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來人往的,非常繁華的地段,基本上都是獨門獨戶。
街道上雖熱鬧,但是出來遊逛的幾乎都是小厮和丫鬟,甚少有穿着打扮高貴的主子經過。
即使有,也都是躲在馬車裏,分不清裏面做的究竟是女人,還是男人。
顔雯坐在馬車裏,面色很不好看。
她特地調查了一番,她家的小姑子不愧是手伸的長,還真在這裏安置了宅子。
隻是宅子裏唯有一個看門的老頭,還未迎來真正的主人,但是想必不久之後,這裏就會有一個貌美多嬌的女主人了。
用來引誘她的夫君。
她身邊帶着從顔家出來的女侍衛一起,跟綠竹是一批的,名叫紫綢。
“瞧好了,就是這裏,下回再來莫找錯了。”
紫綢連忙應下,顔雯并沒有下車,隻是挑起簾幕,眼神在對面的宅子上又溜了一圈。
看樣子她這小姑子手裏有不少銀錢,這麽大的宅子都能偷偷置下,隻是不知道她那個婆母,在背地裏又支持了多少。
“你暫時先住在外頭,我待會兒讓人給你在附近租個屋子,主要就是盯緊了這裏。若是有什麽生人進出,立刻來府裏彙報給我。”
顔雯難得硬氣一回,她如今的心底是火冒三丈。
眼前的宅子算得上富麗堂皇,雖不知内裏究竟幾進幾出的門洞,但是光瞧着周圍見不到的圍牆,想必占地十分寬敞。
爲了給她夫君養一個外室,竟然出手如此闊綽,這是早就算好了要打她的臉。
她那個小姑子小小年紀,竟然也是說到做到的架勢,如何能讓她不氣。
紫芍閣裏,顔如玉賴在床上,華旋則在坐在一旁,盯着自己腕上的手钏看。
手钏是赤金打造的,鳳頭銜着鳳尾,邊上垂下兩串淺粉色璎珞,上面還挂着幾隻用天然海貝做成的小鳥形狀。
用顔如玉的話來說,這叫百鳥朝鳳。
“你方才給老夫人送了兩個木匣子,其中一個裝的是玉簪子,牡丹花開。另一支則是金钗,滿池嬌。那玉簪子素淨典雅,老夫人能戴,可金钗卻是送與誰的?”
華旋輕皺着眉頭,有些不解地問道。
顔如玉從床上坐起,輕笑道:“也是送給老夫人的,不過卻是别有用意。原本我病中将姐妹三人的钗子做出來,就是爲了讓祖母看見,姑母不是正愁着沒有好禮物送給康陽縣主嗎?若是瞧見我的钗,說不準會瞧上我的手藝。”
她慢條斯理地開口,想将自己原本的主意告訴華旋。
華旋隻聽了個開頭,就已經明白她的用心了,不由得輕哼了一聲。
不等顔如玉繼續說,她就接上了話頭:“結果顔雯回來一通哭,康陽欺人太甚,你又變了主意。才想起來康陽之前說的話,你這丫頭想起一出是一出,一開始怎麽不拆台,還想着讓你姑姑去巴結康陽?”
“倒不是巴結,甯拆一座廟,不破一門親。姑姑與姑父恩愛最重要,不過姑姑這麽一哭,我又想起康陽那令人讨厭的難伺候名聲,我何必爲他們陳家人考慮那麽多。幹脆就刺激一下,讓姑姑也跟着硬氣起來,大不了就撕破臉了拉倒。況且康陽可比寶珠狠毒多了。”
顔如玉撥了撥頭上金簪垂下的流蘇,輕聲解釋道。
她願意給顔寶珠機會,是因爲兩人同在屋檐下,在真正的敵人還沒來之前,她可不想爲自己多樹立一個死敵。
更何況顔寶珠這種智障人設,她能避就避。
但是康陽縣主可不一樣,她們二人離得遠,就算康陽要對付她,也得費好大的功夫。
“既然已經支持你姑姑和康陽撕破臉了,又爲何把金钗送過去?老夫人是不可能再把她送到陳府去,讨好康陽的。你又何必多此一舉?”
