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遷月正要如實相告,卻聽到身後亂哄哄約有十來人的腳步聲,其中領頭的人說話依舊帶點四川口音:“哪個禍亂市集,弄條大貓吓唬誰呢?”
江遷月還以爲是官府來人了,回頭看去原來是葉承帶着十幾個家丁趕來了,除了葉承以外,衆人穿的都是粗布衣裳,手裏拿着扁擔和秤砣,像是剛從碼頭上下來,葉承依舊是昨天那身,隻是沒帶鬥笠,脖子上的傷已經結痂,那柄唐刀也在腰間挎着,按《大明律》城鎮之内本不該佩帶兵刃,但官差卻不敢攔他。
“葉兄弟,來的正好,這位道長就是來找葉府的,你瞧瞧認不認識?”
“江老弟有所不知,每天無論是報恩還是尋仇的,要找我們家的人多了,我又哪能個個都認識?” 他不在乎的說道,但是也不禁多看了趙玄壇幾眼。
“老道趙玄壇,你小子還年輕着呢不認識老道也不怪你,你卻叫葉雲來,他自然認得老道。”
趙玄壇依舊雄赳赳的不講面子,葉雲是葉承的父親,趙玄壇這名字他聽着也耳熟,似是小時候父親跟他提起過,但卻想不起是誰了,不過既然有印象,那此人說不準便是葉雲的故交,老頭正在家中左右請他過去也無妨,若他真是爲非作歹之輩,在葉家的老巢之中莫說帶着一頭老虎,他就是帶着一條神龍,也叫他連個骨頭渣子都留不下。
葉承心中計較得當,便笑道:“前輩原來是家父的朋友,那便同在下一起回家拜見家父吧。”
趙玄壇滿面倨傲點點頭,隻是點點頭,從鼻孔之中重重地“嗯” 了一聲。
葉承道:“昨天就想跟江老弟喝上一杯,隻是在劍神府中不便相邀,今日既然碰見了,可不能再走了。”
江遷月看得出葉承自有真豪情,不是弄虛作假之人,便也笑道:“那便恭敬不如從命了。”
“好說,我一會便知會劍神前輩一聲,今日咱們不醉不歸。”
葉承和江遷月三人在前面并肩而行,那些手下人隐隐将黑虎包圍在其中,趙玄壇自然看得出他們是什麽意思,但卻并不在意,隻是那老虎被這麽多人圍着心中煩惱,不安地低吼了幾聲,彈出了爪子,這畜生的爪子如同匕首一般鋒銳,葉承這些手下人平日裏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主,但是平日裏的對手再難對付也是人,這等獸王他們也是第一次見,若說心中一點不怕那是信口胡言,隻是礙于葉承在這裏,他們才強裝鎮定罷了,饒是如此,那黑虎低吼一聲,衆人也吓得後退了幾步,這些趙玄壇看在眼裏,隻是冷笑一聲便再不做聲。
江遷月三人倒是對這老虎并不害怕,畢竟它雖然威猛,但也隻是山中少見的畜類罷了,比之金翅蜈蚣那近乎妖魔的怪物還是無法匹敵的,三人有從金翅蜈蚣手裏逃生的經曆,又親眼目睹了金翅蜈蚣的死,對這黑虎自然沒有畏懼之心,江遷月和商吾秋還暗中盤算着若是兩人聯手,多久能拿下這畜生,這畜生雖然兇猛,氣力皆非常人可比,但它終究是畜生,無甚靈智可言,更何況商吾秋本就以氣力見長,如今練了”《五方鬼帝訣》 對自己更是自信,他料定自己若和江遷月聯手,應在三十回合内便能将其殺死,若是有黃洛洛的神火彈相助,那便隻需商吾秋出手先将它引開,再由江遷月用輕功接近,将神火彈塞近虎口之中,隻要讓神火彈在它嘴裏爆炸,任你是什麽獸王也要必死無疑,三招之内便能見了輸赢。
葉承聽幾人聊天,不時也插上幾句嘴,昨日在白家葉承雖已認識了江遷月,但卻還不認識商吾秋和黃洛洛,今天三人也互相通了姓名,當葉承知道商吾秋是玄幽少主的時候,更是連道了幾聲久仰,他們家本就做的是黑白兩道通吃的生意,自然不會對玄幽教有什麽偏見,不過這句久仰也多少有些水分,莫說商吾秋從未在江湖中走動,隻說玄幽教立威于西域諸國,但是葉家做的卻是運河生意,兩家本不在一條道上,又談何久仰?不過商吾秋在昆明的時候,那些名門正派之人對他多有偏見,雖然沒人說,但他也看得出來,如今葉承如此奉承他,商吾秋面上不顯,心中自然高興。
