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話說“一日爲師,終生爲父”,按理說黃洛洛應該爲他守孝三年,但是如今一場關于武林興亡的陰謀正在展開,天下安危尚不可知,更何況他們不是江湖中人也顧不得那麽多禮數,故而也就将三年改爲三天,待武林安定之後,她在回來守孝便是。
衆人一路下了昆侖山,葉承回成都自是不提,其餘人還騎來時的快馬便晝夜趕路前往南京。
江遷月算算日子,昆侖山離南京何止千裏,今年又不能陪父親回家過年,心中難免唏噓,但在俗話說”沒出十五都在年中“,他打定主意要在上元節前趕回家中,幾人因擔心長生殿之人又惹事生斷,江遷月更加擔心江平的安危,故而歸心似箭,即便如此,趕到南京城時也已是正月十二的酉時了。
南京是大明朝的舊都,北京城中有的朝廷機構南京城都有,又有許多朝中大臣的親戚或是有功的老臣在此當值,故而此地的繁華非同尋常,每年過年的時候也如同北京城一樣熱鬧,一進除夕直到正月十六,城門都晝夜不關,故而幾人回來的時候雖然天色已晚,但城門口來往之人亦是絡繹不絕。盡管如此,趙玄壇的黑虎還是引起不小的轟動,百姓初見之時,都驚恐的避開,趙玄壇一隻手放在虎頭上,那老虎便像是貓兒一般溫順,眯着眼睛露出一個極爲享受的表情,趙玄壇甚至還輕輕抓了抓它頭頂的皮毛,黑虎喉中便發出讨好的呼噜聲。
周圍百姓見黑虎如此溫順,便也不再恐懼,人群之中甚至有人竊竊私語,百姓圍成一個水洩不通的圈子,雖然沒有一個人敢近前,但卻也少有人離去,後面依舊不斷有人圍上來,看不到的還有蹦起來想瞧個明白,江遷月偶爾便能看到後面突然出現一顆人頭又突然消失,他們每次進城總要接受這種圍觀,百姓之中對他們指指點點也不再少數,他們感覺自己也像是什麽珍奇異獸一般讓人圍觀,第一次的時候,江遷月三人都尴尬的連手都不知道往哪放,隻有趙玄壇一人泰然自若。
不過,久而久之也就習慣了,用黃洛洛的話說便是”将臉皮都養厚了。“
那黑虎倒是不怕人,仿佛還很享受衆人的目光似的,粗壯的尾巴掃來掃去,百姓們敲得也有趣,隻是四人想要再走一步也難了,江遷月三人翻身下馬,他揉着鼻尖看着那些百姓,他雖然不再覺得尴尬,但是被這麽多人當猴兒看多少還有些不自在,黃洛洛更是低聲嘀咕:“煩死了,每次都這樣,少爺,你一掌把他們吓唬走算了。”
商吾秋抱着肩膀閉目養神,仿佛沒聽見她的話似的。
江遷月道:“等守城的官差過來,人群自然就散了。”
“你們南京的官差怎麽這麽慢,一會兒去了你家我可得好好睡一覺,這一路天天住那些驿站床闆像是鐵打的一樣,而且又髒又亂,身上都癢死了。”
黃洛洛一手扶着後腰揉着,他們爲了盡快回來,對于食宿自然沒那麽多講究,有什麽樣地店就住什麽養的,若是碰到黑店便順手行俠仗義,若是沒有驿站野店,露宿野外的事也不少見,當時也并不覺得什麽,隻是随着臨近家鄉,江遷月也越發懷念家裏的床和江平做的菜了,他讓黃洛洛這麽一說,也是覺得渾身上下都癢癢,恨不得現在便回家泡一個熱水澡。
趙玄壇順盡道袍裏頭抓弄手臂上的肉,一臉難受的說道。
“丫頭你快别說了,你不提還好,你一提老道都覺得身上生虱子了。”
幾人說話之間,便見人群變得嘈雜,江遷月耳力好聽見後面有人喊:“何人擁堵城門,速速散開。”
江遷月對幾人說道:“官差來了。”
商吾秋半睜開了眼睛,微不可查的點點頭,人群從後往前散開了一條道,正有兩名官差走了進來,其中一人三十來歲,另有一個年輕後生提着燈籠跟在他的後面,他們見到那頭碩大的黑虎也是吓了一跳,江遷月忙上前一步,拱手道:“郝二哥,沒想到今日是你當差啊。”
爲首那人見到江遷月也是面上一笑,走上來用力拍着他的肩膀,道:“你小子,這兩年去哪了,一聲不響地就走了,我們問你爹他也不說。”
郝二哥名叫郝通,這人在衙門當值已有十多年了,江遷月與他以前就認識,他除了愛喝酒以外便沒有别的毛病,隻是也經常因爲喝酒誤事,所以三年前就被調來守城門了。
