住,南軍隻利速決,久拖不利,咱們正好相反,要消耗他們的力量,當避官軍銳氣,把他們引到北平堅城之外,久攻不克之下,又到了寒天凍地時節,死死地拖住他,拖得他精疲力竭,使他疲勞消耗,當可不戰而潰。”
說完又吩咐了麾下将領各自準備盡早出師永平,便命各自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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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待父親轉過簾後來找我,自己先離開,一邊走一邊沉思,外公飛鴿傳書說沐昕餘毒已去,已經離開山莊,他臨行前說過回北平,可是爲什麽現在還沒到?
邊走邊想,自然注意不到身側,忽覺前方出現人影,我立即下意識的身形一側,一飄而過。
擡頭一看,卻是袁珙,他目光灼灼,亮得仿佛兩蓬烈火,被這雙眼睛一看,周圍任何景物都似已消逝,天地之間,隻餘他晶亮黝黑的眼神。
“無量壽佛,”他向我打個稽首,“懷素郡主?”
我想起這個老家夥神鬼莫測的相面之術,頓時打個寒噤,我可不想還沒活上幾年,卻被人看穿這一輩子。
面上微微一笑:“道長認錯人了,我是内城的廚娘,到外城來采買的,不是什麽郡主。”
瞄一眼自己的樸素打扮,廚娘……勉強象吧。
那老道笑容卻極狡黠:“哦,這位廚娘姑娘,老道見你相貌不凡,願意爲你相上一面,奉上幾句良言,姑娘可願一聽?”
我故作癡愚之狀,嬉笑:“好啊好啊……哎呀,道長,奴婢給娘娘制膳的時辰到了,娘娘的膳食可耽誤不得,我先回去應差,稍後來聆聽道長教益可好?”
袁珙笑而不答,隻是上下打量我,我給他看得發毛,急急裣衽一禮,“道長,我先走一步。”
走不出幾步,聽得身後袁珙聲音清清涼涼傳來。
“郡主,你縱然不想先窺天機,但你就不想得知,身邊人的命運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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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轉身,挑眉看他,那老道一臉得意之色,我淡淡看他幾眼,道:“道長,我不認爲相面可以相出一個人的行蹤。”
“是不能,”他笑得狡狯,“不過貧道已經證明,貧道的相術不是吹的。”
我笑,“是,你能算出我心憂煩之事,已不虛此名,久仰久仰,幸會幸會。”
說完轉身就走。
留下他呆立原地哭笑不得。
一路走一路笑自己,果然關心則亂,沐昕的下落,是我心頭久懸之事,這道士輕描淡寫一句,就令我險些入彀。
然而我不想知道自己的命運,否則,以外公洞窺天機之能,當初要爲我批命,我又何必拒絕?
十二歲時,無意誤入外公書房,紫雲青花硯上墨汁淋漓,斑管狼毫筆下字迹狂草,認了許久,方識得幾句。
“威儀天下,終緻洇于草莽,名盛當世,終緻後世不聞,英才盡仰,終緻孤寒一生。”
寥寥數句,卻讀來字字寒意,怅然凄涼,小小年紀的我,怔立許久。
當時想,外公所批之命是屬何人?這般的命運,想必那被批的人自己也不願予聞。
于是發誓,我這一生,不要先知道自己的命,我不要那無限的變數被拘限于數字格局之中,我不要那種因預知而不由自主向着老天劃定的路走的癡然,我不要一直背負着一個“知道”而忽略了爲自己尋找“不知道”,我命,必得由我不由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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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文元年十月,父親揮師向永平進發,明解永平之圍,實窺甯王之兵。
