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都想在玉王和商淵兩敗俱傷的時候渾水摸魚,爲自己搏得一番名利,可誰也不想成爲那失火城門處的池魚,畢竟活着才能享受名利,如果死了那就隻能享受黃土和雜草了。
這是商吾秋第二次來關帝廟了,他依舊帶着九回腸兩兄弟,紅日初生,将三人的影子拖得又瘦又長,草葉上的露珠還未消退,角落裏似乎有蛤蟆在叫,除此之外便無他聲,這裏倒是和幾天前沒什麽差别,隻是沒有了百家飯的香味,丐幫爲天下第一大幫,畢竟是背靠大樹好乘涼,自然不會像那些獨行俠客一般謹小慎微。
這幾日江遷月一直都待在玉王府,自從那日大火之後,玉王也加強了巡邏守衛,還将那日負責守夜之人盡數重罰,這兩日也沒有再出什麽亂子 ,雖然王府之中最爲安全,但線索畢竟不會自己送上王府,按玉王的意思,所以今日天剛剛亮,江遷月便俏俏帶着人南渡和九回腸兩兄弟偷偷溜了出來。
他知道那場大火無論是不是玄幽教放的,都讓玉王面上十分不好看,這兩天玉王詞之人陸陸續續自外面回來,看來玉王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江遷月自是不願意麻煩玉王,所以他來到關帝廟,便是想要何必強爲他做幾日保镖。
三人來到丐幫的時候,一些乞丐正要出去要飯,而何必強等人還在正殿之中睡着未醒,門口的乞丐認識江遷月三人,便要将何必強叫起來,江遷月擺擺手道:“無妨,我們在這等會就是。”。
他今日換回了自己的衣裳,也背上了他的箱子,他坐到台階上,将箱子放在身旁,一隻手搭在箱子上面,看着門外的路。
那乞丐道:“江爺,若是長老知道我們讓您等着,他起來也得打我們,您就别讓我們爲難了。”
江遷月道:“我自己要在這等,跟你們又有何幹系?一會兒何大哥要是責怪下來,我自然會替你們說話。”
“這……” 乞丐猶豫了一下,何必強他得罪不起,江遷月是何必強的結義兄弟他也得罪不起,他也隻好點點頭,道:“那您慢慢等,我先出去了。”
既然兩邊都得罪不起,他就隻好出去躲躲了,反正若真挨罵,那也是晚上之事了。
這時已有些賣早點之人,隐約能聽到幾聲吆喝聲,三兩隻雀兒從西邊飛來,落在院子裏的樹上,叽叽喳喳地叫着,似乎在和下面的蛤蟆聊天,帶這裏帶來幾分生趣,更遠處也能見到幾縷炊煙,江遷月嘴角帶着一絲笑意,這一切中似乎蘊含着什麽常人難以理解的趣味 ,人南渡坐在江遷月的身邊,跟他擺成相同的姿勢,想要看看究竟是什麽事這麽有趣,半柱香後,他終于放棄了。
“诶,你到底在看什麽啊,笑的這麽開心。” 人南渡問道。
“一隻淘氣的小猴子。” 江遷月淡淡的說道。
“我就瞧見癞蛤蟆和麻雀,哪有甚麽猴子,我怎麽沒看見。”人南渡和九回腸仔細順着他的目光看去,這回卻看到角落裏有一塊衣角“嗖” 的一下縮了回去。
“诶,那是——”人南渡說話同時,左手拇指一頂,劍已出鞘半寸,前兩天的事情實在讓他不能不警惕。
“真是的,你這人一點兒勁都沒有。” 黃洛洛一臉不爽的從外面跳了進來,皺着眉頭說道:“你是什麽時候發現我的?”
人南渡看見是黃洛洛才将劍收了回去。
“我一出玉王府就知道了,你怎麽不在王府吃好吃的了?”江遷月問道。
黃洛洛道:“王府好吃的雖是不少,但整天在屋待着也悶啊,剛好看到你們三個鬼鬼祟祟出來,就跟出來看看有甚麽好玩的。”
“這乞丐窩好玩嘛?” 人南渡問道。
“誰說乞丐窩不好玩了啊?” 身後傳來一個中氣十足的聲音。
江遷月三人回頭看去,正好看到何必強從屋裏出來。
黃洛洛一雙眼睛滴溜溜一轉,就知道這裏誰是掌事的,她一步跳到何必強旁邊,叉着腰說道:“就是阿,誰說乞丐窩不好玩了啊?”
