顔寶珠“噗通”一聲就跪倒在地,偷偷用力掐了一把自己的胳膊,當下眼眶就紅了,看着好不委屈。
這些日子,她被顔宗澤打了闆子之後,手腫的老高,連學院都去不了、
成天縮在屋子裏,綠竹依然看管着她,還有崔婆子這個煩人精。
她被這兩人欺壓的時候,腦子裏一直在想對策,當親爹要給顔如玉入宗譜的帖子發來時,她氣得摔了書桌上所有夠得着的東西。
卻終究是想了一個法子,顔如玉之前那麽愛哭,苦肉計讓人同情不已,她就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雖然這法子的确陰損了些,但是她完全有恃無恐。
她就不信當着祖父的面兒,華旋母女倆能翻出什麽風浪來。
“顔、寶、珠!”顔宗澤一下子就站起身來,幾乎是咬牙切齒地喊出了她的名字。
男人的雙眸通紅一片,他撐在桌子上的手,青筋直爆,足見他惱怒的程度。
“祖父救我!我爹要殺我!”顔寶珠還不等他說出什麽話來,立刻扯着嗓子喊了一句。
顔國公立刻就扭頭看了過來,顔宗澤深吸了一口氣,這口氣憋在心裏,不吐不快。
“你若想破落戶窮親戚,直說一聲,你爹我也不是那種不通情達理的人。來人,去把二姑娘的東西都扔去馬路上,把她這個人也扔出去,我們顔家沒有這樣不分場合,不成體統的蠢人!”
顔宗澤深吸了一口氣,直接揮手,要叫人将她攆出去。
幾個婆子聞言,都面面相觑了一眼,倒是跟着來的崔婆子和綠竹,直接動手準備控制住顔寶珠了。
顔寶珠當場就嚎啕大哭起來,顔國公動了動嘴唇,有種蠢蠢欲動想說什麽的意思。
“爹,您莫要勸什麽。您瞧瞧寶珠這個樣子,還有一點大家閨秀的樣子嗎?今日她在如玉入宗譜的時候,披麻戴孝,您念她年紀小保住他。改日她若是在哪位勳貴皇子大婚宴上披麻戴孝,不知道您是準備拿我們整個顔家去保她一人的小命,還是如何爲之?”
顔宗澤直接轉頭道,堵住了顔國公想說話的嘴。
“家醜不可外揚,寶珠的确過分了。但是今天不能誤了吉時,你把她攆出去算什麽,到時候外頭嚼舌根的還不是要往你媳婦和如玉身上推。”
倒是一旁的大夫人開口了,怎麽說也不能把顔寶珠這麽攆出去,那顔國公府可就真的出名了。
到時候顔寶珠坐在大門口,一哭二鬧三上吊的,丢的還是顔家的人。
顔國公立刻趁機道:“就是,況且寶珠如今有娘親了,你一個男人管後院那麽多事兒作甚。寶珠年紀還小,好好教,以後肯定不會做出這種混賬事。況且她也是想娘親了,小孩子心裏哪有那麽多彎彎繞繞?”
顔老夫人偏頭白了他一眼,說來說去,這老家夥還是要保顔寶珠。
估摸着心底既恨顔寶珠不懂事,此事做的太過分,另一方面又看華旋不對付,覺得顔寶珠這麽落她們娘倆臉面,心裏又有種詭異的得勝感。
“二兒媳,寶珠你可得好好教。你雖是她繼母,可也是她母親,不能厚此薄彼。”
顔國公幾乎強按頭,就把這事兒落在了華旋頭上。
在他的想法裏,這事兒交給華宗澤那暴脾氣處理,還不如交給華旋。
都是後娘難爲,就算是做樣子給别人看,華旋也不敢有多重的處罰,畢竟要裝賢良人出來。
華旋一直沒說話,實際上顔寶珠這副模樣站出來的時候,她氣憤之後,心中早已有了成算。
顔國公心裏是怎麽想的,她一清二楚,不過這老頭既然把顔寶珠塞到她手裏,想如願那簡直天方夜譚。
她就讓他知道知道,賢良人是怎麽當的。
“爹說得是。寶珠,既然國公爺這麽說了,那爲娘少不得要教教你。你首先要知道,你這身打扮即使有千萬種理由,在孝期已過多時的今日,是非常不禮貌的。第一,你要感謝國公爺,他這般大度胸懷寬廣,願意替你說情,并且原諒你。”
華旋輕抿了一口茶,拍了拍顔宗澤的手當做安撫,阻攔住他想替她拒絕的動作。
夫妻倆對視的場景,落在衆人的眼裏,滋味各異。
她的話十分堅定,顔寶珠雖不願被華旋管教,但是她所說的是正理,況且是感謝祖父,她樂意。
“謝過祖父。”
顔寶珠行了半禮,顔如玉趁機給華旋使了個眼神,母女倆的視線在半空中相撞,顔如玉點點頭。
她今日本就爲了整治顔寶珠,挖了坑,沒想到顔寶珠不僅十分配合,還出其不意地使了個新招,讓這場戲更加好看。
披麻戴孝,詛咒的堅決不會是她。
“這第二,也是最最重要的一點,更是你今日犯下的不可饒恕的罪過。”華旋豎起了兩根手指。
“當着家中長輩的面兒,你竟然穿着喪服。你祖父前幾日又身子不舒服,你這可是詛咒他,快給他磕頭緻歉。你這孩子的心,未免也太過狠毒了些。”
華旋聲音不疾不徐地道,面上的神色越發嚴肅起來。
屋子裏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誰都沒想到華旋竟然說出了這種話。
“祖父,我沒有——”顔寶珠立刻情緒激動地反駁道。
“混賬!”顔國公氣得吹胡子瞪眼,直接猛地用力拍了一下桌子。
他前幾日說身體不舒服,那是因爲顔老夫人把他攆出院子,還把院門給鎖了,他這臉面擱不下,所以才謊稱自己病了。
沒想到華旋這女人,竟然用這種說法來堵他。
“寶珠,還不跪下道歉。看你祖父氣成了什麽樣兒。但是國公爺的一片用心良苦,你一定要明白。在這一屋子人都因爲你披麻戴孝,而覺得你朽木不可雕的時候,唯有你祖父還堅信你是可造之材,隻是年紀太小。這是多麽宏偉的胸懷啊,哪怕是你咒他,他也能疼你如昨。還愣着做什麽!”