華旋伸手摸了摸她的發頂,自家閨女越來越懂事兒,她這心裏真是有悲有喜。
喜得是她長大了,能夠獨當一面,不怕外界的陰謀詭計。
又着實不舍,證明孩子吃苦受罪了,才能如此周全。
“那可不行,哪怕是多此一舉的事兒,也證明我有心了。必須得告訴她,否則她怎麽會知道我如此關心姑姑?又怎麽會疼我?”
“她不疼你也沒關系,娘疼你。你想要什麽,娘都給你。”
華旋此刻聽她說這個話,更是心疼不已,直接将她擁入懷中,輕聲安撫着。
她覺得顔如玉如此在乎别人的看法,都是因爲她嫁進了國公府,寄人籬下的原因。
母女倆正說着話,老夫人身邊的大丫鬟就來了。
“二夫人,三姑娘。方才送去的兩支簪子,老夫人甚是喜歡,她又聽說三姑娘最近都在學做首飾,便讓奴婢将妙手大師的一些畫稿送過來,讓您研究研究。若是您喜歡他的風格,老夫人可以幫您引薦一二。”
柳枝邊說邊雙手奉上信箋,臉上一直是笑眯眯的神色。
顯然她的态度也代表了老夫人的意思,對顔如玉這個孫女的表現,很滿意。
直到把柳枝客客氣氣地送走了,華旋才有些明白過來。
她伸手敲了敲小姑娘的額頭,挑眉道:“你這是爲了妙手大師,才讨好你祖母的?”
顔如玉立刻撅起了嘴,抱着她的胳膊,撒嬌道:“娘,我哪裏是爲了這點子事情,隻是因爲老夫人是我祖母,我才對她好的呀。反正這家裏,國公爺是不指望了,我們也總得找個靠山,老夫人就是合适的人選。”
她翻了翻妙手大師的畫稿,不由得暗自咋舌。
不愧是舉國聞名的大師,這丹青水平一流,想必雕刻的手藝也堅決不會差。
“況且妙手大師性子古怪,或許會看在祖母引薦的份上見我一面,但是最後的結構,還是得靠我自己的本事兒。”
顔如玉還是非常有自知之明的。
“你姑姑那邊已然找到了康陽置下的宅子,原本隻有一個看門的老漢。但是最近已然有婆子丫鬟搬進去了,想必很快那處宅子就會迎來那個外室了。”
華旋想起顔雯的苦楚來,不由得輕歎了一口氣。
雖說她的兩次親事,都是身不由己,但好歹她是皇上的親侄女,無論嫁給誰,那家人都不敢對她怠慢。
至于生出偷養外室的心,那就更加不可能了。
這麽一對比,顔雯就着實可憐許多了,她雖與陳俊彥舉案齊眉,但是陳家明顯是陰盛陽衰,陳俊彥那種男人看起來也不像是會爲了她,與家中母親和親妹決裂的人。
到時候收用這個外室,恐怕是闆上釘釘的事情了。
顔如玉皺了皺眉頭,顔雯是真的慘。
正如華旋猜想的那樣,顔雯隻得一女,還在生産的時候,因爲康陽鬧着要把外室接進府裏來,氣得弄壞了身子,再也不能生産。
最後外室帶着陳俊彥的長子進府,不僅籠絡了婆母和小姑子的心,甚至因爲兒子的緣故,陳俊彥都讓顔雯不要鬧。
顔雯後來是活活被氣死了,顔老夫人一怒之下,進宮上告。
外室死得悄無聲息,顔雯膝下的女兒也被老夫人抱回顔家,改姓顔。
“娘,我估摸着康陽生辰那日,恐怕就是外室受寵之時了。”她跟着長歎了一口氣,臉上露出了幾分苦澀的表情。
“什麽?不可能吧,她忙着過生辰,還有工夫替她哥拉皮條呢?”
