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真是花神?” 沈劍南疑惑地問道,他已是個年過花甲的老人了,他小時候花神正是花神在江湖上剛剛闖出名頭的時候,而這花神怎麽又成了名風韻猶存的婦人?莫非那名老花神已經死了,這婦人是她的繼任者?
“老祖宗駐顔有術,豈是咱們能揣測的?” 一向吊兒郎當的化骨芙蓉此刻語氣卻不自覺的流露出一分恭敬,花道一品四人之中,他的年歲最小,從小便在花神照料下長大,所以對她十分崇敬。
說話之間,貴妃榻已來到進出,雖是無人告訴但是衆人卻都不自覺的退了幾步,将中心的位置讓了出來,四名少女在離崖邊五六丈的地方最後借了一次力,四人拖着香榻高高躍起,宛如乘虛禦風的姑獲仙人一般飄飄而落,正落在衆人中間的空地上,江遷月看到幾人落地之後竟然沒有踩壞一朵花,不由贊歎道:“好輕功。”
花王慵懶地躺在貴妃榻上,一雙鳳目似閉未閉,頭上黑發如墨,點綴着幾朵金花,面上輕施粉黛,雖然難掩歲月的痕迹,但卻絕不會有人相信她是一名八十多歲的老人,身上的錦衣更是襯托出她成熟的身段,宛如傳說中醉酒的楊貴妃一般。
化骨芙蓉見到花神到來,當即撩袍跪下,恭敬道:“花道一品化骨芙蓉給老祖宗請按了。”
花神略睜開眼睛,單手虛扶,慢聲道:“起來吧。”
化骨芙蓉這才站起。
衆人聽了她的聲音比見到她的容貌更加驚訝,隻因她的容貌雖然像是四五十歲的婦人,但聲音卻像七八十歲的老人,雖然語氣也是雍容華貴,但卻難掩老态。
黃洛洛扯了扯江遷月的衣袖,詢問之意不言而明,江遷月環視一圈,衆人雖然都刻意沒有看他,但他知道這些人一定都在聽他說話,他隻得将食指放在唇邊做了個噤聲的動作,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當着外人的面談論别人的秘密便是無禮。”
黃洛洛本是玲珑性子,她聽江遷月這麽說便知道他是甚麽意思,點點頭道:“好吧,那我便不問了。”
“你這孩子難道知道很多秘密。” 花神淡淡地說道。
“老祖宗,這是金陵江家的江遷月。” 化骨芙蓉說道。
“哦。” 花神點了點頭,說道:“我與你爹在二十五年前有過一面之緣。”
她并未繼續這個話題,反而轉頭問向沈劍南:“聽說沈府今日要闖花神谷?”
沈劍南上前一步道:“花神谷的人殺了我的女兒,搶了成祖陛下禦賜金劍,并且在盤龍江下毒要害一城無辜,老夫今日便是要來讨個公道。”
“你女兒死與不是與老身何幹?成祖本就是篡建文帝得的天下,如今他的劍被搶了豈不正應了報應之理?”花神擡眸看了一眼沈劍南,說道。
“這麽說你是承認這些事是你花……?” 沈劍南逼問道。
“不過,我花神谷絕不可能毒害昆明百姓,花神谷雖被中原人論爲邪道,但也知道兔子不吃窩邊草的道理,你來我花神谷就是要無理取鬧的麽?”
沈劍南自當了家主以來已經有很多年沒被人打斷話了,但是從輩分上江,花神還是他的前輩,所以雖然他氣的面紅耳赤,但也無可奈何,他又跳腳道:“那成祖金劍呢?武當龍玉生道長親手從梅中雪中奪回金劍,這又做何解釋?”
“此事有何難解釋,将梅中雪叫來一問便知。” 花神說道。
“老祖宗,梅中雪他已經死了。” 化骨芙蓉低聲說道。
“哦?” 這回她才真正睜開了眼睛看向龍玉生,道:“我那不争氣的徒孫是你殺的嗎?”
龍玉生搖搖頭,道:“是玉王府的清平樂夫婦殺的,貧道到的時候他已經死了。”
花神說道:“嗯,聽見沒有,是玉王府殺的,你明日便去殺玉王府十人。”
“是。” 化骨芙蓉應道。
“至于你們說要來這裏讨個公道,沈劍南你是第一天進江湖嗎?這江湖之中又哪有什麽公道可言,無非是弱肉強食,我的徒孫因你們沈家而死,老身還要找你們讨個公道!”