她的神情、語氣都像極了何必強,隻是黃洛洛比他矮了一個頭,活脫就像大小一對翻版一般。
人南渡尴尬道:“前輩,我不是那個意思……”
“你什麽意思我還不知道。” 何必強大手一揮,顯然是不打算跟他計較。
“老弟,你怎麽來了?” 他對江遷月說道。
“前……大哥。”
他被何必強瞪了一眼,生生把那個輩字咽了回去。
“我這次來确實是有事相求的。”
“嗨!咱們兄弟的事能用得一個‘求’字嗎?有事盡管說便是。”
黃洛洛看何必強的樣子,少說要比江遷月大二三十歲,兩人盡然兄弟相城,而且那老頭并不在意,反而是江遷月面露尴尬之色,她覺得有趣極了,她用手肘怼了下江遷月,雖然沒有說話,但是意思已經昭然若揭,江遷月隻是淡淡搖頭,用極低的聲音說道:“此事說來話長,等回去再跟你說。”
黃洛洛點了點頭,也沒再說話。
“大哥,前兩天玉王府失火之事你聽說了吧?”
江遷月随即便将前一陣子發生的事跟何必強說了一遍 ,當然,他并沒說跟商淵會談之事,随即也說出了此行的目的。
何必強聽了之後,說道:“我早知那日玉王府是遇了刺客,隻是沒想到如此兇險,我這幾日經常派弟子在玉王府旁邊轉悠,就是想打聽老弟的事情,可幾日全無消息,我真是要急死了,方才見到你沒事才放心,對了,今日是誰當值,怎麽讓我老弟坐在台階上呢?你當人家跟你們一樣是要飯的花子呢?!”
何必強的話情真意切,玉王府雖然放出的消息隻是因爲油燈走水,但丐幫自然能打探得道其中的隐情,他的确是擔心江遷月,這一點也讓江遷月大爲感動,畢竟他們隻見過一面,而何必強确實真心待他如兄弟的。
不過,後一句是對院子裏的幾個乞丐說的,嗓門之大震得放上瓦片直顫,這幾人雖然又知道是怎麽回事的,但都不敢說話。
“有一位小哥是要叫大哥起床的,隻是這幾日我在王府待的閑悶,所以才想在門口坐一會透透氣,這才讓他沒叫大哥的。” 江遷月說道。
“哈哈!” 何必強大笑着拍下江遷月的肩膀,他一輩子的功夫都在手上,盡管此刻沒有用上内力,江遷月依舊疼的呲牙咧嘴,而他卻渾然沒注意道,自顧自地說道:“那王府雖然寬敞,還能大過天地不成,要我老叫花子說,那不過就是個大些的監牢,哪有咱逍遙天下自在?”
江遷月道:“是,大丈夫志在天地,大哥這等豪氣世上少有人可比。”
何必強道:“即便兄弟不說,我都日日擔心兄弟,隻是勞什子王府闖不進去,要不又豈會讓兄弟如此擔驚受怕?”
雖然大家都知道何必強快言快語,但他這言下之意便是九回腸兩人沒用,才會讓江遷月險些受傷,不過何必強比他兩人輩分要高,更何況那事确實是他兩人失職,所以兄弟二人對視一眼,雖然都看出了對方臉上的尴尬,但一句話也說不出。
“什麽人?!”
“小心!”