按照計劃,父親将輕裝簡從進入甯王宮,與兄弟把酒言歡,假稱被逼走投無路,請求甯王相助獲得朝廷寬恕,在甯王宮混吃混喝,等到他那精明的兄弟徹底麻痹之後,再告辭離開,待甯王親自相送時,脅之以令諸将。
而甯王麾下重兵朵顔三衛,那些愛财如命的首領們,早已在父親故作頹廢在甯王宮逗留時,與燕王私下送來的金銀相見歡了。
隻是,令精明的甯王徹底放下心防,絕非一日之功,我和父親,道衍仔細思量過,就算一切順利,待回師時也已數月之後。
父親慎重囑托我,務必相助世子,守住北平。
我應了,告訴他,就算事有不諧,斷不緻令他後路全無。
大軍浩蕩北去之時,北平也真正進入戰時警備。
父親爲免朱高煦留下會給朱高熾帶來麻煩,命他跟着自己,道衍朱能等人也随他去了,袁珙留了下來。
在随後的會議上,朱高熾和我商量,是否要在盧溝橋設置兵力。
我挽着手上馬鞭,準備稍候去城中視察百姓民心和周圍建築,此時鞭梢一抖,直指羊皮地圖上盧溝橋位置。
“不必了,盧溝橋,不設一兵一卒。”
朱高熾皺眉,“妹妹,盧溝橋是北平咽喉,兵家必争之地,你若徹底放棄,北平就等于徹底袒露五十萬大軍眼前。”
我冷笑,“世子,那你認爲如何?将那區區八千士兵,全數守在那個咽喉?你認爲八千對五十萬,勝算多少?”
朱高熾啞口無言。
我看了看留下來的将領梁明等人,淡淡道:“盧溝橋是咽喉,北平卻是心髒,扼住咽喉還有掙紮餘地,心髒破裂卻隻有死路一條,我們兵力太少,分散對敵實屬不智,縱使守在盧溝橋,也不會起任何作用,所以,必須把有限的兵力全部用來守北平!盧溝橋,放棄它!”
袁珙也贊成,“兵力懸殊到一定地步,很多布陣軍法已經不适用,賭的就是毅力和運氣,何況放棄盧溝橋,也能令李景隆那個自大的庸才生出驕矜懈怠之心,有利戰局。”
我贊許的看他一眼,目光轉向地圖,緩緩道:“以李景隆的風格才能來看,他最先會做的就是‘圍’,如此,他應當會設堡壘于北平九門,分兵攻擊通州,攔截住可能馳援北平的通州燕軍,然後,他自己盤踞鄭村壩,那裏是父親自永平回師的必經之地,他可能會在那裏攔截父親。”
朱高熾仔細看了看地圖,目光閃爍了半天,似乎想駁斥我幾句,然而最終無聲點了點頭。
我又道:“李景隆麾下大将瞿能陳晖,前者耿直勇猛,後者個性圓滑,攻北平的若是瞿能,倒不得不防,不過我聽聞當初黃子澄薦李景隆挂帥時,瞿能曾經附和齊泰,直指李景隆纨绔膏粱難當大任,以李景隆的性子,不可能不記恨在心吧?”
朱高熾目中掠過一抹驚詫之色:“妹妹剛回來不久,如何得知這朝廷諸事?”
我淡淡答:“父親告訴我的。”心裏卻冷笑,山莊有龐大完整的信息互通渠道,上至朝廷決策下至民間米價,無有不知,我在北平打仗,外公早已将相當一部分力量使用告知于我,我擁有比任何人更靈敏的信息來源,當然,這卻不能是你知道的了。
會議結束,我出了燕王府,去了集市,想看看城中民心如何,經濟有無紊亂之象,大戰在即,人心惶惑,若有人趁機生亂,北平勢必難守。
走在街上,我換了男裝,将眉目稍稍易容,立時便成了一個面容平凡的普通少年。
一路走來,頗爲滿意,城中秩序良好,一切如常,百姓雖微有緊張之色,但并無慌亂之形,米商也沒有哄擡米價,百業尚自經營,城中最好的酒樓點翠居,雖未客滿,但依然客來客往,不算蕭條。
我在一處攤前随意購買了幾件玩物,問那擺攤的貨郎:“小哥,生意可好?”
那貨郎面目清秀,笑容平靜:“勞您動問,尚可,不過明日我這攤兒便要收了。”
“怎麽?”
