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完。” 江遷月說道。
“诶?”
白敬這次出手比方才快上數倍,兩人說話功夫劍光已至葉承身前,葉承方才刀以砍出如今無論如何也來不及收刀防守,江遷月說這場比試還沒完,黃洛洛卻無論如何也看不出他如何化解眼前的困局,卻見電光火石之間,衆人聽到的不是劍刃穿透血肉的聲音,而是一聲令人倒牙的金屬摩擦之聲,原來是葉承将刹那之間反手持刀,本來是豎着的唐刀瞬間打橫,刀背緊貼着他的胳膊,這才不但擋下白敬的快劍,而且還将他的劍勢打偏。
葉承抓住這轉瞬即逝的機會,身子伏低如豹,腳下一蹬,在這場切磋之中,他首次主動進攻,他的速度雖然不如白敬快,但也提了一個檔次,白敬變招不及,劍鋒擦過他的頸皮,在地上留下一串血珠,可是葉承的刀鋒已是格在白敬的肚子上,他竟好似全然不在乎脖子上的快劍似的。
白敬要取他性命自然易如反掌,可難保白敬出劍之時,葉承的刀不會讓他分屍兩處,這一場戰鬥前面固然精彩,可最後兩人的絕手均是又奇又險,刹那之間,攻守之勢異變,竟然落了個兩敗皆輸的境界,黃洛洛與商吾秋都未料到這等變化,此時都暗暗捏了一把冷汗,商吾秋不僅暗想,若是易地而處,自己有幾分把握能接下葉承的這一劍。
白敬知道打到這個地步已是死局,沒有再糾纏下去的必要,他“唰” 的一聲收回長劍轉身離開,他到門口跟下人小聲說了幾句,便再未回頭,白輕塵知道自己兒子的性子,故而也沒說什麽。
葉承的脖子上兀自流血,收刀入鞘之後,他隻是用一隻手捂着傷口,雖然未傷到動脈,但白敬的劍氣驚人,依舊有絲絲鮮血從他的指縫中滲出,看上去令人可怖,但他自己卻像是沒事人似的:“龜兒子的,這一場打的真痛快。”
江遷月自懷中掏出一張手帕,遞到葉承手中:“葉家正反雙刀,果然名不虛傳。”
“這位兄弟好眼力啊,不知怎麽稱呼?是哪個碼頭上的?” 葉承大大咧咧的用手絹蓋住傷口,饒有興趣的問道。
江遷月淡淡而答:“金陵江遷月,在壽字碼頭上讨生活的。”
葉家原本便是武林世家,後來因長生殿入蜀,太祖時期便做起了食鹽的買賣,因葉家人武功又高,手腕又硬,川蜀的食鹽生意倒有半數歸入他們一家,故而多和綠林打交道,平常也少不了黑道切口,他口中的“碼頭”便是問江遷月靠什麽行當吃飯,江遷月答說“壽字碼頭” ,便是說自己吃死人飯的,做壽材、陰陽先生、仵作的都算是這一碼頭上的人。
金陵城中壽字碼頭上讨生活的人不知道有多少,但是能認出自己功夫還姓江的,便隻有一家,他錯愕道:“我還說誰看穿了老子的刀法,原來是金陵江家,不虧,不虧。”
他走過來用力拍拍江遷月的肩膀說道:“你這個朋友,我葉承交了,自巴蜀至杭州、京城,凡是水路相通的地方,便報我的名号,準保好吃好喝的招待。”
正說話間,便有一名婢女拿着金瘡藥到葉承身邊,颔首道:“葉大俠,你受了傷,我給您上些藥吧。”
“诶,不用,我自己來就行。” 他接過藥瓶,直接扪在手心一把,随手便扣到傷口上塗抹,那動作倒真是輕塵熟路,一邊上着藥一邊說:“诶,本來想領教下老劍神的高招來着,沒想到今天您沒在家,就跟你家幺兒打一架痛快痛快,不知道什麽時候能領教領教劍神的本事?”
白輕塵依舊笑呵呵地說道:“呵呵,你今天好好養傷吧,免得傳出去說我這老家夥爲老不尊。”
葉承亦是爽朗道:“得,我自己幾斤幾兩還不知道嗎?打您兒子也就是個平手,就不跟您這自取其辱了。”
“江湖新秀輩出,我們這些老家夥才該早點挪挪地方了,來都來了,喝杯茶再走吧?”
