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
祁奇看了一眼還沒解封的大号,默默上小号摸了兩把魚塘局。
剛準備排第三把,身後傳來笃笃笃的敲門聲,“小奇,你在房間裏嗎?”
隔着門響起的男人聲音有些含糊發悶,祁奇卻第一時間聽出了來人是姑媽祁語新交的男朋友。
他站起身,打開房門,看着面前穿着藏青色西裝的男人,神色平靜:“傅,叔叔?”
乍聽到面前的少年,詭異的斷句,傅弈眼角微微抽了一下,好在他知道眼前這小家夥常年生活在國外,倒也沒有出聲糾正,而是順勢問了一句:“我跟你姑媽準備去一趟奇迹總部,你要不要跟着一起去看看?”
傅弈說完,擔心祁奇聽不懂自己說的話,仔細分辨了一下少年臉上的表情,見他依舊是那副萬年不變的面無表情,暗自挑了下眉。
祁語說得還真是一點沒錯,自從那件事後,這孩子不僅不愛笑了,連最起碼的表情變化都很少見。
心中說不出的惋惜,傅弈忍不住又出聲加了一句:“我聽說俱樂部總部那邊特地給郁神建了一個展廳,曆年的比賽視頻照片都有,還有郁神的那些獎杯獎牌也都擺上去了,你難得來一次,不過去看一看可惜了。”
聽到“郁神”兩個字,祁奇那張格外白皙的小臉上有一瞬間的凝滞,他擡眸,怔怔看了一眼傅弈。
張唇,想要拒絕。
卻聽,“這事瞞着你爸媽,我跟你姑媽已經替你想好借口了。”
祁奇頓了一下,終于點頭。
傅弈見自己的任務完成,露出一口大白牙,笑着招呼:“你準備準備,我們在車庫等你。”
看着傅弈離開,祁奇轉回身走到電腦桌前,點擊退出遊戲。
就在他退出遊戲的前一秒,一條玩家邀請雙排的請求一閃而過。
祁奇沒注意看,Steam都沒退就直接關了電腦。
另一頭,剛發出雙排邀請的南爵,看到瞬間下線的k7777777,眼皮子連着跳了兩下,打開Steam剛輸入“雙排?”兩個字,還沒來得及發出去,對面連Steam都下線了。
啧。
這麽有緣無分的嗎?
南爵神色懶懶,長指随意點了幾下鼠标,退出遊戲。
過了幾分鍾,他又重新登錄遊戲,将人物角色停留在遊戲大廳,點了根煙,背靠着椅子,毫無形象地架起一雙大長腿。
……
坐上車,祁奇禮貌地朝着坐在駕駛座上的姑媽祁語,以及坐在副駕駛座上的傅弈說了聲“謝謝”,安安靜靜地一個人坐在車後座,将随身攜帶的平闆電腦放在腿上。
駕駛座上的祁語透過後視鏡,看了一眼低頭看視頻的少年,幾不可聞地歎出一口氣,擡頭看向自己身旁的人,暗暗使了個眼色。
傅弈接收到自家女朋友的暗示,無奈地擡手摸了摸額角,讓他一個馬上奔四的老男人跟一個沒成年的小男孩聊天,這代溝真不是一般的大。
話是這麽說沒錯,但是女朋友的命令是不能違抗的,傅弈隻能轉過頭朝副駕駛座看去,視線劃過祁奇腿上的平闆,雙眸徒然一亮。
“小奇你也玩吃雞?”
祁奇聞聲摘下耳機,暫停視頻,擡頭看向傅弈,老實地點點頭。
“在看比賽視頻?”傅弈對他不愛說話的屬性接受得挺快,自顧自繼續道:“這遊戲最近兩年特别火,我那個直播平台遊戲區的大流量基本上都是吃雞主播。”
傅弈是深市本土富二代,做的網絡媒體行業,視頻網站,直播平台,網劇網綜都有涉獵,他本人又是個網瘾老男人,一談到遊戲話匣子就嘩的一下打開了。
祁奇對國内的遊戲直播并不了解,出于禮貌他聽得很認真。
傅弈瞄了一眼平闆上的視頻定格畫面,問:“哪場比賽?”
祁奇回答:“IEM冬季聯賽。”
最近一次的IEM極限大師聯賽是去年的十二月末,聖誕節期間,中國受邀參加的戰隊有三個,Knight所在的LB起源戰隊,EM卓越戰隊,以及4H四英雄戰隊。
這場比賽傅弈當時就在現場,頓時來了興緻,“LB拿冠軍的那場我在現場,Knight是真的厲害!!”騷操作一套一套的,牛批的不行!