貨郎寬容的看我,“客人是外地來的吧,你不知道,朝廷的軍隊已經到了,左右不過這幾日,便要來攻打北平,這攤子,擺不得了哦。”
我一愣,李景隆大軍逼近的消息,我嚴令不得外洩,不想百姓還是知道了,不過,我原以爲城中這般平靜是因爲不知道大軍來襲的結果,如今看來,倒未必是這麽回事了。
我笑:“大軍要來攻城,你還有閑心在這做生意,可真是好定力啊。”
那貨郎搖頭道:“我們小老百姓,飯總是要吃的……其實早兩個月我們就知道要打仗,我大哥在南方做生意,叫我們投奔他去,可我不想去,我在這裏呆慣了,死也要死在這裏才舒坦。”
我皺眉,“好死不如賴活,小哥,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啊。”
貨郎搖頭,指指南方,“别的地兒有什麽好?多的是貪官污吏,還未必如北平,去年河北山東大旱,米賣到百兩銀子一石,窮哈哈兒買不起,餓死的,逃荒的不計其數,朝廷的赈災銀子,都進了那些無恥官兒的腰包,有幾厘到百姓手裏?隻有我們北平,燕王爺殺了貪官,開了王府糧倉,北平沒有餓死一個人!現在王爺被朝廷逼到這地步,我們雖是一文不值的小百姓,也不是沒長良心這個東西,北平若是被攻破,跟他拼了就是,也算報了王爺的恩!”
我聽他語氣堅定,不由心中一動,面上卻一片淡淡,“小哥,你這可是愚忠,千好萬好,不抵自己的命要緊,他燕王和朝廷的權利之争,你們小老百姓,犯不着賣命吧。”
那貨郎聽我此話,怔了一怔,停住了一直拾掇不停貨物的手,冷眼瞅了我半晌,忽地将手中東西重重一頓,用力過大,連攤子都顫了一顫。
“你說的是什麽話?大丈夫立身處世,怎可忘恩負義?去年若不是燕王府一袋米,我老娘隻怕就已餓死!我娘的命,我的命,北平百姓的命,都是王爺給的,我們拼了一條命,也不能放棄北平,你今天說的這話,換别人聽了,最起碼揍你個半死,念你幼稚無知,又是個外鄉人……你走吧,我就當沒聽見你說話!”
滿臉怒色的說完還不解氣,又眉毛倒豎的去奪我手中買下的面具瓷盤等物件,“我的東西不買給你了!銀子還你,你走!”
他手伸過來,我還沉浸在他那番話給我帶來的震驚裏,我從未想到,沉迷權術的父親,居然頗得民心,當初答應他守城,隻不過是覺得自己有責任,如今看來,便爲這赤誠百姓,也當好好努力,正想着,不妨這小子伸手就來奪,他攜怒而來,手腳沒個輕重,一把就抓住了我手腕,我一驚,立時清醒,下意識衣袖一揮,暗勁湧出,便要将他摔跌。
卻見他觸及我手腕,頓時一呆,而我此時暗力已至,若任由力道全數施加在一個瞬間失神的人身上,隻怕他會受傷,我大爲後悔,卻已援救不及。
卻見那少年貨郎,一愣之下便覺勁風拂體,卻沒有驚慌,斜身一側,沉肩卸勁,姿勢極爲輕靈的一轉,便已卸去了我的暗勁,左步回旋,身影一閃,人已經好端端的站在了攤後方才的位置。
這一側,一轉,一旋,一閃,隻在轉念之間,快到周圍行人,都未有所覺。
那少年貨郎站定,與我面面相觑,驚訝之色淺淺浮現在他眼睛裏,然而瞬間他的怒色又湧了上來,冷哼一聲。
“一身好武藝,卻沒個好心腸!”
我怔了怔,哭笑不得,深深看了他一眼,也不回嘴,轉身離開。
轉過一個街角,我不回頭,手在背後一招,一個精悍男子飛快的湊了上來,我以目示意那個貨郎,淡淡道:“你去将那少年請來,就說點翠居,有客相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