華旋的聲音猛地揚高了,帶着幾分迫切的語氣。
顔宗澤挑了挑眉頭,一句話都沒說,大老爺和大夫人夫妻倆對視了一眼,也都一聲未吭。
華旋這話裏的意思很明白了,既然國公爺這麽偉大,這麽能原諒她的披麻戴孝,那這身孝服穿出來那隻有詛咒國公爺了。
他們這些人可是怕被詛咒的,所以他們不說話,也不原諒。
“你胡說,我這身打扮才不是爲了詛咒祖父呢,我是看——”
顔寶珠立刻就伸長了脖子辯駁,甚至還轉身面對着顔如玉,就差說是爲了氣她才穿的。
但是華旋并沒有給她這個機會,冷聲打斷道:“你犯了錯就不要狡辯了,隻有你對不起的人,才有資格原諒你。這屋子裏唯有國公爺一開始就說不怪你,你不是對不起他,又是對不起誰呢?”
華旋這話雖然是對顔寶珠說的,實際上就差指着顔國公的鼻子質問他。
如果這身披麻戴孝不是詛咒國公爺早死,那顔國公又有什麽資格原諒她?
這一番話可謂是把顔國公的一切,都堵得幹幹淨淨,即使火冒三丈了,也隻能默默地憋着。
“你欺負我,我根本什麽都沒說,我才不會詛咒祖父,全家隻有祖父最疼我,我日夜祈福他長命百歲還來不及,怎麽可能詛咒他!你們都是壞人,向着她這個後來的,什麽顔如玉,她不姓顔,她姓宋啊,怎麽可能成爲顔家女?身在曹營心在漢,你們竟然爲了一個外姓女,欺侮我這個正宗的顔家女!”
顔寶珠一下子跪倒在地上,開始大哭特哭起來,完全是撒潑的架勢。
“大伯父,大伯娘,你們也不疼我了嗎?就連姐姐也不疼我了,我真的不是在說祖父,我是在詛咒這外姓女,她明明流着宋家的血脈,爲什麽要姓顔?她娘要搶走我娘的位置,她要搶走我爹,我伯父、伯娘,所有的親人,我隻有一個祖父向着我嗚嗚……”
她這回不用手掐自己,都跟通了護城河一樣,眼淚是止不住的流。
顔如玉看着她花式各種哭嚎,差點就要笑出聲來,要不是她用手死掐着自己,還真的要撫掌大笑,說不定還讓丫鬟賞她二兩銀子,讓她接着哭呢。
這場哭戲可真好看,正好用來打發時間。
顔國公冷哼了一聲,什麽話都沒說,他原本還想讓顔如玉入宗譜,如今看華旋這麽鬧開了,正好就這麽看着顔寶珠哭,誰都别想開宗祠。
乖孫女,你再哭得久一點,祖父爲你撐腰!
“國公爺,老夫人,宮裏來人了,讓所有主子都出去接賞——”
正在此時,一個小丫鬟急速地跑了過來,扯着嗓子喊了一句。
頓時屋子裏的衆人就亂作一團,顔國公立刻帶着人準備走。
“二姑娘别嚎了,綠竹,你把她抱着,咱要一起去前廳接賞了。宮裏來的人,點明了所有主子,那就是一個不能少。”
華旋施施然起身,走到顔寶珠身邊,擡手一指站在旁邊的綠竹,冷聲吩咐道。
“不行,這是失儀,要治罪的。快帶着二姑娘下去洗臉、換衣裳。”
顔國公立刻揚高了聲音制止道,直接丢了個白眼給華旋,順帶剜了一眼他那不成器的二兒子。
混賬玩意兒,你天天教女,沒見你媳婦想坑我全家嗎,怎麽不教教她?
顔宗澤接收到顔國公的眼神,輕咳了一聲,道:“爹,您看看我說什麽來着,這雖然不是勳貴皇子成親宴,但也是宮裏來人了,你覺得無所謂,你讓寶珠她出去見人啊。”
他這句話音剛落,就把顔國公氣得想要跟他動手了。
“今日來的是哪位公公?”
坐在輪椅上的顔宗衛輕聲問了一句,他的眉頭輕輕皺着,總覺得事情并不是那麽簡單。
“顔世子,是咱家劉長德。”
旁邊的丫鬟還沒來得及回話,就聽一道尖細而陰沉的嗓音傳來,帶着些許的刺耳。
走在衆人身後的顔如玉,微微低着頭,嘴角卻是彎了彎。
她請的救星到了,屬于她的好戲正式開唱!