路上的百姓見到黑虎也多有驚擾,但是看到由葉承帶頭,家丁将黑虎圍在中間,百姓們雖然依舊戰戰兢兢,但是卻不像先前那樣驚慌失措,江遷月估計葉家在成都百姓心目中,非但鼎劍閣與天下盟不能比,就算是官服恐怕也未必有他威望高,畢竟鼎劍閣和天下盟雖然厲害,但離平常百姓的生活太遠了,甚至有的百姓都不知道鼎劍閣是幹什麽的。
葉府臨近碼頭,雖然在成都城中,但與城外也僅有一道城牆相隔,他們家住的地方格外幽靜,門口甚至種了幾叢竹子,但是他們的府邸比白府大上許多,門口一對威武雄壯的石獅子,進門之後便是一道粉墨影璧牆,繞過影牆之後,便是漢白玉鋪的地面,但是兩邊卻擺着兩排兵器架,江遷月幾人去過的武林世家也不少,但進門的庭院便改成練武場的也不多見,他看得出每塊地磚之上都有雕琢痕迹,雕工說不上決定卻也勝在細膩,不過如今那些精美的圖案多有磨損,有的是練功所至,有的則像是從這拉過不少貨物将其磨損,看來葉家雖然有錢,但卻在詩詞歌賦上少有建樹。
葉承一進門,便道:“告訴我爹有客人到了,我将客人引到前廳,讓他去那裏等客人吧。”
“诶,知道了,少爺。”
那下人才應了一聲,趙玄壇便将麻繩塞到他手中,道:“你幫老道把這畜生牽走喂些生肉,切莫對他用粗。”
黑虎看了那下人一眼,唬得他一把松了繩子摔在地上,趙玄壇斜了他一眼,笑道:“呵呵,慫包。”
江遷月将那下人扶起,那人不及道謝,便連滾帶爬的走了。
葉承倒是沒說什麽,隻是将人領到前廳,趙玄壇随手将黑虎系在前廳的廊柱上,幾人便進到廳堂之中,葉府的廳堂并沒有什麽名人字畫,隻在正中央挂着一張濃墨重彩的關公像,案上擺着一個足金的香爐,三支手指粗細的線香燃起袅袅香煙,除此之外便沒有其餘布置。
五人都坐在下首,下人們上了六盞茶,唯有一盞放在上首主位上,茶水才上來不久,便聽到院中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趙玄壇,你這假道士向來無事不登三寶殿,今日來我府中做麽事啊?”
來者自然是葉雲,他雖然也有六十歲上下年紀,但是頭發卻未見花白,生的膀大腰圓,五官依稀能看出與葉承有幾分相像,隻是一雙丹鳳眼比葉承尚多了幾分英氣,身上穿着一身墨綠色的布袍,面前三縷長須直垂至腰間,倒真有幾分美髯公的神韻。
黃洛洛低聲道:“做買賣拜關公的見得多了,這把自己扮成關公的倒是第一次見。”
江遷月就坐在她旁邊,忍不住低聲笑了起來,但是商吾秋與葉承坐在對面卻沒聽到兩人說什麽,隻是看着他們兩人笑的不明所以。
趙玄壇聽到葉承的聲音,站起來身來幾步走到門外,笑道:“你隻知老道無事不登三寶殿,還不知我從來報憂不報喜,不然你必定不會像這樣慢吞吞的。”
“老東西,還像年輕時候那樣牙尖嘴利,再貧嘴老夫便用你的脖子試試我的刀。”
兩人插科打诨之間,都已來到門口,那除了趙玄壇誰也不怕的黑虎看到葉雲之後竟然大氣也不敢出,葉承本不願做這些交際應酬的事,方才葉雲沒來的時候,幾人都枯坐在大廳之中一句話也不說,葉承早覺尴尬的要死,如今看到父親來了,也是三步并作兩步到門口:“既然父親來了,那孩兒就不耽誤父親與前輩叙舊了,若是有事讓下人去後院知會一聲便是。”
葉雲擺擺手,道:“去吧,去吧,我們這些老家夥還有話說,你們年輕人去玩吧。”
葉雲雖然瞧江遷月三人眼生,但是他隻當是葉承新交的朋友,便也沒放在心上,葉承招呼江遷月三人往外走,依稀聽得到身後傳來兩人的交談之聲。
葉承問道:“老家夥這次來我府上有甚麽事,說吧。”
趙玄壇的聲音依舊中氣十足,仿佛他從來不知道怎麽小聲說話:“這次是大哥遭人陷害,我受大哥之托下山找他那個跑了的徒弟的,這不是知道你們家人脈廣,特來讓你幫我找找麽?
他那徒弟叫什麽黃,黃洛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