正在此時, 江遷月和何必強齊齊一聲大喝,何必強伸手攔在江遷月面前,眨眼之間,便已攥到了一隻無羽利箭,而同一時刻,江遷月則是一把拉住黃洛洛閃到了一邊,這幾日以來,他警惕了許多,那箭離弦之刻,他就已經聽到了破風之聲,即便沒有何必強出手,他也不會被射中,但何必強這份伸手依舊令人動容,九回腸兩兄弟這次又是險些讓人遇害,何必強瞪了他們一眼,他們倆這下面上都有些挂不住了,尤其是人南渡,臉紅的像是要滴血一般。
兄弟倆都抽箭出鞘,二話沒說便已追尋箭來方向而去,江遷月卻看到那射箭之人轉頭走了,何必強将手中箭折爲兩段扔到地上,便也要追上去,江遷月一把拉住他的袖子,搖搖頭,道:“調虎離山之計。”
何必強江湖經驗老道,他經江遷月一提醒便也發現了問題,若是他們想要殺江遷月的話,放一箭就跑未免也太草率了,他們如此行爲,必定是要将江遷月身邊的高手都引開,如此才好對江遷月下手。
何必強想通其中關節,便将身擋在江遷月與黃洛洛兩人身前,一雙手掌将自己胸腹也護了個周全。
“小心。”
江遷月又聽到三聲破風之聲,分别從東、西、南而來,他隻打像何必強這種高手,不需要太多提醒,他自己也隻需提緊心神,便肯定會注意道這種程度的攻擊,三箭方向不同,時機卻極爲一緻,之間幾乎分毫不差。
何必強擠着兩人後退了一步,右手猛然拍出,強勁的掌力便如狂風一般,竟将三支箭隔在身前三尺之内,懸在空中不動。
“降龍十八掌果然非同凡響。” 江遷月見此也不禁贊道。
若要将以掌力身前三尺的利箭打飛,這在江湖上很多修煉掌法的大家都能做到,無非是掌力剛猛再加上内力深厚罷了,不過若是要将利箭懸停在半空之中,這恰恰說明了他的掌力粗中有細,自身更是對力道控制十分精準,才能剛好用掌力抵銷飛箭的去勢,又不讓它落下。
何必強将手掌一擺,便将三支箭引到一邊。
“你們進屋,丐幫弟子,将他們拿下!”他沉聲說道。
江遷月和黃洛洛依言躲進關帝廟屋裏,而院子裏的乞丐和原本在屋裏的弟子齊聲道:“是!”
随即便飛身而起,追向那些射箭的人了。
不過,這次他們似乎是打定主意要将江遷月拿下似的,随即便要十數個黑斤蒙面人從遠處飛身出現,手中拿着的盡是勁弩強弓,但腰間也都别着刀劍,看來江遷月在玉王府之中這幾天,他們比江遷月憋的更難受,這次江遷月離開王府,對他們來說正是絕佳的機會,他們又如何肯放棄。
十幾人張弓之聲幾乎成一聲,但随之而來的并不是射箭的聲音,而是一聲悠揚的箫聲,同時一聲嬌叱而至:“賊子敢爾?”
來者正是千秋歲和千春詞兩兄妹,同他們一起來的還有清平樂夫婦,原來玉王早已算到江遷月離府必定十分危險,所以讓四人在暗處時時跟着江遷月,由于他們離的極遠,而且自失火以來鎮中遍布玉王詞,江遷月偶爾發現他們的蹤迹,也不過當作巧合而已,故而倒是一直不知道他們在暗中保護自己。
丐幫弟子同四名玉王詞一同協戰蒙面人,他們的武功本來就不如丐幫長老和清平樂夫婦高,憑借的隻不過是人數優勢而已,不過眼下雙方人數相近,他們自然就落入了下風,隻能倚仗弓弩射程之遠,且戰且退的遊鬥,雖然看上去雙方好似勢均力敵,但江遷月知道,蒙面人很快就會落敗。
可就在大家以爲局面已定之時,又有一黑衣人從天而降,此人一身黑袍,臉上帶着一副銀色鬼面,直接飛道關帝廟中,二話不說便是一掌落下,他的掌力極爲陰寒,人離地面尚有兩丈來遠,草木上便已朦上一層寒霜,凍得黃洛洛忍不住打了個寒顫,下意識往江遷月懷裏湊了一下。
何必強見對方竟是用掌攻來,大笑一聲,道:“哈哈,來得好!”