“不了,我碼頭上還有事,今日就先走了。”
這人倒是幹脆,說走就走,連一句多餘的話都沒有,甚至劍神都有點沒反應過來。
他失笑道:“這小子,總是這麽風風火火的。”
“前輩與他相識?”江遷月問道。
“成都就這麽大,想不認識也難啊,這小子小時候還在我脖子上撒過尿呢。”白輕塵笑道。
黃洛洛道:“我還以爲你們正邪之間勢同水火呢,看起來關系也不錯嘛。”
白輕塵看着兩人切磋比鬥的地方笑道:“人生在這天地間,都有七情六欲,哪有那麽非黑即白的事?大是大非面前人心裏都有杆秤,那時候自有評判。”
他又歎了口氣,道:“若是這江湖上真的非黑即白倒好咯。”
他又大手一揮,像是要驅走多餘的情緒似的,說道:“不說這些了,我讓他們爲你們安排住處,收拾收拾客房,咱們去前廳喝口茶等着吧。”
江遷月抱拳道:“輕雲前輩已經等了二十多年了,晚輩不想讓真相繼續等下去了,還是先爲他驗屍吧。”
白輕塵本想再讓,但是他看江遷月神色堅持,竟不知該不該開這個口。
“诶,他就是這個性子,您管他幹嘛,她去忙他的,我們倆陪您喝茶。”黃洛洛拉着白輕塵的衣袖說道。
白輕塵笑道:“今天我這杯茶還真不招人待見,也罷,你小子不喝,我們去喝。”
他随手招呼來一位下人:“你帶小江去找老忠,問他安排好了沒有,若是安排好了便帶小江去祠堂,他要什麽你們就給他什麽,但是不準有人打擾他,知道了嗎?”
“是,老爺。”那人在前面微一鞠躬,引路道:“江少俠,這邊走。”
江遷月點點頭,并沒說話,便随着他走了,路上迎面正碰上忠求。
那人問道:“忠叔,老爺讓我送客人去祠堂,還問您安排好了沒?”
忠書點點頭,道:“剛安排妥當,你不是今日該放假了麽,你下去吧,早點回去看看老母親,這邊我送客人過去。”
“诶,那就謝謝忠叔了。”那人喜道。
“去吧去吧。”忠叔把那人打發走了之後在前面引路,兩人離祠堂已是不遠,走了沒多一會就到了。
忠叔在祠堂門口問道:“少俠不知需要準備什麽,我好叫人安排下去。”
“那就有勞忠叔了,還請幫我準備一些蔥姜和白醋,還有一壇酒和一盆清水罷,其他便不用了。”
“诶,我這就讓吩咐下去。”忠叔應了一聲便退出祠堂,隻留江遷月一個人在裏面。
他常用的箱子已從蠻族部落找了回來,隻是裏面有很多東西都遺失了,雖然一路上他都在補辦,但有些藥物一時半會他也湊不齊全,而去屍氣用的蔥姜水他倒是準備了一些,但白輕雲死的太久,幾乎全身腐爛,很多地方連白骨都錄課出來,憑借他箱子裏那些自然不夠。
白家雖然勢力極大,但倉促之間也不能找到一口合适的棺材,故而白輕雲雖然進了祠堂,但此時也隻有将兩張長桌拼在一起,讓他躺在上面,身旁放的就是他的配劍。
沒用多久,忠叔便帶着一個下人回來了,他雖然不知道江遷月爲什麽要這些,但他絕不會多問,他将江遷月要的東西放在屋中說道:“我就在門口候着,少俠若是有什麽吩咐就是。”
“那就麻煩忠叔了。”江遷月客氣道。
“诶,少俠說的哪裏話。”忠叔倒步而出,還貼心的将門關上,隻留江遷月一人在屋中。
江遷月打開随身的箱子,借着火光湊近白輕雲的屍體,他的瞳孔與眼白幾渾濁成一體,但依稀能看出他并非中毒而亡,不過江遷月卻從他七竅之中均發現一點熒光粉末,這東西發着藍色的光,他隐約想起那些在地宮中的蝴蝶。
他取出一根長針,在火上過了一下,便從百彙穴中刺入,待抽針時,他發現白輕雲的腦髓比一般人少上許多,他不禁猜測白輕雲當時身上已經中了蠻術,他死後體内的蠻蝶依舊靠吃他的血液内髒維持生命,最終進行繁衍,在他體内無物可食之後才從他的七竅而出,在外面繁衍生息。
雖然這個發現令人忿怒,但他也總算有了一些進展,不過江遷月也沒想到,這幾乎是他唯一的進展。
他用蔥姜水與白酒爲他洗了身子,将身上的屍臭與泥污盡數洗幹淨,他不難發現他的右臂琵琶骨被人生生捏碎,同時心髒處的骨骼變形,想必是有人用重手打中了他的心髒,以他的地道拳罡自然能輕易傷到白輕雲的心脈。
隻是他到底是蠻蟲發作而死還是被人一拳催心而亡,他卻一時難以得知,不過這一點他還有自信能驗得出來,無非是麻煩一些罷了,讓他真正覺得挫敗的是,從屍體上這兩處傷痕,他竟然看不出是何門何派的武功。
他搜盡腦汁也想不到這是什麽功夫,他甚至覺得這是一種不屬于當今武林的功夫,但這武功顯然内力極深,也不可能是出于蠻族,而且看他心髒骨骼的痕迹,雖然對方用了重手,但卻是一種柔和功夫,而震斷白輕塵心脈的功夫卻極爲陽剛霸道。
那一拳絕不可能出于兩人之手,但當今天下武功非柔既剛,又哪裏有這種剛柔并濟的武功。
江遷月想到可能是前武林時代的武功,但他對前武林時代也做了不少功課,他用盡渾身解數,直到黃昏也沒能看出什麽名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