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洛洛離開之後,江遷月閑着無聊,也隻能在這等她回來,他眼角卻瞥見一抹紫色,雖然隻是瞟到一眼,但這種名貴綢緞的顔色,他卻不會忘記。
他回頭看去,街角處果真站着一個人,他所處的位置是玉王府相反的方向,但今夜月色正好,江遷月卻也能勉強看清他的模樣,他不禁叫出對方的名字:“商吾秋!”
那人一身紫衣,金色的不死鳥刺繡依舊熟悉,頭發如江遷月驗屍的時候披散着,正是玄幽教少主商吾秋。
商吾秋聽到他的聲音轉身就跑,江遷月心中來不及多想,放下手中的箱子,幾個起落便追了上去,商吾秋輕功不如江遷月好,雖然借住清平鎮的地形與江遷月周旋,但黃洛洛依靠自家的奇門遁甲還在輕功中落了下風,更何況是商吾秋。
商吾秋僅僅轉過一條小巷,便來到鎮中一塊平坦的地方,這地方中央搭了一個戲台,原是鎮上唱社戲之地,隻是如今深更半夜,自然不會有人唱戲,倒留出好大一塊空地,這空曠的地方,更加不利于商吾秋,江遷月如一隻鴻雁乘風而至,便是落到商吾秋面前丈遠之地,他知道如果是商吾秋的話,那隻能說明之前自己檢查的那具屍體不是商吾秋,如果眼前這個商吾秋是人易容而來的,那他一定是要引江遷月離開王府範圍,無論是哪種情況都是十分危險,所以江遷月沒有離的太近,他自信在這個距離上,隻要他時時留心,即便是唐門的暗器他也能躲得開。
“你是誰?” 江遷月問道。
“商吾秋。” 他回答。
“不可能,我親自檢查過屍體,商吾秋早已死了,你到底是誰,爲何引我過來?” 江遷月又問道。
“多嘴。” 商吾秋雖然年紀輕輕,但語氣自帶一種威嚴,這是久居上位之人才有的,這次他沒有再說話,而是跨出一步,直接拍手,他的手掌離江遷月還有半丈遠,獵獵的掌風已經壓的江遷月幾乎喘不過氣來了,他用的功夫如那對黑白無常如出一轍,都是玄幽教的路數,隻是他這随手一掌,便比那對無常的并濟之招不遑多讓了。
江遷月雖然吃驚,但身子已是斜斜掠了出去,這一掌連他的衣角都沒抓到,他心中已然斷定,眼前的這個商吾秋必定是玄幽教的人假扮的。
“嗯?”商吾秋似乎對江遷月能躲過他一掌微微感到驚訝,但他一掌隻要讓他讓開路,自己的目的便也算達到了,他不願管江遷月的死活隻是往旁邊的一條巷子中拐去。
江遷月心知,如果對方是故意引誘自己,那不跟對方走就是最好的辦法,所以他見商吾秋要走,便像是一朵風中飄舞的柳絮一般,轉瞬又飄了回來,這回他卻直接站在商吾秋的面前,兩人近乎胸膛貼着胸膛,江遷月身量雖然不矮,商吾秋本有西域血脈,人生的極爲高大,反而江遷月比他矮上半頭。
“找死。” 這兩個字像是從商吾秋胸膛中發出似的,他擡手一揚,便是一個巴掌往江遷月臉上扇去,雖然看上去隻是平常的一個巴掌,但其中已蘊上内力,若是尋常人挨上一下,怕是半邊牙都要沒了。江遷月将身子一偏,腳下跨出一步,人已來到商吾秋的側面,他伸手便向商吾秋耳根下面撫去,他雖然沒有林牧淵那麽好的眼力,但若是帶了人皮面具,那這地方必定會露出破綻。
商吾秋卻是想也沒想,又從腰間打出一拳,這拳勁剛猛霸道,江遷月竟也說不出是什麽功夫,甚至他連這功夫是陰部陽部都瞧不出來,他心中暗驚,身子一弓人像是被拳勁打出去似的,但其實他隻是貼着拳勁後撤了小半杯,腳下步伐靈動,竟已繞道對方身後,又伸手想要拿下他的人皮面具。
“我倒要看看你是誰。”江遷月口中說道。
江遷月的功夫自然傷不到商吾秋,但在商吾秋看來他就像一隻夏夜的蚊子,在耳邊繞來繞去惹人心惱,商吾秋墨發飛揚,回身又是直攻直令的一掌,隻是江遷月對其手段熟悉之後,這下躲得更是輕靈,隻将身子微微一偏,便已讓過他的掌力,江遷月便聽身後“喀啦”一聲響,商吾秋竟将五六丈開外的一個油布棚子打塌了,這份掌力,别說是在商吾秋這個年紀的人了,即便是些四五十歲的内家好手之中,也當站一席之地。
隻是江遷月依舊看不出對方的武功路數,但他轉瞬之間便已想明白,這是因爲對方怕用出自己的功夫江遷月便看出他的身份,雖然故意不用招式,隻想憑借深厚的内力取勝,原本這種想法沒錯,但奈何江遷月的輕功已達到了常人難以想象的地步,又豈是單憑内力能取勝的?