“我爹他沉默寡言,你又不是不知道,二哥你也少喝些酒吧,酗酒傷身。”
“嗨!咱哥們身體棒棒的!”他說着将自己胸脯拍的直響,那黑虎似是覺得受到了挑釁便也跟着叫了一聲,這一聲卻将衆人下了一跳,離得稍近的百姓拼了命的往後擠。
郝通縱然膽大,見到老虎發威還是往後退了退,手也按在刀鞘上,而他身後的後生拿燈籠的手都有些顫抖了,郝通強撐着擠出一個笑意,道:“兄弟,這是……”
“哦,這是我朋友養的,雖然是虎類,但卻絕不傷人。”江遷月說道。
“老道這是家虎,從小養到大,極通人性。”趙玄壇也打圓場道。
郝通爲難道:“常言道‘兇毒莫如虎’,你的話我自是相信的,可是這畜生畢竟不是人啊……”
江遷月走進兩步笑道:“這位前輩久在江湖,不過他發家于北京,他們一門都精通禦獸之道,正德帝在位時,他們家還在豹園中供過職,自成祖帝來都在朝廷備過案的。”
“哦,你這麽一說我似乎也有印象,原應去衙門中取來卷宗核查之後才能準許入城,如今既然兄弟做保,又是江湖人士,那便進城去吧。”郝通了然道。
趙玄壇祖上不僅在禦園之中飼養虎豹,而且曾經随正德帝禦駕親征,有過救駕之功,他們家自那以後在兩京一十三省均有備案,凡是趙家之人,方可帶虎豹進城,他們一路行至各州縣均是以備案比對方能準許入城,到了南京,雖然江遷月與郝通相熟,但是即便郝通再重義氣,如此重要的事不去比對便将人放入城中,還是顯得十分蹊跷,江遷月略一思索,問題隻能出在“江湖人”三字上,便道:“郝二哥,如何是江湖人便可入城?”
郝通撓撓頭發,道:“自初五以來,入城的江湖中人便格外的多,說是有什麽劍神要在上元節晚上跟人決戰,我也不太清楚,不過朝廷不知叢何處得來風聲,自京城調來了大批錦衣衛和神機營的爺,你也知道,錦衣衛那些爺厲來是朝廷跟武林打交道的中間人,武林中人有這些爺管着,又哪有我們這些人插手的事兒,反正我們也是得了上頭的命令,說什麽堵不如疏……我也聽不懂這些話,反正就是上元節前,凡是江湖中人一律進城,隻是不得尋事罷了。”
他說道劍神的時候,幾人心中都是一緊,原來白輕塵跟商淵的決鬥提前至上元佳節,此時正是城中最熱鬧的時候,白輕塵和商淵在那時決鬥必定不是心血來潮,而江湖上想要目睹他們交手的人不計其數,難怪會讓朝廷都妥協了,隻是小小的一個清平鎮,都因江湖恩怨緻使人心揣揣,這碩大一個南京自然不能放任,不過錦衣衛雖然不乏高手,但是雙拳難敵四手,而神機營卻不同了,他們每人身上都配備數樣火器,即便武功再高,面對這些人他們也不敢輕易動手,隻是神機營一直都在北京防衛皇城,這次竟然都給派到了南京,可見白輕塵與商淵一戰牽動了多少勢力,可謂是天下矚目。
白敬道:“勞駕,敢問劍神住在哪裏?”
郝通讪笑道:“诶喲,您這就是難爲我了,我連劍神是男是女是老是少都不知道,又哪知道他住哪呢?”
白敬點點頭,自昆侖山下來之後,他已不像之前那樣冷漠,許是趙玄壇打動了他又或許是陸上遇到的那個藏族女人令他動容,他改變的原因隻有他自己知道,但是他從沒跟他們說過,總之,自那以後用江遷月的話說“他的劍也開始融化了。”
一柄融化了的劍比一柄冰劍更強,隻因寒冰有形,水無定勢。
隻是,他雖然有了感情,但還不至于像個孩子一樣離家幾個月就要找爹,他之所以會問白輕塵,是因爲他知道這一場天下矚目的決鬥,如此草率的提前其中定有隐情,而這隐情十有八九與長生殿有關。
他能想得到的事江遷月自然也能想到,但他卻想先回家和江平商量之後再做決定,所以他隻是催促衆人在郝通那裏留下備案,隻需寫下門派來曆,再由朝廷之人寫上他們的大緻相貌即可,郝通與江遷月又是舊日相識,故而這些程序走的格外順利,盞茶功夫他們便已入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