祁奇客觀地點頭贊同,語調一如既往的平緩:“LB的Knight确實很厲害。”
“何止是厲害,在國内都快封神了!IEM聯賽上,Knight四局擊殺榜榜首,總擊殺記錄到現在都還沒人打破!!”
傅弈說到激動處,打開手機翻出當時他在現場時拍的擊殺記錄照片,遞過去給祁奇看。
照片是在比賽剛結束時拍的,大屏幕上正顯示着擊殺排行榜,身穿黑色隊服,面容冷峻的男人站在電腦前,微低着頭整理着自己的外設。
即便周圍同樣站着許多其他選手,這個男人仿佛像光源一般,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
祁奇神色淡淡地看了一眼手機上的照片,語氣依舊沒有一絲起伏,“跟小叔叔比,還是差了一些。”
前頭默不作聲開車的祁語臉色微變,目露不悅斜了身旁的男人一眼,示意他少說兩句。
卻見男人露出了然的表情,唏噓道:“這幾年來,還真沒多少人能超過郁神的水平。”
傅弈口中的“郁神”是祁語的堂弟,祁家二房的小兒子祁郁,曾經的FPS王者,國内電競選手中神話一般的存在。
也是帶年幼的祁奇走進電競世界的領路人。
祁奇沒有出聲回應,目光再次掠過照片上的男人,微微上挑的眼角閃過一絲暗光。
能在小叔叔走後,一舉成爲國内風頭最盛的電競選手,Knight确實很有實力。
但是跟小叔叔比,他還差得有些遠。
傅弈沒有看見,祁奇低頭時,那雙鴿灰色的瞳仁中一閃而過的炙熱戰意。
知道祁奇不想談及祁郁,傅弈岔開話題,有些惋惜道:“LB解散的消息你聽說了吧?這麽好的隊伍居然就這麽散了,實在是可惜!要是他們俱樂部高層不拖後腿,今年的CGWC邀請賽說不定還能捧個金鍋回國。”
作爲圈内人,傅弈對LB戰隊解散的原因很清楚,俱樂部老闆的資金鏈是一個問題,真正的原因卻是戰隊内四人的合約問題,Knight的合約早在去年IEM賽後就已經到期,其他三名隊員的合約也在今年一月份陸續到期,顔王準備退役,十一和蘿蔔各自找了下家。
傅弈唯一疑惑不解的卻是Knight,以南爵在電競圈的名氣和實力,多少俱樂部想着抱這尊菩薩回去,但是據他了解,這位到目前爲止似乎都還沒有主動跟哪一家俱樂部正面接洽。
“不知道Knight之後會去哪個戰隊。”傅弈不自覺開口。
祁奇搖頭,國内的戰隊他不了解,但以Knight的實力,隻要是強隊,去哪裏都不會太差,除非他想不開去小俱樂部一帶三。
……
祁語的車停在奇迹俱樂部總部大門外,傅弈解開安全帶下車,見車子裏的祁奇坐着一動不動,打開車門,奇怪地問:“小奇,到了,快下車。”
祁奇動了動脖梗,目光對上轉過身朝他看來的祁語,無聲地張了張口,勉強從嘴巴裏擠出一句:“我想回去。”
傅弈神色微愕,跟祁語對視了一眼,見她眼中滿滿地無奈,歎了口氣,默默關上車門,重新坐回副駕駛座。
祁語透過後視鏡,仔細看了片刻,見祁奇臉上沒有其他表情,暗暗搖頭,繼而發動車子。
自從阿郁走了之後,這孩子就一直這樣。
自己走不出來,别人也走不進去。
祁奇的父母并不贊同祁奇玩遊戲,更不希望他成爲職業選手,尤其是在祁郁去世之後。
可隻有祁語知道,祁奇他是真的熱愛,即便他放棄了職業選手這條路,這三年來他依舊沒有放下那個給他光和熱的遊戲世界。
可一旦牽扯到和祁郁有關的事,這孩子總會固執的鑽進牛角尖裏去。
……
回家後,祁奇一聲不吭地上樓走進自己房間,他坐在床上,秀氣的眉緊緊蹙着,怔怔盯着桌上的電腦。
片刻之後。
他打開電腦,登陸遊戲。
剛準備單排,一條好友邀請突然彈出來。
看到Knight7的字樣,祁奇愣了兩秒,點了确認。
雙排進入遊戲,耳機裏當即響起男人懶散中透着些微不爽的聲音,“等你很久了。”
祁奇微愕,輕“嗯”了一聲。
聲音從南爵那副價值五位數的耳機裏傳出,獨屬于少年的嗓音,幹淨透徹,甚至還帶了些淡淡的稚氣。
南爵眯眼,眉目微舒。
輕啧了一聲,耳朵癢。
嘴上說:“兩個小時前,我邀請過你一次。”
祁奇:“…………”兩個小時前,他正好在關電腦。
雖然覺得這事并不是自己的過錯,祁奇在沉默了兩秒後,乖乖認了個錯,“對不起。”
又道歉?
