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話,隻不過是在宗譜上多添一個丫頭的名字,顔國公認爲完全沒必要開宗祠。
但是顔宗澤執拗,哪怕女人不能進宗祠, 他作爲顔如玉的父親, 也得上報給列祖列宗,他不僅換了個新媳婦, 還從别家拐來一個聰明知禮的小姑娘。
直到男人們都進去了, 顔國公這才找到機會說話。
“你看看你幹的好事兒?還跟我說什麽聰明聽話的好孩子, 這分明是蛇蠍心腸, 長大之後一定是毒婦的代表。如今小小年紀就如此兩面三刀的坑害寶珠, 等以後還了得, 指不定我們整個顔家都要被她敗光了!”
顔國公邊說邊氣得吹胡子瞪眼,眼神裏充滿了責怪的意味。
“要不是有太後和聖上的旨意, 就今日發生的這事兒,我肯定不能讓她入宗譜。我們顔家堅決不能要一個蛇蠍心腸的姑娘!”
顔宗衛見自家弟弟也黑着一張臉,顯然是忍耐已久,若是說出什麽話激化了矛盾,恐怕難以收場。
“爹,上頭是顔家各位列祖列宗,您還是不要拿這些瑣事驚擾他們了。”
顔國公冷哼一聲道:“我就說出來了怎麽着?讓祖宗們評評理, 看這樣充滿心機的姑娘, 夠不夠格成爲顔家子嗣?”
“是啊, 列祖列宗們。都是我不孝, 沒攔住爹,才讓他成天爲了天香閣的翠香姑娘,花錢如流水。茶不思飯不想,上回還被母親給從主院裏攆出來了,都是我不孝。”
顔宗澤跪倒在地上之後,一本正經地磕頭認錯。
顔國公再次被氣得臉色青黑,當場就想站起來揍人了。
顔宗衛輕咳了一聲,低低地道:“爹,您打不過他。”
等記下名字之後,顔國公氣得甩袖而去,當然這種時候,也沒人太在意了。
反正誰都改變不了,顔如玉就是顔家三姑娘這個事實了。
“如玉,你身子難不難受?要不要先回去休息?”顔宗澤倒是當上了慈父的模樣,伸手摸了摸她的發頂。
顔寶珠已經換了一身衣裳,哪怕看自己親爹跟顔如玉親近,心裏恨得要死,此刻面上也說不出任何一句話來。
“不,我不難受,我高很興。我有幾句話想對大家說。”
她說這話的時候,眼眶通紅一片,聲音也跟着顫抖起來,顯然是激動的。
“好。母親,不如讓大家夥移步到您的院子裏去,正好妹妹也回來了。”
顔宗澤一眼就看見了顔雯,實際上她來得已經算很遲了,不過他并沒有怪罪的意思。
一衆人又按照他的意思,移步到壽康苑。
“如玉,你有什麽話就說吧。”顔宗澤鼓勵地看了她一眼。
顔如玉點點頭,沖着一旁的紅苕道:“紅苕姐姐,勞煩你去外頭喊一聲我的丫頭琵琶。”
琵琶進來的時候,手裏抱着一堆東西。
“我今日能成爲顔家的三姑娘,就是自家人。往常也沒有慣例,但是我瞧着我娘成爲顔家人的時候,新媳婦進門都要送自家人見面禮。我雖不是新媳婦,但卻是新姑娘,這些見面禮早在江南的時候,我就準備好了,終于派上了用場。”
顔如玉眼裏泛着淚光,努力眨了眨,讓那點濕意退下。
她先走到顔老夫人身邊,一下子就跪倒在地磕頭,柔聲道:“如玉在家時,聽聞祖母偶爾會偏頭痛,就瞄了樣子給您做了個抹額。希望您不要嫌棄。”
顔老夫人連忙将她攙扶起來,直接從身上摘了個金絲镯子,套在她的腕子上。
“玉兒皮膚白,戴着這個好看,不過你可得多吃些,否則镯子都撐不住。你一來我們顔家的時候,我就知道你是我們顔家的好姑娘!”
