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燈火五更雞,正是男兒讀書時。老爺說了, 女兒家也是一樣。”
顔寶珠實在起不來, 她趴在床上痛哭,隻覺得每天都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
“你們就是欺負我親娘不在了,有了後娘就有後爹,這話沒說錯!我要去告訴祖父嗚嗚……”
一大早起來,顔寶珠這裏就鬧開了,甚至都傳到了顔如玉的耳朵裏。
彼時, 她正坐在床上,讓杏兒喂她吃雪燕。
“二姐姐可真是精神十足, 讓人羨慕, 有這麽大力氣在鬧騰。估摸着要是讓顔叔知道了, 又得惱上了。”顔如玉砸吧着嘴, 輕聲評價了一句。
像顔宗澤這樣在大家族裏長大的男人, 很少流露出溫情的一面, 對于孩子的教育, 更是古闆得很, 因此必須得順毛撸。
越像顔寶珠這種不服軟, 還盡添亂的, 如果她和華旋有心思折騰她,還真的能顔寶珠給磋磨死。
“姑娘,二姑娘這麽鬧,咱們倒是不怕,隻怕顔家長輩那邊有偏袒。聽聞國公爺很喜歡二姑娘,祖孫二人關系很好,若是國公爺那邊傳出不高興的情緒來,恐怕——”
琵琶還是有所擔憂的,顔老夫人那邊無所謂,反正都不是親孫女,怎麽鬧都無所謂,但是顔國公可是顔寶珠的親祖父,與顔如玉一點血緣關系都沒有。
顔如玉偏頭看了一眼琵琶,低聲笑道:“我們主仆還有什麽不好說的,顔國公原本就不喜我娘當他的兒媳婦,結果躲了第一次,沒躲過這第二次。并且這回還附送了我這麽個拖油瓶,他不見得多喜歡顔寶珠,但是親孫女和假孫女,他肯定會偏幫着顔寶珠。”
琵琶聽顔如玉這話說得太過直白,臉色都白了幾分。
說起來也是造孽,顔宗澤與華旋原本就有一段緣分,并且望京就這麽大,富貴子弟常見面,兩人還是同一所書院裏出來的同學,說起來也算是青梅竹馬了。
甚至當初差點兩人就定親了,隻不過最後先帝橫插一杠子,将華旋許配給了當時一方城主宋家,顔宗澤也另娶他人。
後來兜兜轉轉,先帝身死,當今繼位之後,感念大長公主膝下無子,唯有華旋一女,還早早地守了寡,另下賜婚聖旨。
當是圓了當初青梅竹馬的夫妻緣分,殊不知年華已逝,兩人早已物是人非。
硬湊在一起,又是一對怨偶,至少《顔如玉》那本書中,因爲各自子女鬧得不可開交,夫妻之間也沒什麽情誼,相反越發仇恨對方。
如今她已經變成了顔如玉,自然不會讓後院失火,身邊這一切都是可控的,堅決不能再做一個千人所指,萬人嫌棄的無節操無道德早死鬼。
“姑娘,您這話要是被夫人聽見,得傷心了。她如今是自己過得如何不重要,隻想着您呢。”
琵琶反應過來之後,立刻輕聲勸慰道。
人人都說姑娘年紀小,還不懂這些歪歪繞繞,實際上姑娘心裏門兒清,看得比誰都通透。
連顔國公早些年與大長公主,因爲某些朝事不對付,因此對華旋也不算多待見,這些舊因都算在内了。
“你就放心吧,我又不是傻子。都在鬼門關走過一趟了,還有什麽不明白的。至于顔國公那邊,我有法子讓他開不了口。”
顔如玉胸有成竹地道,她躺着的這些天,可不是白躺的。
對于書中顔如玉這塊踏腳石,以後會遭遇到的事情,她都細細想過一遍了。
好在她還沒到能嫖-男人的年紀,因此給前夫戴綠帽子的事情也沒發生,甚至連前夫都沒見過,所以這一切都是可以挽回的。
***
顔寶珠一連幾日都不配合,這些事情自然也傳到了顔宗澤的耳朵裏。
他乃是護衛望京安危的守軍上将,原本就事多,再加上近段日子,華旋對他溫柔款款。
白日打起精神守衛望京子民安危,晚上又要打起精神提槍上陣,沉醉溫柔鄉,哪裏有閑情逸緻管這小姑娘耍性子。
不過顔寶珠這個年紀和個性,正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時候,所以顔宗澤一旦不搭理她,隻會越發的助長她的威風。
這日他休沐在家,原本想着與華旋郎情妾意地調調情,這一天就過了。
哪裏想到,清早晨起,他取過華旋的口脂,沾了一點在指尖上,細細地描摹她的唇形。
幾夜春宵的滋潤,華旋更顯俏婦人的嬌豔,從内到外都透着一股子靡麗感。
華旋擡頭,看見男人英挺的面容上,帶着一絲慵懶,頓時張開唇,他的手指順勢而入。
她原本便是剛起床,披頭散發地坐在銅鏡前,此刻擡起瑩瑩玉足,就這麽攀着男人有力的長腿,慢慢地勾着。
明明還是一清早,室内的溫度就已經燙得吓人,依這兩位的架勢,很可能那些丫鬟還沒把床收拾好,就又滾了上去。
“老爺,綠竹求見。”一個丫鬟進來通禀,眉眼都不敢擡。
華旋立刻推開的手,自己撿了口脂,細細地抹勻,正經得一塌糊塗。
顔宗澤捏了捏還有些濕意的指尖,頓覺怅然若失。
氣氛明明正是熱烈,卻有人來攪局。
他拿了個發巾,也不需要丫鬟伺候,自己就把頭發束了起來,徑自去了外屋見人。
“什麽事兒?”男人的嗓音還是沙啞的,透着一股心情不好的意味。
綠竹頓了一下,她是習武之人,對于人情世故一向不太通透,這回來回話之前,特地去請教人什麽時候去最好。
還是二夫人身邊的紅苕告訴她,老爺夫人最近濃情蜜意,要想在老爺心情好的時候彙報事情,必須得挑老爺與夫人恩愛過後。
這都一整夜過去了,總該恩愛完了,爲何老爺還是看着不高興?