南爵好笑地聳了下肩膀,真不知道這小子的腦回路是怎麽長的。
他也不是真的生氣,小崽子都道歉了,這一茬自然是一秒翻篇,順勢又問了一句:“剛剛幹嘛去了?”
祁奇沉默,直到兩人坐上飛機,才好不容易吐出一句:“出去了一趟,剛回來。”
祁奇的性子耿直老實,可關于祁郁的事他一向不喜歡多提。
南爵也沒覺得他的回答有什麽問題,過年期間出門走走親戚本身就是很正常的事。他在地圖上标好跳傘的點,正想開口說一起跳皮卡多,結果看到祁奇在豪宅那裏标了個點。
耳邊再次響起帶着些許奇怪口音,又意外有趣好聽的少年音:“我跳這裏,我們比賽。”
南爵眉頭一挑,眼中明顯透着意外,他還以爲這小子是那種嚴格家教下長大的乖孩子,起碼在他說出剛才那句話之前,他是這麽認爲的。
現在。
他倒是覺得,這小子有點意思了。
同隊比賽,各自solo是嗎?
可以的。
從煙盒裏抽出一根煙咬在唇側,南爵微歪着腦袋,眼尾上挑,眼中劃過一絲光,“可以啊。”
他的話音剛落,祁奇遊戲名字的左側已然顯示了跳傘的标志,飛機繼續朝着皮卡多東南方向航行。
南爵開傘,“赢了有什麽獎勵?”
已經在豪宅先手落地的祁奇,呆呆地“啊”了一聲,反應過來隊友說的是什麽意思後,無欲無求道:“你決定。”
南爵勾唇,“我這一把年紀的,好久沒收到壓歲錢了,要不輸的人給赢的人發個二十塊錢紅包?”
“好的。”祁奇乖乖應了一聲。
虧得南爵今天沒開直播,不然讓他那些粉絲知道他一個年收入千萬的職業選手,居然向一個小孩子要二十塊紅包,一定會被彈幕上一長溜的“臉呢????”刷屏。
一局下來,兩人順利吃雞,祁奇11殺,南爵13殺。
南爵險勝。
爲什麽說是險勝呢,因爲在決賽圈之前祁奇已經11殺了,南爵還比他少了一個人頭。
而進決賽圈的時候,南爵先手掃了圈裏的一個滿員隊和一個獨狼,這一次祁奇再想補槍搶人頭就不能算他自己的了。
返回到遊戲大廳後,南爵悠哉悠哉的開口:“我發你微信号,二十塊紅包先結算一下。”
祁奇呆了一下,半響才回了一句:“你……等我一下。”
這一等就是近半個小時,就在南爵以爲祁奇連二十塊錢都要賴債的時候,聽到他略微有些歉意的聲音,“抱歉,讓你久等了。”
南爵收到好友申請的時候,眼皮連跳了兩下,上面隻有一個昵稱叫“Kiki”的空白頭像微信号,這小子不會是特地去注冊了個小号加自己吧?
“小号?”他問。
祁奇搖頭:“不是的,我第一次用這個APP。”祁奇沒說的是,他這個二十塊錢的紅包還是問奶奶轉的。
南爵沒有說話,俊眸多了些别的情緒。
等了半天沒見南爵通過,祁奇才後知後覺地開口:“我,我是第二次回中國,之前沒有用過這個,對不起…………”
少年軟軟的道歉聲越來越低,南爵覺得耳朵更癢了,低哼了一聲,“之前怎麽不直接說?”
又不是真缺這二十塊錢紅包。
不用微信可以換别的通訊方式,他又不介意。
嘴上說着不介意,南爵低頭勾着唇,點了一下通過,眉宇間明晃晃寫着“滿意”。
自個兒舒服了,南爵看着空白頭像輕呵了一聲,這小孩是不是除了玩遊戲,其他時候的智商都不在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