他深吸一口氣,同樣是一掌拍出,出掌之時,掌風赫赫仿佛龍吟,用的正是降龍十八掌中威力極大的一招“龍戰于野” ,雙方本來都是氣勢十足的一掌,可是随着兩人離的越近,反而氣勢越來越小,兩人到了三尺左右之後,既沒有那徹人心脾的寒冷也沒有呼嘯的掌風,這是兩人掌力都已不再外溢的表現,越是這種看似平凡的攻擊,便越可怕,甚至兩人手掌交觸之時,都幾乎沒有聲音,而且兩人也沒有糾纏,手掌都是一觸即分,分開的的時候反而發出“波” 的一聲輕響。
黑袍人将身一翻,雙手負後,穩穩地落在地上,反倒是何必強向後踉跄了一步,一隻腳已經跨進屋中,何必強在地上有處借力,本就占了一個便宜,但此時竟然卻在對掌之中吃了虧,這隻能說明對方的功力比自己更強。
“纣絕陰煞手!你是酆都鬼帝!” 江遷月看到對方出手的一刻,便已猜出對方身份,酆都鬼帝乃是五方鬼帝之首,他在玄幽教中可謂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那人冷哼一聲,面具下的聲音有些發悶,但也不能聽出對方的聲音:“你即便看出我的身份又如何,眼下又有誰能救你?是這些毛頭小子,還是這個臭要飯的?”
對方雖然沒有承認自己的猜想,但他的話跟承認了也沒區别,而且江遷月不得不承認他說的确實沒錯,眼下這些人确實不是他的對手,何必強或許能跟他拆上五六十招,但再久戰下去也是必輸無疑。
“呵!原來是纣絕陰煞手,老叫花子早就聽說這功夫在西域被吹上了天,就是你的掌法有沒有吹牛厲害,今天正要要領教領教。” 何必強重新運起掌勢,說道。
酆都鬼帝看了眼剛才何必強站的地方,冷笑一聲說道:“降龍十八掌号稱‘天下第一掌法’,我看這才是真正的徒有虛名。”
“你——”
江遷月忽在何必強身後說道:“纣絕陰煞掌以陰攻陽,能傷人手太陽三焦經,三焦一壞,全身既敗,大哥與他對掌之時千萬小心護主三焦經。”
何必強點點頭,道:“我理會得。”
兩人說話之間,便又戰到一處,這回便是團團戰起,不像方才一觸即分,這兩人都擅掌法,打起來自然拳拳到肉,江遷月在殿中看着,隻能聽到一片風雷之聲,時而寒氣外洩,花草枯萎,時而獵獵掌風,推牆碎瓦。
降龍十八掌看似古樸,實則其中變化非常,極爲擅長對掌力的控制,盡管經過前武林時代之後有所删改,威力比之從前小了不少,但依舊是天下第一掌,而纣絕陰煞手雖然不如降龍十八掌巧妙,但卻勝在速度更快,兼之内力陰毒,故而也是厲害非常,再加上酆都鬼帝本就比何必強功力更深,更何況何必強還有四掌精妙功夫不會,兩下以快打快,不過盞茶功夫,便已拆了六十多手,江遷月有心提醒酆都鬼帝的弱處,但兩人速度太快,江遷月根本來不及說出,他的弱處便被下一招給彌補上了。
盡管如此,有江遷月之前的提醒,何必強雖然落入下風,但依舊堅持到了七十五手上,這一招何必強一掌攻像對方丹田,酆都鬼帝将手搭在他手腕上像旁邊輕輕一帶,身子幾乎擦着何必強掌根而過,左掌卻重重拍在何必強胸口,何必強一路踉跄而退,撞碎了木門方止,他中了對方全力一掌,幸有江遷月提醒,才在中掌之時用内力護主自己三焦經,才沒有大礙,饒是如此,他也抵不住鬼帝多久了。
他捂住受傷的胸口,回頭低聲說道:“我還能再攔他一會兒,兄弟你輕功好,快走。”
“走?今日誰也走不了,這老叫花子雖有些棘手,但他卻也非我對手,我倒要看看誰還能救得了你。” 酆都鬼帝一招得手,心中更是自信,幾步之間便已來到門前,何必強強提掌力,猛向江遷月使眼色。
“我若要救他又如何?” 另外一道蒼老的聲音卻從房頂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