“回主子的話,奴婢學藝不精,照顧不好二姑娘。懇請主子讓奴婢回去繼續修行,等到更加精進之後,再來伺候二姑娘。”綠竹立刻抱拳回道。
她既是按照侍衛的要求來訓練的,哪怕她是女兒身,一切規矩也都是按照侍衛那套來的,因此她隻會抱拳作揖,至于女子的福禮,她是統統沒學過的。
顔宗澤眉頭一皺,低聲道:“寶珠最近幾日有去老夫人處請安嗎?”
“去了,是被奴婢押着去的,見到老夫人時禮數不周,偶爾還有所頂撞。有兩次被大姑娘撞見,攔住了,其餘幾次依然我行我素。如果二姑娘氣性上來了,還會變本加厲。”
綠竹回答的這幾句,每一句都是事實,沒有絲毫要替顔寶珠遮掩的意思。
如果這些要是被顔寶珠聽見的話,估計能被氣得上蹿下跳。
“抄書時可認真?”顔宗澤語氣更冷了。
“不認真,時常寫幾個字就覺得累,二姑娘的身體應該不太好,隻要一寫字就犯困,一讀書就哭鬧。而且極度怕冷,屋子裏的炭盆必須得堆上三個,裏屋一個,外屋一個,書桌旁還得一個,否則就寫不了字。”
綠竹就像是被打開了話匣子一般,噼裏啪啦地說個沒完。
如果讓顔寶珠看見的話,她肯定以爲之前看到的木頭樁子綠竹,是假的。
“她抄的書帶來了嗎?”顔宗澤額頭上的青筋,已經清晰可見了。
“帶來了。”綠竹便從懷裏掏出一本書來,邊輕聲建議道:“主子,您還是找太醫來給二姑娘瞧瞧吧,奴婢瞧着她是真的身子不大好,誰都碰不得,脆的跟琉璃娃娃似的。”
“啪”的一聲悶響,顔宗澤猛地拍了一下桌子,頓時綠竹就閉嘴了。
他手裏拿着被揉得破破爛爛的書,沉聲質問道:“這破菜餅一樣的東西,你跟我說這是她抄的書?你爲何不管管她,我不是跟你說了,管不住就動手,你客氣個什麽勁兒?上回我看你在圍場上,拿把匕首把一匹瘋馬給捅死了,眼睛都沒眨一下,怎麽到她面前就成了孬貨了?你姓綠不姓軟啊!”
“奴婢動手了,碰一碰就留淤青。她說要去國公爺面前告狀,奴婢就不敢了。至于書揉成那樣,二姑娘怕冷,經常在炭盆裏烤地瓜吃,地瓜剛出來黑乎乎的一團,沒地方放她就會用現成的抄書紙包着吃。聽她說很甜——”綠竹聲音變小了許多,顯然是心虛。
她的話還沒說完,顔宗澤便猛地從座位上站起。
“反了她了!”他咬着牙,讓人替他收拾好行頭,氣勢洶洶地就準備走。
“闆着一張臉,這是要往哪兒去?”華旋恰好梳妝完畢,立刻走出來詢問了一句。
“教寶珠抄書。”他停頓半晌,才硬擠出這麽一句。
“耐心點教,别又喊打喊殺的,沒什麽效果還讓人笑話。”華旋四處打量了他一下,确認他不是去殺人的,才揮了揮手,叮囑道。
等人走了,屋子裏也一下子變得清淨了許多,華旋伸了個懶腰,臉上還帶着幾分餍足的表情。
她伸手召來一個二等丫鬟:“去三姑娘院子裏通知一聲,二老爺陪着綠竹去找顔寶珠了。她這丫頭真是把我當成刺探敵情的探子了,什麽都要管。”
華旋邊說邊捏了捏有些酸的肩膀,紅苕立刻十分有色地上前來替她按摩,待看到她脖頸上被吮吸出來的紅痕,頓時就臊紅了臉。
夫人和老爺可真夠激烈的。
杏兒是個愛湊熱鬧的,嘴巴閑不住,天天往前院跑,怕顔如玉無聊,就成天把那些話背給她聽。
顔如玉稍微松了一口氣,華旋除了在擔心女兒的時候亂了陣腳,等清醒過來之後立刻智商上線了。
她當時在顔如玉的屋子裏待了好一會兒才過去,就是知道顔寶珠是個愛哭鬧的,恐怕看見顔宗澤過去,那小丫頭就扯開了嗓子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