“你不要仗着輩分蠻不講理!” 沈劍南指着花王說道。
“老身倚仗的從來不是輩分,乃是實力。”她最後一字傳入沈劍南耳中的時候,右手輕擡攝來一片花葉,那葉子狹長如柳,她将綠葉含在口中,卻是如同一支笛子一般吹出聲響,這曲音尖銳急促,韻律聽起來十分怪異,沈府之人雖然不知她弄的什麽名堂,但也推測是音攻一類的功夫,各個均運起内力護住心脈,未料花海之中卻突然爬出許多毒蟲,既有黑質白章的毒舌又有色彩斑斓的蟾蜍,一尺來長的紅蜈蚣繞在一株花莖上,幽藍的蝴蝶在花叢中飛舞,還有各種說不清的毒物,一瞬間也不知出來多數,總之花海之中如今已是花蟲參半,而那些數不清的毒物都慢慢環繞過來,已将衆人全都包圍住了,花王停止吹奏他它們也并沒退去,它們好似是一隻訓練有素的大軍,隻等一聲令下便要将敵人的骨頭都嚼碎吞進腹中。
“好玩,原來還有這種變化。” 黃洛洛瞧着周圍的毒物非但不害怕,反而像是發現了什麽新鮮事一般。
沈府中人都露驚慌之色,紛紛亮出長劍,龍玉生雖然面上淡定,手中也暗中握住了拂塵,對付這類毒蟲,拂塵自然比劍好用,沈劍南的長子厲聲道:“結陣!”
三十六劍聽到少爺的聲音,總算有驚無險的結起了百花天罡陣,但他們也都知道這是對付人的陣法,對付這些毒物心中也并無把握,這些人都是出身雲滇,對這些本地的毒物了解比江遷月更甚,他們認出這裏的毒物大多數都是極其難解的劇毒,見血封喉的毒蟲也不在少數,甚至有的人握劍的手都已經微微發抖。
花神說道:“老身給你們三個數時間離去,若是還不離去,就永遠留在這吧,三。”
“你弄這些陰謀詭計算什麽英雄好漢?” 沈劍南怒極道。
“二。”
“你這些毒物雖多,但我等若是一舉将你擒下,到時候也不過是兩敗俱傷。”
“一。”
“日後咱們兩家不共戴天!” 沈劍南說話之間已是沖手下之人招了招手,百花天罡陣已是緩緩向後撤去。
“還不快滾。”
花神說着又将葉子放進唇間,沈劍南怕她真的發動那些毒物,那他沈府的精英便要折在這裏,花神雖然比沈劍南更不講道理,但是她有句話說的卻有道理:江湖本就是個若要強食的地方,從沒什麽公道可言。
若是今日沈劍南帶的這些人無法回去,那雲滇的其他門派肯定就要分奪沈家的基業和名望,到時候兩百年的世家便會毀于一旦,若是他能與花神谷玉石俱焚倒也還值得,但是如今他連花神谷的門都沒進去,這樣慘重的代價他是無論如何都接受不了的,所以隻能待人狼狽的退去,與他們一起走的還有龍玉生,江遷月三人也要跟着一起走,花王卻說道:“你們三個孩子留下,老身有話說。”
江遷月看了一眼化骨芙蓉,他堅定的點了點頭,于是他們就留了下來。
他們走了一段才發現沒有化骨芙蓉帶路,這片花海對他們來說簡直是九死一生的地獄,但是随即他們便發現沒有傷亡。
“難道是化骨芙蓉騙我們?” 有人說道。
“不是,你們看。” 龍玉生指着前面說道
此刻沒有了音樂,那些蜂擁而至的毒物又都停了下來,他們中間正好留下了一條彎彎曲曲的小路,衆人立刻明白這正是出谷的生路,雖然他們不知道爲什麽花神要放他們一馬,但也匆匆忙忙的逃跑了。
待他們逃出了花海,花神又吹了一段跟剛才不同的曲子,那些蟲子像是得到了什麽命令似的,又都潛藏了起來,僅僅刹那之間,花海便又恢複成甯靜美麗的樣子,但任誰見過它恐怖猙獰的一面都會記憶銘心。
“前輩,您留下我們是爲什麽,現在他們已經走了,可以說了吧?” 江遷月心有餘悸的問道,他們幾個剛才也是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
“他說要個公道,這個公道老身确實該給,但老身卻看不慣他那副樣子,所以存心不要他得逞,花神谷雖然跟江家素無恩怨,但老夫也聽聞過你爹這些年做的事,這個公道,讓你來給再合适不過,所以想邀你們進谷小住幾日。”
初見時,他覺得花神是個故弄玄虛之人,方才江遷月覺得花神是個蠻不講理又及其護短的人,此刻卻又覺得她像個任性的老頑童,他不禁心中感歎,這人真是捉摸不透。
花神看到他的模樣,忍俊不禁地說道:“你心中一定在想,老身果真是個‘人老奸,馬老滑’的人物。”
江遷月連忙說道:“不敢,不敢。”
“不敢,就是還這麽想咯。” 花神道。
江遷月一臉尴尬不知道怎麽應付眼前的局面,隻好将求助的目光遞向黃洛洛,但他卻看到黃洛洛眼睛一閉,渾身癱軟的暈在了地上,江遷月連忙拉起她的袖子要給她把脈,但是看到她手腕的時候,幾人表情均是一怔,那上面正有幾個紅疹。
花神也露出了一絲凝重的神色,說道:“将她帶回谷中,老身要親自爲她醫治。”
“是。” 化骨芙蓉和四名少女齊聲應道。
“多謝前輩。” 江遷月與商吾秋也一起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