華旋有些激動,下意識的反駁,當然這話一出口,才察覺自己在閨女面前說得過火了。
“這不是你一沒出閣的小姑娘該管的,我之後跟你爹商量商量。”她揮揮手,明顯是不想說了。
顔如玉躊躇了一下,還是道:“娘,我雖是瞎猜的,但是很有可能。康陽生辰那天,陳府肯定忙得團團轉。姑父是男人,肯定在外院宴請男客,到時候喝得醉醺醺的,姑姑也顧不上他。等到晚上送走了客人,再把裏外收拾了,想起來找人,小厮隻告訴他又陪着哪位大人出門續攤了,估計姑姑忙了一整天,也不會再去核實了。那時候如果康陽動手,是完全能撿漏子的。”
華旋一下子不說話了,因爲設身處地想一想。
她處在顔雯的位置上,如果在忙了這麽一天的情況下,她肯定也就叮囑兩句,就不會再管顔宗澤了。
自己都累得不像樣了,出去喝酒也有人跟着,怕什麽。
“我去跟你爹說說,這事兒你别管了。小孩子家家的,天天操心那麽多,容易生白頭發!”
華旋急匆匆地跑出去了,顯然去找顔宗澤了。
顔如玉坐在床前細想了一下,還是覺得不放心,她坐到了椅子上,用左手寫了一封信。
***
很快便到了康陽縣主生辰這日,顔如玉起了個大早,身邊的丫鬟一起沖上來,要着手替她梳妝打扮。
“三姑娘。”柳枝笑吟吟地走了進來。
顔如玉擡眼看了一下她手中的錦盒,不由得挑了挑眉頭。
這錦盒正是她之前送钗子時用的,老夫人這是要物歸原主了。
“老夫人那日看着這滿池嬌的钗子時,就說了唯有小姑娘戴着才好看。這支钗子是您費了心思的,她必定得替這钗子找個好主子,想來想去,唯有送給您才行,畢竟您是她最疼的小姑娘了。”
柳枝邊說邊打開了錦盒,果然是那支金穿玉滿池嬌荷葉簪。
實際上這簪上的部件都是她請老師傅做的,唯有相對簡單的連接是她親自動手的。
畢竟她跟古代這些大師相比,無論在那方面都差的不是一星半點。
“那就替我謝過老夫人了,正好我這頭發梳好了,還差一支主钗,這支就剛好。”
顔如玉立刻就讓人接了下來。
柳枝臉上仍然是那副笑嘻嘻的表情,她的視線在屋内掃過,輕聲問道:“姑娘是準備穿哪件大衣裳配?老夫人可是吩咐了奴婢,一定過來給您掌掌眼,咱們國公府出去的姑娘,必定要出了拔萃的。雖說是去别人家做客,怕搶了主人的風頭,不過那主人若是不争氣,也休怪别人要搶風頭了。”
柳枝這番話顯然是老夫人親自教的,說得已經十分外露了。
她要顔如玉去陳府做客的時候,打了那個小壽星公的臉,至少在穿衣打扮上面,要把康陽縣主的臉面往地上踩。
顔如玉勾了勾唇,伸手指了指在架子上搭着的一件淺粉色羅裙。
“原本是準備配的這一件,不過老夫人給了我這隻簪,就得換一身了,否則就辱沒了這隻簪的風采。”
她沖着杏兒揮揮手:“我記得之前讓裁縫新做的冬衣中,有一身也是滿池嬌風格的,拿出來正好配頭上這支钗。”
既然有老夫人撐腰,那她就不客氣了。
若是在别的方面,她還有可能會慫,但是穿着打扮上面,她可從來沒有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