顔如玉又拿出一副棋譜,道:“我聽聞祖父甚愛下棋,就找了一本殘譜。不過他既有事兒,還請祖母替他收下。”
她送了一圈的禮物,得了一圈的回禮和誇贊。
就連晚到的顔雯,都發現眼前的小姑娘,着實是個讨喜懂事的,方方面面都把衆人的喜好考慮清楚了,基本上每一份禮都送到了點子上。
輪到顔宗澤的時候,顔如玉跪下去,恭恭敬敬地給他磕了個頭。
“爹,如玉今日終于能堂堂正正地喊您一聲爹了。日後教養我成長,教我騎射,待我于馬背上飒爽英姿之時,我也可以告訴衆人,我的騎射功夫,是我爹教我的。我有爹了,就不會有人欺負我了。”
小姑娘脆生生地喊了一句“爹”,後面這一長串話,就顯得異常激動。
哪怕她再怎麽忍着,依然還是淚光點點,像是幼鳥終于找到了避風的港灣。
她雙手捧着一雙鞋,扯着嘴角想露出一個甜甜的笑,但是眼淚卻落滿了面頰,變成了又哭又笑的模樣,讓人心疼。
“這是母親幫我一起繡的鞋,花樣是我畫的,充滿了童趣,雖穿不出門,但是在家還是能穿的,主要很舒服。”
顔宗澤鄭重地從她手裏接過那雙鞋,鞋面上繡制着一個可愛版小人彎弓射箭的模樣,的确趣味性十足。
他當下就彎腰,脫掉了自己腳上的鞋,換上了這雙。
“我是個學武的粗人,看你二姐就該知道,我很少教孩子,所以讓她很沒安全感,做出一些不合規矩的事情。不過從現在起,我要做一個好父親。”
他拍了拍顔如玉的肩膀,實際上不怨他,他做父親的一切心得,都是從顔國公身上耳濡目染來的。
别說對女兒了,顔國公就算對兩個兒子,也是甚少過問。
“禮送完了嗎?”他輕聲問了一句。
顔如玉點點頭,還有她送給顔雲舒和顔寶珠的,就之後再給吧,不急于一時。
“那就跟我去書房,今日之事,我要好好地說一番。寶珠,過來。”
顔寶珠正在發呆,對于顔宗澤與顔如玉看起來更像父女之事,她的心裏是無比酸澀的。
沒想到會叫到她的名字,等顔宗澤說了第二遍,她才下意識地擡腳走過去。
最後是顔宗澤一手拉着一個姑娘出門的,屋子裏跟着一靜。
倒是顔宗衛輕笑道:“二弟這是剛得了個新閨女,想要體會教女的感覺了,我們沒必要打擾他。母親多保養身子,妹妹若是有什麽爲難之處,可以去我書房一叙。”
大夫人與華旋也都有眼色地離開了,顔老夫人看了一眼顔雯,立刻擺擺手,讓其他下人退下。
待屋内隻剩下母女倆之時,就見原本強顔歡笑的華旋,立刻紅了眼眶,當場就落下淚來。
“母親,您還是替我求一封放妻書,讓我回來伴您左右吧。我實在過不下去了,兩位兄長必定不會有異議的,就算爹不同意,我也要回來,哪怕就去做姑子!”
顔雯顯然是受了大委屈,顔老夫人哪裏還能坐得住,當場就起身過去一把抱住她。
“我的兒,何出此言?你平日裏就算再苦再累,也未曾說過這種話。就算你那小姑子和婆婆難伺候,好歹俊彥對你不錯,你——”
老夫人還沒問完話,顔雯已然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了。
“今日又提起小姑子生辰的事兒,原本我按照母親前幾日安排的,說了會請妙手大師出山,爲她打造一套首飾。哪知她卻說妙手大師當年退隐,正是因爲江郎才盡,請一個多年不碰首飾的人來給她做生辰禮,是不是瞧不起她?她還說——”
顔雯說到這裏,已經哭得泣不成聲了,接下來的話,讓她有些難以啓齒。
“她還說什麽?”顔老夫人心頭又急又怒,還得哄着顔雯繼續說。
“她還說,嫂子與其操心這些不中用的,不如多考慮一下如何給我們陳家添丁吧?我每日見我娘憂愁此事,并且與兄長發生沖突,日夜難寐。若是嫂子能盡快傳出喜信兒來,就是給我最好的生辰之禮了,也無需去巴結什麽妙手大師了。”
顔雯說完之後,就哭得跪倒在地上。
顔老夫人更是氣得面無人色,咬牙切齒地喊道:“好個刁鑽歹毒的小姑娘,不過十歲而已,竟然說出如此誅心的話,以後誰娶她,誰家門不幸!”
妙手大師是大烨朝出了名的手工天才,珠钗環佩,顔色搭配,刀工雕刻,無一不精。
他所做出來的首飾,甚至擺件,每一個都是有市無價,引起潮流,讓人争先效仿。
顔雯的小姑子刁鑽又難伺候,但是小姑娘都愛俏,所以顔老夫人才費盡心力,爲她去請妙手大師出山,結果竟是惹來這樣一番話。
簡直是拿一把刀,往人的心窩子裏鑽。
可惜下冊出來之後,無腦嫖文變成了複仇報社文,她是那個被複仇的傻子。
身死之後,成爲萬千父母教育小娘子的反面教材。
另一女主逆襲成功,一手操控顔如玉的人生,從遇見到死亡。
文章最後作者以女主口吻寫道:别以爲你長得漂亮,擁有了天生的優勢,就能得到全世界的喜愛和包容。我就是要你明白,哪怕你很美,我也能讓全世界與你爲敵。
“姑娘如何了?”外面有個小丫頭進來,夾雜着冬雪的寒意。
“姑娘前幾夜一直說胡話。說什麽不要當顔如玉,爲何偏偏是個女孩兒,她要當個男子……”回話的丫頭說着說着,竟是哭了起來。
琵琶乃是顔如玉身邊的大丫頭,聽到這話,杏眸一瞪厲聲道:“胡吣什麽呢,二夫人待會子就要來了,讓她聽到了還不撕爛你的嘴。若是在這屋裏被爐子烘得暈了,就出去抓把雪塞嘴裏,涮涮你的口舌!”
哭聲頓時便隐去了,琵琶走上前來試探了一下顔如玉的額頭,發現燒已經退了,才稍稍放松了些。
顔如玉其實早就醒了,隻是她不願意接受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