江遷月當下也不再說話,隻是繞着對方遊走開來,他身法時而輕靈如谪仙下凡,時而又詭異難明,各門各派的輕功在他身上使出來,相互之間的轉換卻并無絲毫滞澀之感,他無論是進退騰挪,都在商吾秋身周一步之内,這個距離貼身貼面拳腳不好施展,想用讓功夫發揮出如常的威力,勢必要耗費更多的内力。
商吾秋被江遷月團團圍住,他自己出手也是迄今縱橫,幸而此地空曠,但盡管如此,牆壁上也被留下幾個極深的掌印,隻是盞茶功夫,兩人之間已鬥了一百多個往來,但真正的交手竟連一次都沒有,江遷月自然奈何不了商吾秋,但商吾秋也奈何不住江遷月。
這一下,江遷月又至商吾秋的面前,他卻有意的微微一頓竟好似等商吾秋出手似的,商吾秋雙掌從兩邊猛然合攏,便要用極強的内力将江遷月的大腦震碎,這本是街頭潑皮打架才用的下乘招式,但江遷月似也知道對方死也不肯顯露功夫。
自兩人相鬥以來,他用的功夫不是這些街頭的招式,便是太祖長拳、八段錦一類武林中人人盡會的功夫,隻是憑着内力深厚,這些極爲平常的武功在他手中用出來,才能威力非凡,若是換個人來沒有江遷月那樣上乘百變的輕功,便是招式精妙過他恐怕早已死上一百回了,這便是一力降十會的道理。
江遷月越打越能摸清對手的極限所在,他此時心态倒是輕松很多,隻見他一矮身,便像一條泥鳅似的鑽進商吾秋的懷中,他手再次像商吾秋的臉上摸去,江遷月已聽到對方雙手在自己身後交擊的聲音,他要卸力變招勢必需要一點時間,這時間雖然隻有短短一瞬,但對江遷月來說已經夠了,他已經露出了期待的笑容:對方拼了命的隐藏自己的身份,但這下終究還是避無可避。
商吾秋也知這一下自己無法再變招,隻是将頭向上一仰,同時後退一步,讓江遷月再次抓空,江遷月見其避開,心有不甘,回手之時卻是将其衣領扯開,他似是看到什麽不可置信之事,雙目圓睜,一時竟然呆愣。
“不可……”
商吾秋卻是不管那麽多,又是一拳向江遷月胸口轟來,江遷月心中震驚,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慢了,倉卒之際雖然腳下一點身形後掠而去,但心口還是被商吾秋的拳勁擦上一點,他隻覺胸中血氣翻騰,面上一陣發熱。
“嘔!” 他竟吐出一口鮮血,但他似是顧及不到身上的疼痛,滿腦子都是剛才眼中的景象,他看到商吾秋胸口有三道劍傷,皆爲快劍所傷,這傷口他自然認得,但它們明明應該在一具屍體上,即便有人想要假冒商吾秋,也總不會連他身上的傷都要僞造,莫非眼前之人真的是……
江遷月從小到大跟江平做這一行,心中唯有對死者的敬畏,卻從不相信鬼神之事,世上若真有鬼,還要仵作捕快做甚,命案發生之後,隻要請個老道神婆,将死者魂魄招到公堂之上,兇手何人如何犯案,豈不是瞬間既明?但盡管如此,他看見商吾秋胸前的傷口之時,心中也有了幾分猶豫。
商吾秋見終于将這煩人的蚊子打退,心中竟更憤懑,但他卻冷哼一聲,不願取江遷月性命,隻往旁邊小巷走去。
“何人在此行兇!”
隻聽一聲厲喝,便見六名手持長劍的白衣人 飛身而至 ,其中一人認識江遷月,叫了聲“江公子”便過來扶住他,另外五人卻是片刻不停,五把明晃晃的長劍,當空便要刺到商吾秋身上,商吾秋被江遷月戲弄許久,心中本就有怨氣,這次見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便是含怒一掌,他掌力滔滔不絕,那五人的劍鋒停在商吾秋掌前四寸之地,竟難再進一寸。
這幾人都是玉王府之人,雖不在玉王詞之列,但也絕非尋常庸手,此時五人聯手之招,竟被商吾秋一掌隔空攔下,幾人對視一眼,一言未發,均是再催内力,想要破局而出,而商吾秋自然感受到手上的變化,他與人交手經驗不多,但每一次都是一力降十會,與人比拼内力他自然不懼,隻是可笑這幾人不自量力。
商吾秋眼睛微眯,又向前走了一步,五人的劍竟被逼彎,他見這五人依舊不退,掌力再次洶湧而出,同時又進一步掌力比方才更是雄渾。
五人尚未來得及反應,刹那之間五聲脆響連成一聲,五把長劍折成十段,五名玉王府的劍客也已倒地,商吾秋隻是冷漠地瞥了一眼地上的衆人,鼻間發出一聲冷哼,便頭也不回地走進小巷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